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梅亭内, 广曼儿正捏着嗓子跟贺景瑞说话, 冷不丁的就看到那头气势汹汹走来一妇人。穿着绯红罗衫,一双水红软底儿绣鞋,戴一对红石榴金耳坠, 肌肤白腻, 柳腰媚态, 端的是姿色绝艳。
广曼儿曾见过那朝阳公主, 初见时便惊为天人,只觉世间再无此般佳人。但今日一见这妇人,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其实若真是要将朝阳公主与这妇人比较,是比不出个所以然的,毕竟牡丹芍药各有千秋风情, 端看各人喜好。只是这妇人比起那高高在上的朝阳公主更鲜活些,眉眼精致的不似凡人。
“相公。”拖着长音, 苏霁华一改那股子气势, 软绵绵的挂在贺景瑞的臂弯上吊着嗓子说话,甜腻腻的声音就像是吃了三斤糖果子。
贺景瑞垂眸看了苏霁华一眼,然后替她抹了抹鬓角沁出的汗珠子。
晚间天热, 园子里头多蚊虫,苏霁华这一路走来臂膀上就被咬了好几口, 虽系着驱蚊用的装着艾草的荷包, 但耐不住那蚊子多, 逮着缝的往她这里钻。
贺景瑞取了腰间的折扇给苏霁华轻扇风, 替她驱蚊,然后轻笑道:“怎么来了?”
“闲着逛逛园子。”苏霁华依旧挂在贺景瑞的臂膀上,也不嫌弃这热天热地的臊的慌,只一个劲的往广曼儿那处瞟。
广曼儿笑盈盈着上前与苏霁华招呼道:“是二奶奶吧。”
“广姑娘。”苏霁华回了一个笑,状似不经意的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广曼儿不同于苏霁华,她端着一身的书架子气,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温婉动人,一看就是大家养出来的贵女。
“我可惦记二奶奶许久了,可瑞哥哥藏的好,今日还是头一回见呢。”
瑞哥哥!苏霁华一瞪眼,挂在贺景瑞臂弯上的玉臂猛地一下收紧。唤的可真亲热,她都没唤过呢!
“是嘛,可巧呢,今日就瞧见了。”苏霁华放缓了几分声音,后槽牙却是咬的咯吱作响。
“传闻二奶奶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怪不得瑞哥哥怎么都要娶回家去呢。”广曼儿以绣帕掩唇,眉目轻柔的往贺景瑞那处看了一眼。
贺景瑞正在替苏霁华收拢青丝,那被汗湿了头发粘在苏霁华的脖颈处,有些黏腻。贺景瑞也不嫌弃,一点一点的将其从罗衫里头挑出来后随意从一旁的花盆里头摘了一支花香色艳的牡丹花帮苏霁华把碎发给挽了上去。
只粗粗一挽,硕大的牡丹花被栽在青丝内,娇而艳,衬着苏霁华那张脸,显出十分的倾城国色。
广曼儿随意一瞥,眸中显出几分惊艳之感,但随即便被她给压了下去。颜色再好又如何,现今朝廷三分势力,只内阁是一块清净地,也是一块三家必争的肥肉。
广曼儿不信像贺景瑞这般前途无量的人,会为了一个有几分颜色的女人而舍弃内阁。而若想要得到内阁,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联姻了。
广曼儿心高气傲,自然不会做妾,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做妾,因此贺景瑞若是想联姻,必然是要休了这满身铜臭的妇人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跟贺景瑞贴在一处的苏霁华,面色微变。一个寡妇,还没甚身份地位,嫁给了应天府每个女人心目中肖想的男人,简直就是狠狠打了整个应天府人的脸。
“哎呦,这处蚊虫真多。”苏霁华捏着嗓子,用力的甩了甩贺景瑞的宽袖。
贺景瑞朝着苏霁华宠溺一笑,“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话罢,贺景瑞摇着扇子的动作一顿,侧眸看到那从假山石后冲出来的罗翰。
罗翰举着块碎石,堪堪踏上石阶就突然止住了步子。他盯着广曼儿看了半响,然后“啪嗒”一下扔掉那块石头,状似无意的拨开自己轻散的碎发摆了个姿势。
“不知这位姑娘芳名?”自诩风流倜傥的罗翰最喜的就是像广曼儿这般的女子。柔柔切切的带着书卷气,比他外头那些粉头相好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但其实说到底,罗翰只是爱风流罢了,今日见一个觉得好,明日瞧一个觉得妙,就没消停的时候。
广曼儿见多了像罗翰这般喜来搭讪的男子,自是不理,只偏头与贺景瑞说话。“瑞哥哥,我听说二奶奶那处有一架葡萄藤,结了好些果子。今日蘅姐儿与我拿了一串过来,甚是美味。”
贺景瑞还未说话,苏霁华便抢白道:“广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丫鬟替你拎一食盒过来,保准让广姑娘吃个饱。”吃到吐!
