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盏一口咬定, 她真的亲眼所见秦季珣造反的铁证。
叶念凝笑了笑, 一脸阴沉沉地问道。
“你再说一遍?”
白盏毫不畏惧叶念凝的可怕眼神, 只不断重复着她所说的话:“那日我替你去传话, 敲开了丞相的书房门, 亲眼所见, 他慌张的将一张宣纸揉成一团, 而那宣纸上,我见到了一个字。”
“反!”
白盏直视着叶念凝,笑得怨毒:“这便怪不得我了!谁让我不是丞相府的人呢?”
叶念凝反手甩了白盏一个耳光, 不屑再看她一眼。
白盏身上的毒似乎将要发作了。
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受,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只是,她不愿意让叶念凝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 便紧紧咬着下唇, 咬得嘴皮子都破了,满口铜臭血腥气。
叶念凝注意到白盏此刻生不如死的模样, 轻声笑了笑。
“来人, 从今日起, 就将她关在此处, 你们轮流看守, 不许她自寻短见。”
她要白盏,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 到最后受尽毒发的痛苦折磨而死。
叶念凝裙角摆动, 缓步走出了地下室。
教训了白盏,总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
叶念凝总觉得白盏说的话有些奇怪。
既然已经拆穿了她,白盏又何必死犟着嘴硬,非说她是真的看见了证据?
除非,白盏不曾说谎?
可叶念凝始终不愿意相信,秦季珣真的会造反篡位。
更不相信,他想做的事,会被白盏这样容易的发现。
她都未曾见过秦季珣慌里慌张的模样呢。
更何况是白盏,怎么可能发现。
除非,是秦季珣刻意被她发现?
叶念凝心头突然涌上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但她摇了摇头,还是回了屋子。
小山正在屋前等她,一脸急色匆匆。
叶念凝驻足问道:“小山,咱们府上,可还什么法子能出府?”
小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带着哭腔说道:“没有,咱们府上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就连个狗洞都门口都有人守着。”
“……”叶念凝叹了口气。
只怕秦季珣被关在天牢里,也是看得极严。
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
叶念凝想了想,对小山说道。
“你明天想个法子,向外头传个消息,便说我病倒了,需要请个大夫来府上诊病。”
第二日,叶念凝起了个大早。
她刚刚盥洗完毕,还在用早膳,小山就匆匆来报。
“少夫人,皇上遣了御医来替你诊治。”小山的脸上也带着丝许久未见的浅笑,看来皇上还是关心少夫人的,还是有机会的。
叶念凝轻蹙着眉头,又问道:“皇上可还说了什么?”
小山想了想,语调又有些下压:”皇上说了,让御医住在咱们府上,不必再出府了,暂且留着专为您诊病便是。”
“……”叶念凝想,这回倒是连累一位御医了。
但皇上这样的做法,还是令叶念凝看到了希望。
她又让小山去传话,说她要求见皇上一面。
这回,倒是等了一天,才等了乾小八的回话。
“不见。”
这倒也是叶念凝意料之中的结果。
叶念凝默默无言,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又待了一整日。
这一日,她什么旁的事也未做,只是把以往的那些小物件儿都清了出来。
与乾小八有关的。
一件件,一样样,全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叶念凝将这个小盒子给了小山。
“想办法将这个给皇上吧。”
“少夫人,可要留什么口信或是书信?”
小山皱着眉头,看着这一盒子的小玩意儿,却想不明白有什么特殊的。
“不必留。他自会懂。”
叶念凝摇着头,让小山赶紧去办。
她只是想让乾小八明白。
往日重重情深友谊,如今已成了无话可说。
她不想让两人之间寒了心。
只希望乾小八能好好明白。
早点醒悟。
早点变回,当初的那个他。
小山这几日为了叶念凝跑腿,急得满头大汗。
等他又气喘如牛的跑回来,连气都来不及顺,又问道。
“少夫人,再去办什么事?”
