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降诞日,置着两排冗长宴案的麟德殿中,皆是一派觥筹交错之声。
马焱穿着明黄龙袍靠坐在宝座之上,漫不经心的与身着官服的众大臣举杯共饮。
“薛勤。”敲着面前的宴案桌面,马焱放下手中酒杯,眯着一双暗沉眼眸,神情不耐道:“皇后人呢?”
“听说是刚刚从文国公府回宫,正在梳洗。”听到马焱的声音,薛勤赶紧上前回话道。
“派人去看看。”仰头饮下一杯水酒,马焱细薄唇瓣轻抿,神情不明道。
“是。”薛勤应声,赶紧转身往清宁宫的方向走去。
挂着一排明晃宫灯的蜿蜒房廊处,一身穿藕荷色宫装的女子汲着脚上的木屐,正蹲在地上细细摸索着什么东西。
她纤细的身子被那晕黄的烛光拉长,显出一抹纤柔媚意,举手投足之间凝脂皓腕轻露,细薄的襦裙随着细缓春风轻漾,露出一双白嫩小脚,那纤薄的脚踝微动,轻轻蹭过丝滑绸缎,一眼看去,竟是比那丝绸还要细滑。
“娘娘,这块奴婢都找过了,还是没有。”妙凝皱着眉头蹲在苏梅身侧,声音急切道:“这可如此是好,那荷包可是娘娘做了一晚上的。”
“无事,我再去那处找找,指不定是刚才黑灯瞎火的落在小道上了。”刚才她与妙凝急着回清宁宫换衣裳,走的是小路,那处乌漆墨黑的满是覆着藤蔓的碎石泥地,荷包落在地上也看不着。
“你去取个灯笼来,我先去看看。”
“哎。”
提着裙裾,苏梅从地上起身,汲着脚上的木屐转身走进一旁的小路之中。
小路两侧满是密布繁木,将这条本就昏暗的小路掩的更是看不见一丁点暗光。
苏梅摸索着往前走去,她挥舞着双臂,白细肌肤滑过锋利的藤蔓边缘,留下一道浅白红痕。
“嘶……”好疼……
捂住自己被藤蔓边缘划破的手掌,苏梅蹙着细眉,白嫩小脸狠狠皱成一团。
苏梅原本就是在文国公府里头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而自进宫之后,更是被马焱捧在心尖上含着,哪里受过什么伤,便是皮破了一点,那整个清宁宫里头的人都得挨马焱的罚,至此她的性子便愈发娇嫩蛮横了几分。
“妙凝?妙凝?”站在原处,苏梅捂着手掌扭头往身后的小路上看去,却只见两侧黑洞洞的连一点晦涩暗影都看不着,只身旁那窸窸窣窣的碎叶吹拂声被清晰的扩大了数倍,敲击着苏梅的耳膜,让她原本便惊惧的心情更是害怕了几分。
咽了咽口水,苏梅踩着脚上的木屐,又慢吞吞的往前走了一步,却是冷不丁的撞上一堵硬墙。
“唔……好疼……”伸手捂着自己被撞疼的额角,苏梅噘着小嘴嘟囔囔的摸了摸面前的硬墙道:“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的啊……”
“哼,让马焱拆了你……”抬起小脚,苏梅恨恨的踢了踢面前的“硬墙”。
“呵。”听到苏梅细细糯糯的抱怨声,面前的那堵硬墙突然发出一道低缓轻笑声,那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悠悠的黝黑小道之中,惹得苏梅下意识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惊惧的扭身就要往外头跑,却是被那堵“硬墙”拽着后衣领子给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我自个儿,可拆不了自个儿。”低哑暗沉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意味,低低缓缓的浸入苏梅耳中。
