小锦园, 书房内。
苏霁华原本以为贺景瑞已经消气, 却是不想用完了晚膳便将自个儿唤进了书房,然后说要罚她。
“站半个时辰。”坐在书案后,贺景瑞正在处理公务, 头也不抬的道。
苏霁华瘪了瘪嘴, 刚想说话, 对上贺景瑞那双清冷眼眸, 下意识的便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书房关着门,开着窗,里头点一盏琉璃灯,灯色氤氲,窗外的一株芭蕉叶初显生机,绿油油的摇着绿衣根茎, 清媚妖娆。
“噼啪噼啪”屋外突然落起细雨,敲打在芭蕉叶上, 发出阵阵清脆声响。书房内安静的很, 苏霁华侧耳听着那芭蕉夜雨的声音,踌躇了半刻后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挪。
书案后,贺景瑞翻过一页, 在上头落下一行小字。
见贺景瑞没动静,苏霁华又大着胆子往前挪了挪。那软底儿绣花鞋触在地面上, 悄无声息的就像是猫儿的软垫子。轻飘的裙裾漾在鞋尖处, 隐隐绰绰的显出一截纤细脚踝。
今日天热, 苏霁华便将罗袜给褪了, 只穿了一双软底儿绣鞋。那软底儿绣鞋是桃粉红的,上头绣着两株粉荷花,与苏霁华缀着双面绣缠枝纹的裙裾倒是十分搭配。
屋外的雨似大了几分,苏霁华终于是挪到了贺景瑞面前的书案旁。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点了点书案边缘,一双眼转到贺景瑞的身上。
贺景瑞似是没察觉到苏霁华的动作,依旧在处理公务。那一笔龙飞凤舞的字跃然于白纸之上,直看的苏霁华愣了眼。
所谓人如其字,放在贺景瑞的身上再合适不过。苏霁华撑着酸麻的小腿站在书案上,指尖发力,小心翼翼的扭着腰靠在书案上,企图靠书案借力,让自个儿酸麻的小腿歇息一会。
贺景瑞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苏霁华。
苏霁华讪讪的蜷缩起指尖,面色微红道:“书案,书案有些不稳,我帮你扶着些。”
贺景瑞盯着苏霁华没有说话,苏霁华只感觉自己被盯得都要无地自容了。
贺景瑞缓慢收回视线,然后从喉咙里头哼出一个音。“嗯。”该扶的时候不扶,不该扶的时候瞎扶。
“嗯”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相信了她说的话?
苏霁华瞪着一双眼,满脸惊喜的看向贺景瑞。
贺景瑞面无表情的又低下了头,只留一个后脑勺给苏霁华看。苏霁华盯着贺景瑞的后脑勺傻笑。真不愧是她的相公,连后脑勺都这么好看。
贺景瑞的面前堆积着成山的公务,苏霁华偷偷的笑了,也不敢打扰,只靠在书案上罚站。不过因为有了支撑,所以“罚站”的尤其轻松。
她见贺景瑞既没呵斥她也没说话,便左碰碰又扣扣的一点都不安分。一款罗袖绣着暗纹,软乎乎的在贺景瑞眼皮子底下动来动去,晃来晃去的恨不能让人一把揪过来好好的罚上一顿才好。
贺景瑞捏着毛笔,鼻息间那股子原本清雅的墨香都被苏霁华身上的脂粉味给冲淡了。这小妇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脂粉,香喷喷的浸着媚意,肆无忌惮的往他鼻子里钻,惹的他连眼前的字都看不清了。
沉下一口气,贺景瑞翻过一页书,声音凉凉的开口。“回去站着。”
苏霁华一瞬就垮下了一张小脸,她踌躇着站在原处没动,一双眼咕噜噜的在贺景瑞脸上转了一圈。
贺景瑞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苏霁华老脸一红,听到外头越发滂沱的雨声,赶紧颠颠的上前去关了书房的窗户,然后讨好的回到贺景瑞身旁道:“落雨了,莫打湿了你的东西。”
“窗户那么远,不会湿。”
这话的意思就是在说苏霁华在做无用功。
苏霁华红着一张脸扭了扭身子,厚脸皮的立在书案边没动。贺景瑞翻着书籍,竟也没再开口。
吃饱喝足,便容易犯困,而且这个时间点也已然差不多要歇息了。贺景瑞偏头,就看到苏霁华不知何时蜷缩到了书案桌角处,小脑袋靠在圆鼓鼓的桌角上睡得正香。
放下毛笔,贺景瑞拢袖起身,蹲到苏霁华身旁。
苏霁华歪着脑袋,面颊贴在桌角上,一头青丝半挽起,垂顺的搭在肩膀上,露出一张带着睡晕的脸。白玉耳垂上戴着一对青石白玉坠子,衬在乳白肤色下显得尤其细腻透亮。
贺景瑞不自禁的触了触那耳坠子,清冷眸中泛起笑意。
他从宽袖内取出一玉盒,拿出里头一对以红玉雕刻而成的红石榴金耳坠。
颗颗饱满的石榴攒在一处,被小巧的金皮包裹住,红石榴般栩栩如生,圆润耀眼,看着便感觉华贵无比。
贺景瑞小心翼翼的替苏霁华取下一只青石白玉坠子,然后将那只红石榴金耳坠替她戴到耳垂上。
红玉妖艳,贴在苏霁华的耳垂上轻晃,一红一白,泾渭分明的尤其好看。
贺景瑞轻抚了抚那红石榴金耳坠,只觉得自己等了这许久也不亏。这块红玉虽绝世罕见,但若没碰到好的伯乐,也不过就是块死物罢了。