叶念凝抿起嘴角,递给小山一杯热茶。
“你辛苦了,不必再做什么了。”
小山受宠若惊地接过热茶,能喝一杯主子亲手递的茶,是值得他说道上一辈子的恩荣。
“谢谢少夫人!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念凝悠长的目光透过茶盏之间缥缥缈缈的热气,朦胧却越显坚定。
她淡然地瞥了小山一眼,殷红的唇只说了一个字。
“等。”
这一等,便等了好几天。
叶念凝从未觉得日子有这样难过。
府内人心惶惶,王管家也因忧心忡忡而病倒了。
她每日都得操持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每日累得倒头便睡,倒没那么多旁的力气去想东想西了。
整日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再未体会过无忧无虑是何等感觉。
像是一直被禁锢在牢笼里一般,双手双脚都似乎拷着枷锁,一片沉重的混沌。
也就每日看着白盏痛不欲生的模样,能给她带了一丝心理慰藉。
至少,坏人还是得到惩罚了。
府外也再没有旁的消息传来。
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丞相府。
叶念凝除了想方设法安定府中下人们焦躁不安的内心,也再没有旁的法子。
皇上那边倒是彻底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任何口信传过来。
至于叶念凝自己的爹娘还有秦府,传来的消息也被中途拦截了。
并未传到叶念凝的手上。
整座丞相府就似乎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在整个乾京城里格格不入,与其他人都再无瓜葛。
直到……
又过了几日。
叶念凝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见着床边有一道人影。
叶念凝惊得睡意全无,一身鸡皮疙瘩竖立的坐了起来。
屋内只有一盏不太亮的灯火,叶念凝一时有些看不清。
只听到一声温柔而清冽的。
“念念,我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饱含了万种深情。
叶念凝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下。
她直接抱住秦季珣的腰身,小声嘤咛了起来。
“你……你怎的才回来?”
秦季珣清隽的面容变得柔和,带着满满的怜惜,轻轻抱住了她。
“念念,你受苦了。”
叶念凝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摇了摇头。
“我不苦,倒是你在天牢之中,定是受尽了苦头吧?还有,你是何时出来的,为何我都未得个信?到底是怎回事,为何你……”
秦季珣坐在床沿上,温柔地将叶念凝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中。
“念念,让我抱抱你。”
“嗯。”叶念凝抱住秦季珣,在他的怀里拱了拱。
没想到秦季珣在天牢待了这么些天,身上却一点狼狈的痕迹都没有。
她刚刚已经仔细摸过了,身上也没有伤痕。
如今这身上闻起来,也没什么酸臭不堪的味道,甚至有淡淡的皂角香。
莫非,他还在天牢中沐浴了不成?
叶念凝倒在秦季珣的怀中,觉得此刻似是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入睡前,她还是满心的苦楚与寒意。
可此刻,却只有轻盈的温暖及身,心中一片唏嘘。
叶念凝靠着秦季珣温热的胸膛,喃喃道:“这是梦么?”
秦季珣轻轻拍着她因害怕而蜷缩着的身子,心尖一片不舍。
“念念,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皎皎月光细细透过窗纸,在床前的一片地上凝成白霜。
叶念凝抬起脸,摸着秦季珣清俊的脸,指尖轻颤,心神不定。
这……真的不是梦么?
秦季珣抬手,握住她微微有些发凉的指尖,轻轻说道。
“念念,不必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你何时出的天牢?乾……皇上是如何说的?”叶念凝急忙问道。
昏暗的夜色里,秦季珣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一炷香之前,我才从天牢中出来的。一息也不敢歇脚,因担心你,便赶了回来。”
“那……皇上呢?”
秦季珣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念念,我们回青荷村去住,可好?”
叶念凝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突然又聊起去青荷村的事儿了?
