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疑着不敢靠近。
久违的太阳穴针刺一样的感觉再一次出现,叶三猛地停在原地,像是一片巨大的乌云迅速把整个心脏包裹,又像是有只手在抓着心脏用力往下拽。她的双拳不自觉紧握,呼吸渐渐急促。
像是那一次发生命案,在素描教室中的,那种压抑的让人窒息的感觉!
池仲景感觉到她的变化,也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女警转头看向两人,发现叶三有点不对劲,便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了?”
池仲景淡淡的说道:“只是第一次见而已,没事。”他一边说着,一边侧脸看向身边的女孩——她正死死的盯着井口一动不动。
那井口被人用石板密封的严严实实,井里有什么根本看不到,但是这样的熟悉感,让叶三不敢靠近。
似乎有冰冷的井水从地缝里冒出来,顺着她的小腿慢慢往上爬,她动不了,只能任由那井水爬到她的胸口,眼看就要将她淹没.....
叶三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她无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前的风景在转,女警的背影变得模糊,叶三的双手依然紧握成拳。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她想阻止水继续向上的势头,可是她根本办不到!就像是当年被困在井中一样,在井水的包围下,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处属于她!
那种冰冷,黑暗的感觉,那些在井底不知时间为何物的日子,又要回来了吗?
“叶三!”
池仲景见身边人的状态不对,手上一用力——手心与她手背相触的地方一片冰凉。
他凑近叶三的耳边,小声唤着她的名字:“叶三!”
声音虽轻,但却有力,像是一只利箭,直直的飞入叶三的大脑中,让她一下子清明了过来。
如同大梦初醒,叶三身子一晃,身边的池仲景及时扶住了她。
短短几秒钟,却像是过了好久。叶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珠四处乱转不知所措。她慌忙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以下的部位——干干爽爽,根本没有任何被水泡过的痕迹。
她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双手,发现又可以由自己控制了。
所以刚刚......是幻觉吗?
脑袋撕裂一般的疼痛劲儿还没过去,叶三现在一动脑子就会换来更猛烈的剧痛,她的手掌贴着太阳穴,痛苦的低下头。
池仲景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等到身边的人脸色稍稍恢复了几许,然后突然说了一句:“你过去看看。”
叶三一愣。
她确信他看出了她的痛苦,但是他竟然还让她去看那口井?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开脚步,轻轻走向前。
她相信老板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
她忍着巨大的疼痛,上前一步——井口被石板封住,而女警并没有打开。她伸出手指指屋内——“我们进去吧。”
哎?
什么意思?还没看呢!
叶三一时间忘了疼痛。
看叶三愣住的表情,女警嘴角一抽:“我在井里装了全套设备,我们回去打开设备就能看见井里的情况。”
叶三:“......”那尼玛你把他们带到院子来是作甚?感情她刚才是白疼了?
你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还敢不按常理出牌?
叶三郁闷的跟在女警身后进了屋,当然,也没忘瞥了身边的老板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点点怨气和嗔怪,池仲景装没看见。
又开启装逼模式了吗?
