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身子一僵, 方才她还以为闻琉已经忘了自己, 只能强撑起一个笑说:“陛下请讲。”
闻琉还没开口, 李夫人连忙说:“聘儿和瑶儿愚笨, 该教训, 只是连累诸位夫人, 臣妇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恳请陛下饶恕夫人,让她们先行下去休息。”
柳穗聘是世子夫人的闺名。
闻琉冷冷说:“跪这么会就受不了?那刚才怎么就不想想战场将士的辛苦?别人父兄丢了命才换来的今日,结果却成了某些人口中的轻贱说辞, 岂不让我朝将士心灰意冷?”
李夫人头冒冷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辩驳闻琉的言辞。
赵紊沉着脸,插了一句说:“李四小姐既然不想嫁本郡王, 本郡王也不强求, 此场婚事作罢,四小姐就去嫁你这位先生吧。”
李夫人脸色微变, 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随后说道:“还请赵郡王慎言!瑶儿与陆先生清清白白。”
赵紊说:“不过是句玩笑话, 李夫人也这么当真, 难道李瑶还真跟她先生有一腿?一日为师, 终生为父, 不知是谁先勾引,真是恶心。”
李瑶哭得大声,回嘴道:“我才没有勾引先生, 你休得胡言!”
而赵紊嗤笑一声, 说了句谁知道呢。
“吵什么?”闻琉皱眉。
李瑶反驳的话只能憋在喉咙里。
“世子夫人方才说义姐和先太子有过去事?”闻琉看着世子夫人淡淡问,“朕不过是想问问是什么事,朕自小在皇宫长大,怎么什么都没听说?难道还不如你了?”
世子夫人没敢说别的,她磕头道:“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说宴小姐在皇宫长大,得先皇后宠爱,所以太子也把她当妹妹,平日关系也好些,绝无半分冒犯意。”
皇上的态度很明确,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就是来为宴卿卿讨个公道的。
这时候顶撞违逆是最笨的方法。
诸位夫人都理亏在先,所以半句话都不说,只期盼闻琉别记住自己的身份,影响家中人的前途。
世子夫人自然也看得明白。
她以前是先皇后心中太子妃人选之一,聪慧有佳,那时与她家世相当,品行相似的还有另一人。
先皇后起初犹豫不决,最后看出她不喜宴卿卿后,就直接舍她挑了另一个。
她是心高气傲的,别人生生被她高出一个头,她自然是气的。虽然太子与太子妃在叛乱中死了,但世子夫人闷在心中的那口气却一直没散。
本想今日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宴卿卿也受下那背后遭人议论的白眼,没想到皇上竟然突然出现了!
陆覃与李瑶是真是假她自己心里有数,李夫人怀疑他们也不是一天两天。
但他们的做法倒不得不让人说声蠢笨!就算不承认,也不当如此动作。
他们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审讯官员。
以为自己拼命否认就可推翻罪责,容后再议?皇上明显没有放过他们的想法。
再狡辩不过是无形的触怒,一次次的查证也只是徒增对他们自己的不利。
闻琉眸色浅淡,倒是含了抹讽刺的笑意,深不见底。
“世子夫人刚才想说的,似乎不像是这个。朕只是想知道到底有什么事,你若真看见了什么,说出来也无妨。”
“望陛下明鉴,我想说确实只有上面那些。”世子夫人鼻尖有汗,“宴小姐没有任何不良之处,她的品行是一等一的好,大家皆知,何况我才入宫几次,哪会看见奇怪的东西?”
她没说宴卿卿的坏话,甚至还夸了宴卿卿几句。
闻琉没说她,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
“这样看来,也就是那陆先生私下委托人在宁国公面前说三道四,没料到有两个戏子胆大妄为,胡乱言说。
李小少爷听信谣言,跑来老夫人寿宴这里来闹。而李四小姐本不想嫁,听了李小少爷的话后十分心动,顺势假装自己为受害一方,哭闹许久。
又有世子夫人的言辞不清,之后各位夫人信以为真,也帮着李四小姐说编排义姐?”
李瑶还在一旁泣声,眼泪不停地往下落,但她也没否认,闻琉的说法已经是她罪责最少的一种。
李夫人以为他要给众人台阶下,毕竟这里跪着的都不是普通人,也急急应和。
“当朕是傻子吗?”闻琉冷笑一声,桌上的那杯茶水就在他手边,不小心被碰倒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杯子缺了个脚,没碎,只是水洒了一地。
“忠良之后都被这样陷害,也不知是不是诸位夫人受家中夫婿及兄弟影响,若真是这样,还不如把他们的官职给削了,省得祸害朝廷。”
“陛下恕罪,此事与夫君无关。”“是臣妇不该听信谣言。”“陛下恕罪……”
夫人们脸上都十分惊恐,谁都没料到闻琉会这么说。
闻琉突然开口:“凡事涉及此事的人,罚家中面壁思过三个月,斋食礼佛,不得违背!至于那几个嘴碎的,自己去平安寺呆上半年,若是被朕发现有谁敢阳奉阴违的,直接革了家里人在朝中的职位,以儆效尤!”