“念念,对不起,让你这些日子担心了。”
秦季珣细细打量着叶念凝的眉眼,觉得一些时日不见,她脸上的稚气都全脱了去,成长了起来。
就如同乾小八一样。
叶念凝微凉的指尖也总算有了丝热气,她伸手把玩着秦季珣的衣带,一边说道。
“我担心了你许久,但我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好多疑点。”
“念念真聪明。”秦季珣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叶念凝惊愕地抬起了眸子,震惊地与秦季珣对视。
漆黑夜色里,他的眸子雪亮,笃定又自信。
“有我在,皇上永远都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好皇上。”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皇上独自一人治理朝政,批阅奏折,也做得极好。”
叶念凝总算明白了,秦季珣的用意。
秦季珣又说道:“造反那日,我将皇上一人扔在皇宫,并不完全是为了救岳父大人,我只是想让皇上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他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腥风血雨,能拥有孤身奋战的勇气。”
叶念凝捂着嘴:“你就不怕他出了意外?那里那么乱,他万一受了伤或者被……”
叶念凝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秦季珣却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身边有侍卫守护,只要不是个废物,就不会出什么意外……若他真的出了意外,那就让祁玨泽赢吧。”
若乾小八连这样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也不配当皇帝。
叶念凝颇有些怨念地问道:“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是吗?你知道白盏是皇上的暗线,故意让她跟着我成亲来的时候来丞相府,再故意让她看到你露出的马脚,让她去禀告皇上?”
秦季珣沉吟片刻:“是。念念,对不起,你还小,我只能瞒着你,让你担心了。”
叶念凝生气的捏了一下秦季珣的腰身:“真是为你白担心了!”
秦季珣揉揉她的小脑袋,让她消消气。
“念念已经长大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
他说得认真,语气笃定,叶念凝心中微微一动。
“哼,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为何要这样考验皇上。”
秦季珣叹了一声:“念念,你不觉得,他太依赖我了么?从小便是这样,当了皇上,依然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功高盖主,也更想他能当一个好皇上,即便没有我,也能让大乾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进天牢的这段时日,皇上虽然很辛苦,累得脚不沾地,但时候长了,他便能习惯了,也能明白,没有我,他依旧能处理好朝堂之上的每一件事,批好每一份奏折。”
叶念凝总算是明白了,她听着秦季珣沉稳有力的心跳,又问道:“那你,不做丞相了么……”
秦季珣抿着唇角:“暂时不做了,如今只想好好做你的相公。”
以前,他总想护着天下人,想开创太平盛世,想百姓安居乐业。
可现在,他只想护着叶念凝一个人。
“可你以前说过,要辅佐明君,共创盛世的。”
叶念凝喃喃说道。
秦季珣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等他成了明君,我们再回乾京城,可好?”
秦季珣若不离开。
乾小八永远都成不了明君。
他总会觉得,凡事都有阿珣。
这回他中了秦季珣的圈套,开始怀疑秦季珣谋权篡位。
反倒让他知道,没有秦季珣,他也能做好皇帝该做的事情。
叶念凝轻轻捶了一下秦季珣的胸膛。
“幸好你回来了,你就不怕皇上信以为真,气昏了头,砍了你的脑袋么?”
“念念,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其是皇上,自小与我形影不离,他的性格,我拿捏得最清楚。他容易冲动上头,又容易相信旁人,但他心地善良,仁慈宽厚,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杀我的。”
“多亏了念念给皇上送了那些东西,不然只怕他此刻还在盛怒之下,并未冷静下来,我还要在天牢里多待些时日呢。”
“那你给皇上设了这套,他现在知晓,岂不是会……”
“皇上不会知道我的用意的……”秦季珣拈起叶念凝的一抹碎发,“念念,我只说与你听。皇上如今以为他是误会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捶胸顿足,对我满腔的愧疚呢。”
“……”叶念凝突然有些同情乾小八了。
“对了,沈卿卿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你帮她逃跑的?”
