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楚之晏对裴御充满了成见,但说到他身上的伤势时,他的语气还是带着敬重与沉重:“不大好,恐怕在取南夷主帅的脑袋时就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一直凭着一口气硬撑着。这一回,少说也要休养个一年半载才行。右边大腿刀口颇深,虽说不影响行动,但那条腿却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发力。”
苏宛也惋惜的叹了口气:“还好性命无忧。他这回,总归是救了咱们这么多人,药材什么的,都尽着好的用吧。咱们孟家军,也不能亏待了功臣。”
“他是孟家军的功臣,我呢?”楚之晏挑眉,似笑非笑的问。
苏宛白他一眼,学着他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来,“你嘛,你是我的大功臣。”
楚之晏面上笑容一顿,似是不敢置信的盯着苏宛,片刻,才慢慢勾起嘴角笑起来,他的笑容这样醉人,如沐春风,似是拨开了漫天霞蔚,直入苏宛心中来。
“可是真的?”他的尾音轻轻扬高,带着一点不确定以及更多的得意问道。
“真的。”苏宛亦被他的开心所感染,她抬手轻抚楚之晏的脸,“不仅你一个人在梦里,其实我也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每当这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有些怕。”
“别怕。”楚之晏用脸轻轻蹭了蹭苏宛的手心,“就算真是做梦,也有我陪着你。要梦咱们一起梦——不过梦之前,是不是要先闭上眼睛睡个觉?”
苏宛被他逗乐了,就势推开他求亲吻的嘴,“回你的营账里去睡吧。”
楚之晏撒娇耍赖不肯走:“我之前就睡在这里的。”
“那是之前,现在,听我口令!”
“末将听命。”楚之晏也不介意与苏宛来一场角色扮演。
“向后转,齐步走!目标,楚先生的营帐。”苏宛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命令道。
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角色扮演呢。
“你也睡一会吧。”楚之晏瞧着她眼窝下的淤色,不忍再闹她,关切的说道。
“我知道。”苏宛推推他,其实她哪里有觉可以睡,这一点跟楚之晏笑闹的时间,还是唐书凯特意为她腾出来的,她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楚之晏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看见正要进去的唐书凯,他的脸忍不住板了起来:“有些事情,你们能做主的,就不要拿去烦你们将军了。”
唐书凯愣了下,颇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楚先生放心,但凡我们能做主的事,一定不会拿来烦将军。”
楚之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负手慢慢的走向自己营帐。
唐书凯一进去,就见苏宛脸上有些不自在,便知道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微笑了笑:“楚先生也是太过担心将军的缘故。”
苏宛面上红晕不减反增,清了清嗓子,方道:“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正经,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唐书凯笑了:“楚先生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对将军很好的。”
苏宛便也笑了,“嗯。不说他了,咱们说说眼下的形势吧,你觉得南夷人杀个回马枪的几率大吗?”
“他们粮仓兵器皆被毁,此行回南夷老巢路途也算遥远,末将担心的,也正是这一定。若南夷人知道并没有援兵,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再杀回来。毕竟,若能一鼓作气攻入城来,粮食兵器的问题也就全解决了。”
苏宛点头,她脸上也现出愁容来:“没错,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外头雪已经停了吧?”
“已经停了有一会了,将军有主意了?”唐书凯瞧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问道。
苏宛想了想,笑道:“只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将军请说。”唐书凯迫不及待的说道,他是一点都不敢小瞧眼前这名女子的,尤其她还在危急关头镇定的想出口技一法来,成功的吓退了一向以彪悍著称的南夷军。
“我听左笑风说起过,他们烧粮仓时,也顺手将马粮给烧了。”苏宛顿了顿,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接着道:“我的想法便是,不管南夷人会不会调转枪头杀回来,咱们都在距离城门不远处撒上马粮,这个距离,不能离城门太近,但也不能太远了,唔——在有效射程范围内,你觉得怎么样?”
“有效射程范围内?”唐书凯低头沉吟了一会,双眼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抚掌笑道:“妙啊!将军这一计,不但成功的拖住了南夷军,也避免了咱们兄弟的损伤。末将这就吩咐下去,撒马粮,囤箭支。南夷人若真敢杀回来,咱们势必要叫他们好看!”
