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凝愣愣的看着秦季珣, 闻着空气里的桂花香, 咽了咽口水。
她的眼眸水亮亮的, 澄澈干净, 秦季珣能从里边轻易看到自己。
“秦季珣, 我想吃。”她白白嫩嫩的手指点了点食盒的边缘, 小手一寸一寸的往里挪。
秦季珣拍开她的手, 语气不轻不重:“没大没小的。你该唤我什么?嗯?”
已是十分熟稔的长辈般口吻。
叶念凝最不服他这般口吻,可偏偏桂花香气一直往她口鼻里钻,勾起了体内的馋虫不断翻涌。
最后, 她扁扁嘴:“我唤你秦季……!”
“嗯?”秦季珣眉眼微抬,细长的手指捏起一块桂花糕,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秦……秦哥哥!我想吃桂花糕!”叶念凝的目光一刻也离不了桂花糕, 跟着晃悠。
秦季珣直接把桂花糕塞到了她嘴里, 香甜细腻蔓延到整个口腔,让她亮晶晶的眸子一下便开出花来。
秦季珣头微微低着, 看着她餍足的笑容, 恍然想到她那声清甜动人的“秦哥哥”。
和她软腻的声音拌在一起, 似乎谐音出了别的一丝意味?
秦?
罢了罢了。
秦季珣把这等想法撇之脑后, 心想这小胖团子不过是个孩童, 怎的能生出这种想法。
当真禽兽不如, 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可偏这时,叶念凝又歪着头,从底下探出头来看着他, 晃了晃空荡荡的食盒。
“秦哥哥, 我吃完了。”
怎么才三块,好少噢。
秦季珣看着她水亮的眸子,眨呀眨萌得不可方物。
默默地接过食盒,转身就走。
叶念凝又在后头唤他:“秦哥哥,何时再送我桂花糕吃呀?”
秦季珣感觉自己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回身:“不许再唤我秦哥哥。”
“那我叫什么?”叶念凝仰头看着他,越发觉得他奇怪。
一会儿逼她唤他哥哥,一会儿又说不许这样唤他……
叶念凝叹了口气,秦季珣这个人,似乎比四书五经上那些繁缛的小字还要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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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春去也,国子监的后院却岁岁年年都似天上人间。
庭院葱茏,宠柳娇花,此般美景之下,叶念凝自是无忧无虑的到了幼学的年纪。
《礼记·去礼上》记:“人生十年曰幼,学。”
而叶念凝,却已经披着叶念淼的身份,在国子监饱受荼毒到了十岁的年纪。
但她暗自开心的是,她的功课,秦季珣虽会推辞,但只要她软声软气求一番,秦季珣都会帮她,可太子却不一样了,经常独自一人写到半夜三更,秦季珣却恍若未闻。
太子对她这种行为极其不齿,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伏低卖乖的道理?
但叶念凝猜想他一定偷偷试过,但发现秦季珣不吃他这一套,就索性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了。
太子如今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胖了,整个人都抽条了似的,瘦了一大圈。
眼睛也不像那时眯成一条缝,反而如今眉眼细长了起来,完全不是幼时小胖团子的模样。
可叶念凝却依旧带着点婴儿肥,虽没小时候那么肉嘟嘟,但娘亲总是还爱捏捏她的脸颊肉。
为此,爱美的叶念凝怨念了好久。
明明是一同长大的,为何她就抽条得如此之慢。
尤其是当太子嘲笑她永远都是婴儿肥瘦不下来的时候,她很想把他推进旁边的池子里。
如果没有秦季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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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每隔十日便有一日旬假,是叶念凝最喜欢的日子。
每次旬假,祁珏泽都会给她送些吃食过来,今日也不例外。
叶念凝穿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提了裙摆就急匆匆往外走。
正巧叶茂山在飞花亭里拿着本琴谱在端详。
叶念凝蹑手蹑脚放慢了步伐,却依然被他看到了。
“站住。”
爹爹做事真不专注。
叶念凝扁扁嘴:“爹爹,我去林子里玩一会。”
“不许和祁珏泽接触。”
“明白了。”
“也不许和秦季珣接触。”
叶茂山很喜欢秦季珣,却恨极了秦季珣的父亲,这个事情叶念凝是知道的。
她自然点头允诺。
一提起太子太傅,叶茂山便要吹胡子瞪眼,只差没开腔骂人了。
叶念凝也不知自家爹爹和秦季珣的父亲到底多大仇。
但她也不感兴趣。
不过,她不小心瞥见爹爹手里那本琴谱时,倒是嘴角一抽。
这琴谱好像是……
《兰庵琴谱》?
叶念凝觉得这琴谱的名称很是眼熟,便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您上回说,秦季珣送的东西都……”
“丢掉!”叶茂山吹胡子瞪眼的,“秦正远那个老东西……”
“爹爹。”叶念凝指了指他手上的琴谱,“这是我六岁生辰时,秦季珣送我的。”
“胡说!”叶茂山眼睛一瞪,“这明明是我在林子里捡到的!”
叶念凝瞧着叶茂山捂宝贝似的把琴谱捂着的样子,默默离开。
好吧,爹爹开心就好。
不过这么一闹,叶茂山倒是完全不关心她去干嘛了。
拿着那宝贝琴谱就往书房里钻,似乎生怕叶念凝去把他的琴谱抢走,也不追问这是不是秦季珣送的了。
琴棋书画这等宝贝,哪还用分得这么清楚呢?