叶三放弃抵抗,垂头丧气的坐在沙发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两个人是没事儿,她可是元气大伤。
当然,身体巨大的不适再加上像是被人耍了一样的怒意未平,从进房间开始,她就没看过身边的男人一眼。
沙发的对面挂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女警拿出遥控器按了几个键,井里的画面就被调了出来。
叶三还沉浸在刚刚的郁闷中没缓过来,一抬头,屏幕上井底的场景就冷不丁的撞进她眼里。
瞳孔又是一阵急速的收缩。
井是普通的井,石头堆砌成,空间比叶三当初那个大很多,但是叶三自从抬起头来开始,视线就一直没离开屏幕中间那个男人。
男人的皮肤白皙,双眼紧闭,赤条条的泡在淡黄色的液体中。
但是最吸引叶三的,是男人的双手。
他的双手被用绳子绑住,向上拉伸吊在头顶,手腕隐约可见的红色淤痕让叶三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那时候叶三在井底,开始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
她的手腕也像是这样,被人用粗糙的麻绳绑的紧紧的吊在头顶。麻绳上有小小的倒刺,深深扎进她的皮肉里,一天下来,手腕被勒得皮开肉绽,但是在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的手腕又会恢复如初。
这在最开始也被叶三当成是计算时间的工具。
每天重复的承受着麻绳重新给手腕带来的痛苦,叶三逼着自己保持清醒,一天一天的数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长时间泡在冰凉的井水中,慢慢失去了所有知觉。她不再能够通过手腕上的感觉来判断过了多长时间,渐渐的,她连意识也变得模糊。
当然,意识的模糊也是她故意的。
她不想清醒,所以干脆放弃。
她无法入睡,在冰冷黑暗的井里,她只能靠回忆过日子,回忆不够,就自己编一些故事来打发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个人。有的时候,她甚至期待一个人发现她,把她当成怪物,干脆的杀了她,也好过她在井里日夜受折磨,忍受着心灵上无尽的压抑痛苦。
她看着屏幕上的那个男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期间,她一直紧紧抓着自己膝盖上的衣物不肯松手,脸上没有半分波澜,眼睛直直的望着屏幕上的男人。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个不停,但是比刚才缓和了许多。
虽然很像,但她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就如同池仲景之前所说的,两个人并不是同类。她虽然失去了所有感觉,但即使是在井底带了三年,她的意识依旧鲜活,但是这个男人......果然像老板说的那样,女警这么多年,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
明明没有关系,但是,这男尸表面上的布局看起来却跟她那么相像,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
叶三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池仲景。
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吧,这个场景。
后者亦没有看她。
池仲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神里似乎有波纹轻轻掠过。半晌,他缓缓的开口:“你不能再这么泡着他了。”男人的尸体表面已经开始氧化,低温和福尔马林并不是保存尸体最好的办法。
女警闻言,目光移向屏幕,定格在男人的脸上,眼神中流露出自然的爱恋和温柔。她抬起手抚摸着显示屏,好像真的在抚摸爱人的肌肤一样轻柔:“你说的对,我不能再这样了。”
她左脚轻抬,踩了踩地板:“我在地下挖了一个实验室,我知道现在有技术可以把地下室做成专业的无菌地下室,还有,我知道可以通过氦气保存......”
“不可能。”池仲景无情的打断了她,“先不说你一个人做这些是否行得通,单是氦气的加个,就不是你一个小小的警司可以负担的起的。”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即使你利用职务之便通吃S省的大小毒贩。”
叶三的视线立刻移到女警身上。
女警的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你怎么知道?”话音还没落,她就自顾自的笑了笑,“也对,这世界上没有你不知道的。”
“不。”池仲景垂眸:“起码我并不知道,应该怎样让齐铭重新‘活’过来。”或许是太久没叫过这个名字,齐铭这两个字在唇齿之间徘徊良久,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一些感伤。
“我也认为你说的不对。”这时,突然有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
叶三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女警走过去。她似乎已经摆脱了刚刚的不良反应,甚至,她的嘴角还轻轻翘起:“老板,他确实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她抬头看向屏幕,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你很厉害,竟然能独自一个人保存了他五年时间。”
她打量着大屏幕上的男人,满脸钦佩,抬手指指那个绳结:“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这有什么作用吗?”她轻轻眨着眼,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女警,好奇的询问。
女警的神态稍稍缓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像叶三的这个问题成为了打开她记忆之门的钥匙,一些尘封多年的片段源源不断地从女警的脑海深处跳了出来:“这是我丈夫去世那年的事了。”她像是在解答她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三立刻竖起耳朵,不希望落下一个字。
她有一种预感。
她不记得的,她死之前的那些片段,或许面前大屏幕上的男人和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将会为她打开一个新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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