缀在苏霁华耳垂处的红石榴金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妖冶玉色划过,带着琉璃翠色,就似活了过来一般,有了生气。
贺景瑞俯身,在苏霁华的耳垂处轻亲了一口,唇角触到那红石榴金耳坠,微凉却又温热。
天色已经不早了,苏霁华靠在书案旁睡得正香。贺景瑞不忍将人唤醒,替她换好那对红石榴金耳坠后便将人带回了主屋,搂上了榻。
榻上铺着新晒洗好的被褥,熏香暖鼻。苏霁华一躺上去就舒服的在上头蹭了蹭身子,睡得更香。
贺景瑞站在木施前自己宽衣解带,然后又替苏霁华褪了外衫挂上木施,便打下了帘子。片刻后,帘子里飞出一块玉石子,打在琉璃灯上,从孔洞中窜入,琉璃灯熄灭。
屋外,梓枬与元宝看了一眼暗下来的主屋,推推搡搡的进了一旁的茶室,将被褥等东西搬出来后到主屋廊下值班。
天色不算太晚,方才的一阵急雨已经停了,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扑鼻草香,清雅异常。梓枬值上半夜,她铺好被褥,坐在户牖处往里贴了贴。主屋内寂静无声,只能听到内院中传来的蛙声蝉叫。
不对劲呀,怎么没动静呢。梓枬皱了皱眉,更往里面贴了贴,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这都说小别胜新婚,奶奶跟爷都这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也不见亲热亲热。
突然,梓枬感觉脚边有些痒,她顺势一抓,就拎出一只毛绒兔子,这兔子长的很丑,歪头斜眼的看着她,在黝黑的夜色中尤其瘆人。
“啊!”梓枬惊叫一声,扔了兔子就往外头跑。
贺天禄翻墙而入,接住那只被甩在半空中的兔子稳稳立在地上。
“呼呼呼……”梓枬刚才跑的太急,一屁.股就跌坐在了石阶上,被那长着青苔又被雨水润湿了的石阶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外头动静太大,主屋内的琉璃灯被点亮,苏霁华迷迷糊糊的推门出来,就看到梓枬一脸痛苦的坐在石阶上揉着腰臀。
“梓枬?你没事吧?”苏霁华快步走出,将梓枬从地上扶起来。
梓枬摇头,脸上滑下两行清泪,显然是疼的厉害了。
贺天禄搂着灰毛兔子蹲在一旁,突然使劲朝墙边抛出一根树枝。那根看上去一折就断的树枝牢牢插在墙头,止住了墙头男人的动作。
“华姐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不知何时出现的李锦鸿立在墙头,一身中衣。
苏霁华转身看去,就见李锦鸿神色紧张的说完后,一脚踢开那根树枝轻巧落地。却是不想地面青草内被埋了好几个兽夹,他刚一落地就被夹住了小腿,痛不欲生的跌坐在地,然后屁.股上又被咬上了一个捕兽夹,当即就忍不住的痛呼出声。
苏霁华看着那惨不忍睹的李锦鸿,赶紧朝着贺天禄道:“把他扔回去。”
贺天禄低着脑袋撸灰毛兔子,根本就不搭理苏霁华。
苏霁华等了半刻不见贺天禄动,便挑高了眉眼道:“你再不动,当心我唤你二舅舅出来罚你。”
贺天禄猛然抬头,气势汹汹的瞪向苏霁华。
贺天禄虽小,但毕竟也是跟贺景瑞一道上过战场的人。他长相偏秀气,说话时声音也有些小气,但清清脆脆的十分好听。这会子凶巴巴的瞪过来,苏霁华看久了却也不害怕,反而还觉得有些可爱。
湿漉漉的狼崽子似得。
大着胆子抚了抚贺天禄的脑袋,苏霁华笑眯眯道:“乖,去。”
贺天禄不做声,挥开苏霁华就朝着李锦鸿走了过去。
苏霁华喜滋滋的搂住那只欲逃跑的灰毛兔子就回了主屋。
主屋内,贺景瑞正候在门扉处,看到苏霁华搂了只灰毛兔子回来,忍不住轻皱眉道:“这兔子很脏。”
苏霁华赶紧压紧了它往怀里塞。“不脏的,我明日让梓枬帮着洗洗就好了。”
贺景瑞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不动,苏霁华被盯得心虚,扣着几根青葱玉指道:“那,那我给它放地上,不让上榻。”
话刚说完,那只被贺天禄养的几乎能压塌榻的肥兔子一溜烟的就窜上了榻。苏霁华盯着那只肥的几乎连眼睛都被挤在肉层里的灰毛兔子,面色尴尬的往贺景瑞那处瞧了一眼。
贺景瑞皱了皱眉,在想是不是要让丫鬟进来将被褥换了,还是直接换一间屋子歇息。他记得东厢房里头的布置也不差。
苏霁华一溜烟的跑到木榻旁,吃力的将那只肥兔子拎起来。肥兔子使劲挣扎,一身皮毛养的油光水滑的直接就从苏霁华怀里溜了出来,然后继续窝在被它搅成一团的被褥里睡觉。
“起来,快点起来,不然马上就给你炖了!”苏霁华用力的扯着灰兔子的长耳朵,还时不时的往贺景瑞那边瞟,那副战战兢兢的心虚模样跟拉扯灰毛兔子的粗鲁动作完全不同,就跟在强抢民女似得。
民女胖兔子似乎十分中意这个新窝,胖屁.股一蹲就睡过去了。
恶霸苏霁华甩着一双酸麻的细胳膊欲哭无泪。她可刚刚才被罚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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