“唔……”纤细的身子被宽大的披风包裹住,苏梅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软绵绵的陷入了身后层层叠叠的藤蔓之中。
后背空荡荡的靠层叠网罩般的藤蔓兜住,苏梅睁着一双惊惧眼眸,只感觉面前那黑压压沉下来的,仿若大山压顶一般让人害怕。
“你,喝了多少酒啊……”白腻小手紧紧的拽着马焱的宽袖。
“你猜。”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慢条斯理的将那缠在苏梅漆发之上的碎叶藤蔓拉去。
“定是喝了不少,不然怎的在这小道之上便开始撒起了酒疯。”噘着被咬的火辣辣疼的小嘴,苏梅动了动自己被藤蔓颤住的小腿,声音娇蛮道:“你给我把脚解开,勒的好疼。”
“不急,先解了手。”一手揽着苏梅的腰肢,马焱一手将那细细密密缠绕在苏梅后背脖颈处的藤蔓一把扯去。
“呀!”被扯得疼了,苏梅穿着木屐的脚狠狠的踢了踢马焱的脚背道:“好疼,你慢些……”
“娘娘?娘娘?”妙凝提着手里的灯笼,左顾右盼的走在小道之上,时不时的踢开脚边碍路的石子。
苏梅被马焱压在身后,身上裹着那细薄披风,整个人都被遮掩的结结实实的,但透风的身子却清晰的显示出了她现下窘迫的地境。
“皇,皇上?”错眼看到那站在小道之中的马焱,妙凝赶紧伏跪于地道:“皇上万福。”
“嗯。”冷淡的应了一声,马焱双手负于身后,那张清俊面容之上是一贯的淡漠神色,哪里还有刚才对苏梅的那副戏谑笑弄。
“不知皇上可有看到皇后娘娘?”低垂着脑袋,妙凝声音轻细道。
“没有。”捏了捏身后那人绵软的小手,马焱的脸上情不自禁的暗暗勾起一抹浅笑,细缓的浸入深邃眼眸之中。
躲在马焱身后,苏梅张嘴,用力的咬住了马焱那只胡乱摩挲的手掌,整个人蜷缩在一处,绯红一团。
“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妙凝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然后提着灯笼起身,朝着马焱躬身告退道:“奴婢告退。”
“慢着,出什么事了?”慢条斯理的吐出这句话,马焱修长的身子往侧边靠了靠,成功的将苏梅那颗半露出来的小脑袋给压了回去。
“这……”听到马焱的问话,妙凝的脸上显出一抹游移神色,她犹豫片刻之后才慢吞吞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刚才与奴婢走散了,奴婢正在寻人。”
“她是一人?”
“……是。”马焱对苏梅的宠爱,整个大汉宫中人尽皆知,特别是跟在苏梅身侧的妙凝,更是比常人多了解了那么几分,所以对于马焱的问话,妙凝的心中难免便升起了几许害怕。
“皇上?”随着那道声音减缓清晰,一道纤细人影从小道处走出,穿着一身藕荷色宫装的红臧提着手里的灯笼,漆发娇颜,在晕黄的灯光之下,乍看竟然与苏梅有几分相似。
妙凝定了定神,再细看站在马焱面前的红臧,才发现这红臧与自家皇后娘娘其实并无一点相似之处,之所以会给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因为那红臧的穿着打扮,甚至于脚上的木屐,都与苏梅十分相像。
轻巧的木屐缓慢停驻于马焱面前,红臧提着手里的灯笼,盈盈袅袅的朝着马焱一拜道:“宴席无趣,红臧便提着灯笼出来赏月,却是不想竟然碰着了皇上。”
呸!明明就是故意的!
