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没等多久,楚之晏缓缓从小楼里出来了。
她定睛一看,迎面走来的人哪还有半点天人之姿的楚神医的风采。只见他换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墨蓝色窄袖直裰袍服,整个人似老了十多岁一般,原本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如玉的肌肤泛着不正常的黄,舒展的眉宇间也添了两道极深的折痕,唇上粘贴着两撇整齐的胡须。
随着他走近,苏宛甚至看清了他两鬓间的头发也染了霜白色。
风采照人的楚神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普通人。
他得意洋洋的睨一眼神色震惊的苏宛:“怎么样?”
苏宛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将小诺交给甘草照顾,苏宛与楚之晏一道出门。
醉墨死皮赖脸要跟,楚之晏冷笑着看他:“你确定你要跟?”
醉墨打了个冷颤,摆手哈哈干笑:“不跟不跟,少爷难得出门散心,我怎么好扰了您的兴致。您慢慢玩儿,家里没什么事,不用急着回来。我想起来了,端午要到了,码头应该能看到龙舟,听说今年的龙舟大赛十分热闹,各家的龙舟也十分好看,少爷记得要帮我多看两眼啊……”
在醉墨高声喋喋不休下,苏宛与楚之晏终于出门了。
“苏小弟看过龙舟比赛吗?”楚之晏本人并没有多大的热忱,不过找了个话题而已。
“没有。”
这也不算是说谎,她只在电视上看过,现场却是从来没有看过的。
“柳城的龙舟比赛还是有几分趣味的。”
“到时定要前往一观了。”苏宛笑着,又打量了楚之晏几眼,“楚兄这容貌是如何改变的?”
原来除了抹粉戴花,他还有另外的易容法子,并不是非要将自己弄成娘炮样的。
楚之晏漫不经心的说:“这个呀,不过是药粉的功效。你若有兴趣,回去后我再教你。”
苏宛少不得又道了一声谢,两人就这样说着闲话,并肩往码头走去。
柳城的码头并不很大,但来往的人与船只却不少,热闹熙攘,龙蛇混杂,却又井然有序。
周嫂子在码头上支了个小摊子,卖些水饺馄饨,酸梅汤也是因着天热了才开始煮了来卖的。
苏宛一路找过去,就发现了好几个这样的小摊子。
除非生意特别好,不然一整天下来,也是赚不了几个钱的。
见到苏宛过来,周嫂子忙热情的招呼她喝酸梅汤。她果然没有认出走在苏宛身边的楚之晏,打量了几眼,也客气的邀请他坐了,又要忙着给他们下饺子吃。
周嫂子做的不过是小本生意,苏宛哪里好意思吃?忙说不饿也不渴。正巧有人从摊子边经过,往搁水饺馄饨的桌案上看了两眼。
苏宛连忙帮周嫂子招呼客人,“兄台请过来看看,咱们这里有水饺有馄饨,您瞧咱们家这饺子,皮薄馅多,这汤也是小火熬了一晚上的老母鸡汤,可香了。还有这酸梅汤,在井里湃了一晚上,最是消暑解渴的,您尝尝?”
那人背了个半大的包袱,想是坐了许久的船,面上气色不太好,可能是真饿了。见苏宛招呼他,他顿足,一手摸着肚子,面上却有些犹豫。
苏宛就笑了,“兄台,水饺和馄饨都是三文钱一碗,酸梅汤一文钱尽着喝。”
那人肚子咕噜一声响,随即一咬牙,往搭在一旁的小棚子里坐了,“来一碗水饺,一文钱的酸梅汤。”
周嫂子眉开眼笑的忙活起来,苏宛便走到楚之晏身边坐下来。
正好一条货船到了,苏宛便看见原本散在码头的一些壮劳力拥了上去,周建也在其中。
须臾,从船上下来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神情倨傲的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上来搬东西,务必给我小心点。磕了碰了便是把你们卖了也赔不起。”
一边吆喝着,一边遮袖掩鼻的,很是瞧不起靠劳力赚钱的搬运工们。甚至将他们看成了疾病传染源似的,不小心被一个汉子碰了下,跳着脚骂了半天。
苏宛忍不住嗤了一声,楚之晏就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是别人家里的下人,做什么高高在上看不起别人的尖酸嘴脸,好没意思。”
楚之晏正色道:“有些大户人家家里的下人,也比寻常百姓有脸面。他们仗的是主人家的势,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倒也是,哪里都有狗仗人势的。”苏宛平静的附和道。
正此时,另一条船也靠岸了。
楚之晏原本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随即脸色就变了。“谢家的船?”