平安寺是苦行僧修行的地方,要那些养尊处优的过去,简直比要了她们的命还要重!
在场的人脸色苍白,却不得不都应了声“是”。
比起刚才闻琉所说,这没牵扯到亲人前途,已经算不错了。
但对于其中一些人来说,这个惩罚完全是无妄之灾。不仅差点连累家中人,还让自己白白受顿罚……这李瑶也真是够了!
年纪小小,这般居心不良,还和自己老师不清不白,赵紊不娶她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谁敢要她!嫁个死人得了!
“至于世子夫人和李四小姐,想来平日时常闲来无事,否则不会连话都不会说,去平安寺应当也可以。宁国公最好找几个教养嬷嬷,教教你这些不懂事的儿女和儿媳!”
宁国公在心中叹气,知道闻琉为什么会给这个惩戒,低头道:“臣夫妇教小辈无方,今日必定严厉管教……只不过今日是母亲寿宴,还请陛下开恩。”
“若非今日是老夫人寿宴,见不得血光,惩处定不是这么简单就完了。”
闻琉的话说得慢,却吓得夫人小姐们不敢乱动。
“陆覃之事便交给刑部去办,把所有的细节都给朕查清楚,公之于众。宁国公若是做不到配合,那你这位置也别要了。”
宁国公知道闻琉已经是在给他面子,刑部里有他的人,到时提前把李瑶有关的东西消了就行了。
虽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前丢了脸面,但也总比外面的人都议论纷纷强。
他不敢再多说别的,应道:“臣定当配合,绝不包庇任何人。”
而陆覃听宁国公的话,就立马猜到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让自己承担这件事!
李瑶今天已经铸成大错,让宁国公府的脸面丢尽不算,还把来祝贺的夫人小姐牵扯进来,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想要娶她,心中早已悔恨不已。现在更是害怕违逆父亲,只能不停落泪,不敢替陆覃说一句话。
他的身体颤抖,心中快要后悔死。早知道就不劝李瑶了!
派去陆覃家的侍卫还没回来,但迟早会查出李瑶的东西。
他想说自己并无过错,皇上就算是天子,也不该无缘无故将良民交与刑部。但陆覃不敢,因为李瑶送的东西几乎都在他家里。
可即使现在反悔说自己只是听信外人之言,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他咬紧牙根,要把事情全盘脱出时,宁国公的侍卫突然出来,紧紧捂住陆覃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闻琉看了一眼宁国公,宁国公头直冒冷汗,低头不敢看闻琉。
“此事是宁国公府有错在先,臣定会亲自对宴小姐的赔罪。”
“你还是先好好管教你家这些人吧。”闻琉淡声回他,起身走了出去。
……
宴卿卿此时正在宁国公府后院的亭子里,柱身漆着红色,下面有三级石台阶,融入旁侧的层层叠起的假山中。
凉亭外边守着侍卫。看身上穿着,不像是李府的人。
闻琉从一侧青石板小道走了过来,眉眼淡漠,还带着残留的怒意。
“皇上。”宴卿卿起身给他行礼。
闻琉上前虚扶起她:“若是没有旁人在时,义姐可不必行此礼。”
宴卿卿笑着摇摇头:“礼数总得周全些。”
她让相然去亭子边等着,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宁国公那边,怎么样了?”
“知道义姐心善,不想闹得太大,朕也没有罚得太重,只是实在气不过。 ”
闻琉扶她坐下,自己坐在一旁,“本来只想罚那几个嘴碎的,但李家那几个实在太嚣张,仗着姐姐你背后无人撑腰,便直接污蔑你。在场的夫人小姐竟也无人替你说话,要是不给她们教训,恐怕这种事还会发生。”
“李老夫人在那里,谁又敢出声?而且不是还有个江夫人吗?”宴卿卿叹声气。
“她儿子负你,更该罚她重些。”
“可别再说这事了,”宴卿卿摇摇头,“一件小事,不用记那么久。”
毕竟她自己也错了。
“唉,”闻琉说,“总不想让他们好过。”
不久前宁国公府丫鬟说宁国公要见她,结果到了那地方看见的人却是闻琉,宴卿卿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若不是闻琉和她一起去见李老夫人,恰好遇上了此事,以后怕是被蒙在鼓里,有几张嘴都说不清。
“赵郡王呢?”宴卿卿问。
“留在那里跪着了,自己的事处理不干净,连累义姐,”闻琉说,“还不如带着他女人回辽东,免得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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