苏梅躲在马焱身后,听着那红臧的话,用力的磨了磨牙。
“嘶……”被苏梅咬破了手指,马焱低低的抽出一口气。
“皇上,怎么了?”半羞含怯的看向面前丰神俊朗的马焱,红臧燥红了半张脸。
“无事,被虫子咬了手。”伸手捏了捏苏梅的小脸,马焱的另一只手用力的攥紧了手里的主腰,任凭苏梅怎么拽都不放手。
“虫子?可要紧?”听到马焱的话,红臧的脸上显出一抹明显的担忧神色,她汲着脚上的木屐轻轻往前挪了一步,但在对上马焱那双暗戾眼眸之时,却是突然被吓得停了步子。
斜睨了一眼面前的红臧,马焱的视线突兀落到她那双精细的木屐之上。
注意到马焱的视线,红臧绯红着一张小脸,不着痕迹的轻动了动自己的裙裾。
罗裾轻漾,露出红臧的一双白细小脚,她的脚踝上带着一只脚镯子,晶莹剔透的闪着玉色光泽。
苏梅躲在马焱身后,敏感的注意到气氛不对,赶紧用力拧了一把马焱那根被自己咬破的手指,然后圆瞪着一双湿漉水眸,气急的直接便将自己脚上的木屐朝那红臧的方向扔了过去。
被突兀出现的木屐砸了脑袋,红臧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摔倒在身后的藤蔓之中。
反手将苏梅纤细的身子从身后捞出,马焱伸手裹紧她身上的披风,然后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看到那被马焱从身后拽出的苏梅,妙凝怔愣着一张脸,赶紧伏跪在了地上行礼道:“皇后娘娘。”
红臧狼狈的从那藤蔓丛中爬出,听到妙凝的话,赶紧也朝着苏梅行礼。
楚楚可怜的伏跪在地上,红臧身上的齐胸襦裙微褶,露出一片春光。
被马焱箍在怀里的苏梅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就见那红臧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正欲伸手拉扯马焱的前裾。
鼓着一张白细小脸,苏梅小脚一蹬,那另一只木屐十分准确的砸在了红臧那只刚刚触到马焱明黄前裾的手。
“啊……”收回自己被木屐砸疼的手,红臧哭哭啼啼的开始抹眼泪珠子道:“不知我何处得罪了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要如此待我。”
“没什么理由,本宫就是看不惯你。”斜睨了一眼那红臧,苏梅晃悠着自己的一对小细腿,声音蛮横道:“肌肤黑,便莫要穿藕荷色的衣裳,看着难看。”
其实红臧并不黑,反而比其她人白皙不少,只在苏梅面前,那一身白皙肌肤却完全不够看,一下便被衬得粗糙黄暗。
听到苏梅的话,红臧愈发可怜的抹起了眼泪珠子,她呜呜的伏跪着身子,整个人似乎委屈的不行。
“妙凝,送这位红枣姑娘去含凉殿,那处的月啊,最是好看了,还有那一池子的芙蕖,让这位红枣姑娘看个清楚,看个够。”一字一顿的说着话,苏梅心中怒火更甚。
“是。”妙凝应声,半拖半拽的将那红臧从地上弄起道:“红臧姑娘,请随奴婢来。”
“不,我……”
“红臧姑娘,小心脚下。”
毕恭毕敬的说着话,妙凝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连拖带拽的直接便将那红臧给扯着往外拉去。
刚才跌了一个跟头,红臧脚上的木屐已然掉了一只,这会子踩在碎石子地上,疼的不行,但她一个娇柔姑娘家,却是根本挣脱不开妙凝的手,只能硬生生的被扯着走了,连求饶的话都被妙凝给捂在了嘴里。
“哼,你怎么舍不得吗?”抬眸看向面前的马焱,苏梅伸出小手,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襟道:“你刚才在看她的脚!那只猪蹄子一样的东西,你也看得进去!”
越说越气,苏梅用力的绞着马焱的衣襟使劲勒着。
“呵。”伸手握住苏梅那只压在自己衣襟处的小手包进掌中,马焱看着苏梅那张气红的小脸,突然抿唇轻笑道:“娥娥妹妹的脚上,似乎是缺了些东西。”
“你说什么?”疑惑的看了马焱一眼,苏梅的心内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不缺东西。”瞪眼看着面前的马焱,苏梅下意识的便缩了缩自己的小脚。
妙凝提着手里的琉璃灯笼,缓慢走到宫门前。
“哎,你唤什么来着?”
绞着自己的指尖,妙凝偷摸摸的虚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天宝,双眸不定。
握着自己腰间的长剑,天宝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处,连眼角都未动一下,片刻之后才缓声开口道:“天宝。”
“天宝?你是有什么好宝贝吗?要唤这个名儿?”没想到那人会接话,妙凝赶紧趁热打铁道。
淡淡看了一眼那几乎笑成了一朵花似得女人,天宝面无表情的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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