广曼儿将视线落到苏霁华身上,苏霁华贴在贺景瑞身边,眼尾上挑显出一抹细腻媚色,在皎洁月色下似覆了一层朦胧颜色。
“那倒是不必麻烦二奶奶了,瑞哥哥有空与我带上一串便好了。”
一个二奶奶,一个瑞哥哥,真是亲疏有别。
“不麻烦,怎么能叫麻烦呢。”苏霁华挡在贺景瑞和广曼儿中间,走的近了才发现这广曼儿虽长相一般,但谈吐气质却是不错,只是面相太过寡淡,连点胭脂都没上,想是嫌弃那胭脂污了自个儿的清高气质。
“广姑娘唤我相公一声哥哥,那不若唤我一声华姐姐吧,莫叫的生分了。”广曼儿是内阁首辅的嫡生女儿,身份尊贵,便是皇家人都不敢随意得罪,苏霁华上嘴就要人唤姐姐,真是占尽了便宜。
广曼儿面色微变,她笑了一声并未答话。苏霁华的出生摆在门面上,即便是嫁给了贺景瑞,广曼儿客气些唤声二奶奶,不客气些唤声华姐儿也是当得的,却没有唤姐姐的说法。
苏霁华见广曼儿不说话,脸上笑意更甚,“天色不早了,广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省的夜黑风高,出点事,那可怎么是好。”
广曼儿被苏霁华娇娇软软的声音说的面色僵硬,连原本的姿态都有些维持不住了。在广曼儿的圈子里,都是些会说话,捧着她的人,就连朝阳公主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与她姐妹相称,这苏霁华,一个商家女,竟在她面前嚣张至此。
苏霁华自是知道广曼儿的身份的,只是她光脚不怕穿鞋的,一个商户女,不知礼数,连宫里头那贺尔巧贺夫人送给贺景瑞的宫女都敢几鸡毛掸子打出去,还怕她广曼儿一个阁老的女儿。
而广曼儿显然也明白,跟这等死缠烂打不要脸的女人说话是划不来的,最重要的还是抓住贺景瑞的心。
想到这里,广曼儿便眉目柔顺的朝着贺景瑞柔柔一福身。“瑞哥哥,曼儿先去了。”
“去吧去吧,路上当心。”苏霁华插嘴道,连最后一句话都不给贺景瑞回。
广曼儿冷着一张脸转身,站在不远处的丫鬟赶紧提着灯笼在前头开路。广曼儿斜了一眼那丫鬟,压着声音道:“怎么没拦住人?”
丫鬟低着脑袋,显然是怕的厉害,“奴婢,奴婢没瞧见……”
“要你这婢子有什么用。”广曼儿一甩袖,急急往前去了几步,但自背后看却依旧是一副袅袅而行的模样。
罗翰见人走了,甩着一把洒金扇朝苏霁华一挑眉。苏霁华偏头挽住贺景瑞的胳膊,翘着小腿撒娇,“瑞哥哥,咱们回去吃葡萄吧。”
“咳咳咳……”罗翰捂着心口猛咳一阵,然后在苏霁华的白眼中赶紧闷着脑袋跑了。怪他,多管闲事,这普通的女子哪里是她这个厚脸皮的表妹的对手。
罗翰是个风流种,当时虽一见广曼儿便被唬住了神,但后来听到苏霁华与人冷嘲热讽的一顿怼,当即便明白了这各种道理。
啧啧,果真是蓝颜祸水啊,单这成亲来的几日,这一个个飞蛾扑火般往前凑的姑娘家,没有一箩筐也有一绣篓子了。
这头语梅亭内,贺景瑞好笑的捏了捏苏霁华的小巧秀鼻,“开心了?”
“哼。”苏霁华娇哼一声。
贺景瑞摇头道:“曼儿只是我的妹妹。此次一道前来扬州是因为那神医钱开济曾欠了阁老广阁老一次情。广阁老不便前来,便让曼儿跟着跑一趟了,正巧也瞧瞧这扬州的风土人情。”
“曼儿曼儿,叫的真好听。”就从来没唤过她什么华儿……
苏霁华噘起小嘴,觉得心口酸涩的厉害。
“你呀,怎么什么醋都要吃。”贺景瑞颇有些无奈,“曼儿与我自小一道长大,我对她便像妹妹似得,并未什么其它你想的情意。”
“我想的情意,我想什么情意了?”苏霁华猛地一下甩开贺景瑞的胳膊,仰头看向他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跟别的女人说话。”
“你这霸道性子,是与谁学的?”贺景瑞微蹙眉。
“我哪里霸道了,明明就是那广曼儿……”
“华姐儿。”贺景瑞打断苏霁华的话,“曼儿好心来扬州替我寻钱开济治病,不可胡说。”
苏霁华抿着唇瓣,显然知道这人是没瞧清楚那广曼儿看他时一双眼跟做贼似的亮。
罢了,迟钝些也好,这样反正不管那广曼儿怎么折腾,这根木头都瞧不出来。
“瑞哥哥。”重新挽上贺景瑞的胳膊,苏霁华腆着脸,贴着他道:“我要吃葡萄。”
“回去吃。”大热天的天,苏霁华一直往贺景瑞的身上贴,两个人黏黏糊糊的腻的慌。贺景瑞好笑的看着这变脸跟变天似得的小妇人,用折扇隔开她道:“分开走。”
苏霁华气鼓鼓的瞪眼,“你嫌弃我。”
“不觉得太热了吗?”贺景瑞实在无奈。
“不热。”苏霁华赖在原地不动。
贺景瑞伸出折扇,捅了捅苏霁华的胳膊,“喏,抓着折扇吧。”
苏霁华噘嘴,不情不愿的抓住了那折扇,视线却是不自禁的被那挂在折扇下头的流苏穗子给夺去了。
“这流苏穗子是谁给你的?”苏霁华状似不经意的开口。
“曼儿给的生辰礼。”贺景瑞走在前头给苏霁华开路。
苏霁华咬牙,不知道从哪处掏出来一把银剪子,直接就给这流苏穗子剪了个稀巴烂。
哼,敢惦记她的男人,剪残你!
贺景瑞自是知道苏霁华在后头做什么小动作,轻叹息一声后却是无声无息的翘起了唇角。
真是个爱吃醋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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