叶念凝到了后院外的林子里的时候,祁玨泽已经提着食盒在等着她了。
她急匆匆的跑过去:“今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祁玨泽如今已是虚岁十四,快到束发的年纪,已长成了身形纤细修长的少年。
虽年纪大了些,可他浑身的气质却越发阴冷了。
他立在树下,穿着身黑色锦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色锦绣花纹,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气息,就连光影落到他的肩头也黯淡了不少。
眼神冰冷而孤傲,黝黑的瞳仁唯有在看到叶念凝出现后,才出现了点点紫色,映着光显得格外神秘。
祁玨泽打开食盒,香甜浓郁的香味缥缥缈缈的传出来。
是一罐燕窝薏米甜汤。
叶念凝眼睛一亮,正准备把它取出来,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叶念凝……”拉长尾音,蕴着怒火。
叶念凝一听便知,是秦季珣来了。
这几年,秦季珣倒是对她越来越好,凡是她求着的事都应了她,凡是她闯的祸事都替她挡了,可偏偏在祁玨泽这件事情上,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秦季珣和太子,完全不听叶念凝为祁玨泽准备的说辞,也完全不接受与祁玨泽共处,更是完全不愿她与祁玨泽多接触。
她已多次和祁玨泽私下见面被秦季珣捉到了。
虽叶念凝屡教不改,但秦季珣除了臭着脸,也拿她没辙。
秦季珣看着叶念凝天真无邪的懵懂眼神,实在不知如何让她相信祁玨泽的劣迹斑斑。
祁玨泽是一桩惹不得的煞神,却偏偏要在叶念凝面前情深义重,可偏偏,她又信了。
“跟我回去。”秦季珣冷冷的扫了叶念凝一眼,恨铁不成钢。
叶念凝背着手,往那罐子燕窝薏米甜汤更近了一步:“不跟你走,爹爹说了,不让我跟你玩。”
她倒是老实,毫不避讳的把叶茂山对于太傅府所有人的嫌隙表露无疑。
秦季珣冷冷的瞥了祁玨泽一眼:“你爹爹让你和他玩?”
“也不让……”叶念凝垂着头,一五一十的回答,声音软软似要哭了。
祁玨泽同样斜睨了秦季珣一眼,朝他露出个嘲讽的笑,然后对着叶念凝说:“跟我走。”
祁玨泽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叶念凝偷偷抬头瞧了秦季珣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于是转身就跟着祁玨泽走了。
燕窝薏米甜汤的香气在指引着她。
秦季珣的脸色更沉。
这么些年,他早知道这只小白眼狼只能顺毛,不可说教。
所以他命令她不许去是不可能,她定会瞪他一眼跑得更远。
秦季珣想伸手去拉她,像她还是六七岁那样。
可视线触及她滑腻如脂的皓腕,细嫩白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顿住了。
正好指肚滑过她被风吹起的如瀑青丝,比他触摸过的所有锦缎还要顺滑柔软。
秦季珣终于意识到,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常常拉着他衣角馋嘴的小胖团子长大了。
心底莫名其妙涌上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可下一瞬,秦季珣又意识到,她马上要跟着祁玨泽走了。
不行。
拉又不能拉,碰又不能碰。
已是千钧一发之际,秦季珣最终——
踩住了叶念凝拖在地上的裙尾。
叶念凝本是跟着祁玨泽走的,他腿比她长了许多,又走得急。
她很难追上。
可突然,她走不动道了。
回头一看。
叶念凝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涔涔打湿了双眼,大眼睛带着盈盈的湿意看向秦季珣。
这是她最心爱的云缎裙。
他怎能……怎能就这样踩了上去!
秦季珣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赶紧抬了脚。
这不抬倒好,这一抬,叶念凝看见自己云缎裙裙尾上黑黢黢的那个脚印,印在柔软的锦缎之中,显得那么污秽不堪。
她“哇”的一下,哭得更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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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玨泽提着食盒走到了马车前,心中憋着一窝子的火。
秦季珣和太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处处盯得他紧。
还要和他作对,连叶念凝,他们也将她视为己有似的,不许他接触。
祁玨泽越想越觉得心口那股子无名火往上蹿。
猛一回头,祁玨泽才发现,叶念凝根本就没有跟着他过来。
呵。
祁玨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直接甩手一掷。
还冒着热气的甜汤顷刻全撒到了树根上。
还有一些撒到了跟着前来的小厮手背和脚背上。
小厮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祁玨泽虽虚岁才十四,却已经被皇上送出了皇宫,给他随意封了块靠近西域的边疆寒凉之地,却没把他送去自己的领地,而是在乾京城内置了套宅子,把他打发了出来。
祁玨泽算是孑然一身,没了皇宫的拘谨,倒也落得个自在。
只是却苦了他府里的这些下人们。
譬如这个新来的小厮,他才来伺候祁玨泽不过三日,听说上一个小厮已被砍了手脚扔去山上了。
如今主子雷霆大怒,他怕是要遭殃了。
小厮伏在地上,头触着冰凉的土地,竟觉得自己的手脚还要冰凉些,随后,他听到祁玨泽冰冷阴沉的声音。
“今日这甜汤谁做的?”
小厮瑟缩的磕着头,他又如何得知是谁做的?
“砍了手发卖。”祁玨泽冷漠开口,似乎这是一件如同呼吸般简单的事情。
这汤,做得不好,她不喜欢,才没有跟过来。
不是因为她觉得秦季珣更重要。
那他惩罚了做这汤的人便是,和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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