见自己的意思被采纳,苏宛也十分高兴,“具体的我就不是很懂了,辛苦唐参将了。”
“不辛苦不辛苦。”唐书凯哈哈笑着,急步往外走去。
苏宛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去一块,剩下的,就看韩大叔的了。
倘若他能成功的捣毁南夷人的老巢,南夷人得了消息,只怕也无心恋战了,到时候,这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才算真的解了。
天大亮时,城楼那边果然传来了消息,南夷人又杀回来了。也正如苏宛所料,奔了一夜的马匹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奔至城门时,见到洒在地上的马粮,任凭南夷人如何驱策鞭打,也不肯再往前了。从容的将士们站在城楼上,对准南夷大军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只将南夷人打的抱头鼠窜。只要他们靠近有效射杀范围内,没一个能活着逃出去。
南夷人因此又损失惨重,僵持到午间,终于下令后撤几里暂时休养生息。
但他们的粮草早被烧的一干二净,从昨天开始,他们很多人就没吃过饭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听见城楼上将士们故意大声报出的各种菜名,闻着老远飘来的饭菜香,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索性又豁出命去往前冲,死也想要做个饱死鬼。
只是每每等他们的马匹冲到有效射杀范围内,一轮轮的箭雨就像不要钱似的疾射而来。南夷人便是再多人,也经不住这样一轮一轮的送死!更何况,这所谓的五万南夷大军,有多少水就不说了,其中好些还未长成的十一二岁的少年,这些可都是南夷的未来,呼和大王再是昏聩,也不敢将南夷的未来和希望尽数葬送在此地。
可要就此灰头土脸的回去,又不甘心,因此双方便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僵持局面。不过这种局面很快被打破,唐书凯站在城楼上,用过千里眼看见呼和大王脸色铁青的整队要离开。离开之时,对着城楼的方向恶狠狠地骂了半天。
唐书凯心里有数,飞奔回营地报信,“南夷人撤兵了,定然是韩总兵他们得手了。太好了,咱们的危局总算是解了。将军,咱们接下来要追击吗?”
“为什么追击?”苏宛听闻此消息,亦是十分振奋,又听见唐书凯后一句话,便挑眉问道。
“他们眼下疲乏饥饿,正是战斗力最弱的时候,此时咱们乘胜追击,有什么不对吗?”唐书凯不解。
苏宛安静地眨了眨眼,“若是咱们此次一举将南夷人尽数歼灭了,唐参将,你告诉本将军,咱们孟家军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唐书凯一愣,呐呐道:“将军,可是如此一来,边城以及边城百姓未来二十年内,便可安居乐业再无隐患……”
“若真如此,孟家军怕也撑不到未来二十年。并非我自私不顾百姓安危,难道我孟家军守不住边城?难道现在边城的百姓,过的日子就是水深火热不成?更何况如今南夷老巢被毁,更是元气大伤,未来三年内,只怕都没有精力来攻打边城,三年时间,不够咱们孟家军养精蓄锐吗?还是说,咱们真的怕了南夷人?”
“当然不是!”唐书凯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他想了想,忽然豁达的笑了起来:“是,将军说的没错。这几日咱们兄弟们也累的紧,这时候再追击南夷人,南夷人拼死抵抗,咱们怕也讨不到多少好处。孟家军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边城百姓,只要咱们能守住边城,孟家军就会永远存在。将军,末将明白了。”
“若你为难,大可将实情上报给太子,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将军。”唐书凯皱眉打断她:“你才是孟家军的将军!”
言下之意,他以及孟家军的兄弟们,跟随的是孟家军的将军,而不是太子殿下。
这是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苏宛心中微暖,她之所以自私的要放了南夷人,留下孟家军,也不过是想在手里握一张也许并不如何重要的底牌,有朝一日面对严锦时,身后站着孟家军的她也会更有底气些。
半夜时分,韩大叔等人在苏宛焦急的期盼下终于回来了。他们此行不但成功捣毁了南夷人的老巢,烧光了他们的粮仓和牛羊,一把火将他们的帐篷全点了,更是将叛逃出城正躲在南夷人老巢中的林奇峰宋城等人抓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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