苏宛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就见几个穿着体面身材窈窕的丫鬟带着帷纱先下了船。
有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车队立刻行驶过去,正巧就停在了苏宛他们跟前。
“吕管事,咱们柳城的别院是没有像样的马车了吗?还是你老年纪大了,愈发不会办事了,竟给咱们家小姐预备这样的马车?”领头的丫鬟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那被称作吕管事的中年男子抹着额上的汗,点头哈腰的回道:“好叫玉壶姑娘知道,并非奴才们不会办事。实在是不巧,咱们别院的马车车辕子坏了,还未修理好。主子的船又提前到了,这才没法子,租了马车前来。还请玉壶姑娘在主子跟前替奴才们分辨几句。”
那玉壶冷哼一声,“早不坏晚不坏,偏主子一来车辕子就坏了,吕管事你当的好差!”
那吕管事不住抹汗赔笑,还欲分辨两句,另一个丫头淡淡道,“算了,先伺候主子下船,回了别院又再说。”
玉壶这才打住,几人折身回到船上。
“他们的主子,是你认识的人?”苏宛见楚之晏神色有异,先前又听他认出了这条船是什么谢家的,便小声问道。
楚之晏目光微闪,神色有瞬间的不自在,却又很快变成了恼怒,抿了嘴没有回答。
“要不你先回去吧。”苏宛观他神色,只怕来人不是楚之晏乐意见到的人,于是建议道。
楚之晏却稳坐如泰山,只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条华丽的大船。
苏宛也不好再说什么,也跟着关注起那条船上的人来。
几个丫鬟登船后,不一会就有婆子丫鬟陆陆续续的抬了箱笼下来。这边吕管事带来的人也赶紧上前帮忙,将东西往马车里装。
苏宛瞧着往返于大船与马车的奴仆们,不由得咋舌,不知这船上是个何等金贵的人,仅箱笼就装了满满六辆车。
很快地,船上下来的人就替苏宛解了心中的疑惑。
只见一个身形高挑而窈窕的姑娘由丫鬟们簇拥着自船上缓步下来,她穿一身石榴红绣缠枝海棠的锦缎襦裳,同色的紫红碎花镶深边褶子裙。头上梳着朝云髻,精美的赤金头面非常惹眼,掐丝累金缠枝海棠飞白玉蝴蝶的步摇,振翅的蝴蝶之下镶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下衔着几串明晃晃的金珠,且每串金珠下都坠着剔透的红宝石,当真是晶莹华耀,夺人眼球。
至于她的脸——苏宛实在看不清帷纱后是何颜色,只能依稀看见帷纱后朦胧的轮廓,只这朦胧的一个轮廓,也叫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不仅苏宛看呆了,码头上许多人也都呆住了。
这样的妆扮,这样的排场,翻遍了柳城也找不出一个来。自然就引得所有人注目,不停的猜测这是哪家的女眷有如此大的派头。
有明目张胆打量的,就会遭到那姑娘带来的护卫们凶恶的训斥与警告,是以大家都只敢悄悄地议论。
在护卫们牛逼哄哄的催赶下,终于在喧嚷的码头给那姑娘清理出了一条直通马车的道路来。
也不知是码头人太多还是看热闹的人拥挤的,随着一声尖叫,一个五六岁衣着褴褛的小男孩被挤进了护卫们清理出来的那条道,晕头转向的直直撞向被丫鬟们簇拥着那位姑娘。
只是还没近身,就被一个护院重重的一脚踢了出来。
那孩子一看就是乞儿,瘦瘦弱弱的哪里经得起这重重的一脚。
随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苏宛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太大,带倒了她身下的小木凳。
一直若有所思的楚之晏抬头看她,就见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装满了怒火,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
“怎么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没有发觉那边的动静。
“太过分了!”苏宛愤然道。
此时嘈杂的码头已经安静了下来,只除了被踢伤的那孩子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码头的人无声的围了过来,那护院见状,有几分胆怯,随即又露出一副鄙夷的嘴脸,“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滚远一点,别让你们的污浊气污了我家主子。还不快滚开。”
旁观的人看着那护院嚣张的伤人,虽然都不忿,可瞧着这些人的衣着排场,俱都敢怒不敢言。
而那伤人的护院还在骂骂咧咧:“哪里跑出来的小杂碎,冲撞了咱们主子,当心你的命!看什么看,再看爷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你信不信!”
“这位杂碎爷真是好大的气魄啊!”
太没人性了!
喵了个咪的,叔可忍姐也忍不了!苏宛热血上头,冲上去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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