“呵。怎么会?”秦季珣冷笑一声,“她自己本事足,自然不必我帮她。但她既然算计了我,我也送了她一份薄礼。”
话说起来,如果不是沈卿卿在从中挑拨离间,乾小八并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怀疑起秦季珣。
秦季珣觉察到了这一点,索性顺水推舟,又设了个局,让乾小八开始经受考验。
不然的话,秦季珣本来还未打算这么快就撂挑子不干的。
至少再多陪乾小八一两年,让他坐稳江山,打牢根基,再让他学会如何不依赖旁人,自己能当机立断,做一位明君。
“什么薄礼?”叶念凝的心头一跳。
秦季珣笑了笑:“我给她的避子丸,是假的。”
“……”叶念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才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卿卿为何这般不想嫁给乾小八。”
“她嫌这皇宫是个金丝笼,又想要乾小八娶她做皇后,后宫只有她一人。你觉得可能么?”秦季珣不咸不淡地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规矩起来。
“……”叶念凝扭了扭,“好像不太可能……唉……”
谁让乾小八是皇上呢,开枝散叶,绵延子嗣,都是皇室最重要的事。
秦季珣不想再讨论旁的事儿了,扯下叶念凝的衣裳,细细啄吻起来。
“念念,我好想你……”
这回,叶念凝没有再羞嗔地骂他是流氓。
因为她也很想他。
秦季珣压着叶念凝的身子往下。
细腻而温热一片。
良夜美景,柔声低颤。
粉香汗湿,鸳鸯交颈。
金风玉露,此间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后来叶念凝才知道。
原来秦季珣在天牢里也过得极好。
被放出来见她之前,还沐浴了一番。
在里面也是好吃好喝,睡得饱穿得暖。
不是皇上刻意下令要优待他,而是因为主管天牢的官员是曾受了他恩惠的。
狱卒们也在乾京城里或多或少见过翩翩公子的秦季珣,知晓他做的许多好事,都觉得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都待他极好。
叶念凝虽然高兴,但还是有些生气,真是害她一个人在府中白担心了。
===
离开乾京城的那一日。
不仅有叶念凝和秦季珣的亲朋好友来送他们,就连老百姓也几乎都赶着眼巴巴地来送他们最爱的秦丞相一程。
十里长街,万人空巷。
叶茂山也向皇上请了辞。
他着实不喜欢在乾京城里的尔虞我诈,索性辞官归去,与女儿女婿一起归园田居,倒是他向往的闲云野鹤生活。
东城门边,皇上的车驾匆匆而来,总算赶上了最后一面。
乾小八跳下马车,眸中隐约含着泪光似的。
“阿珣,小叶子,朕舍不得你们!”
叶念凝抿嘴,这还是她认识的乾小八。
“阿珣,当日是朕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了你,如今已经冰释前嫌,你能不能别走啊?”
乾小八十分不舍地看着叶念凝和秦季珣,宛如好友之间的依依惜别,而不是君臣。
“朕会想你们的……”乾小八拖着有些委屈的语调,只是声音不大,怕再被旁人听到,失了他作为皇上的威严。
其实乾小八大致已经猜到了秦季珣为何要离开。
所以,他继续说道。
“阿珣,朕的丞相之位一直给你留着。朕的丞相,只能是你,只会是你!等朕能做一个好皇帝了,就去青州寻你,你重新辅佐朕,可以么?”
“微臣恭候皇上大驾!”秦季珣朝乾小八行了一个大礼,以此告别。
乾小八又转头对叶念凝说道:“小叶子,朕是天下人的皇上,但在你面前,永远是乾小八。”
“好啊。”叶念凝小声笑着说道,“乾小八~我也会想你的~”
乾小八的脸上一片动容,差点就想把他们两个人绑在这乾京城了。
但乾小八还是忍住了。
有些路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走,阿珣已经教他太多太多了,他不能再让阿珣失望。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乾小八别过身子,背对着他俩,快速钻进了马车里。
差点就被别人看到他哭了。
真丢脸。
他可是皇上,怎么能掉眼泪呢?
叶念凝与秦季珣对视一眼,瞳仁中皆是温暖的笑意。
秦季珣抱着叶念凝上了马车,前头是叶茂山与周氏的马车,后面则是好几辆的车马,载着大箱小箱的需要带去青荷村的物件。
就这样渐行渐远,离了乾京城。
听着愈发遥远的车马喧闹声,转过几个弯,乾京城的大门消失在了视线里。
叶念凝心思复杂,又想起当年离开乾京城去青州的场景。
全然不同。
却历历在目。
而现在,她的身侧,坐着她的心上人。
他们将相濡以沫,共度余生。
秦季珣牵起叶念凝的手,十指相扣,目光灼灼。
“念念,往后余生,我的天下只有你。”
叶念凝俯身上前,柔软的唇印上他勾着的唇。
甜得沁人。
乾小八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而她,她很庆幸。
从小到大,她的路,一直都有秦季珣陪着她走。
从儿时的牙牙学语,到如今的风华正茂,再到往后的垂垂老矣。
青梅竹马是他。
情窦初开是他。
相濡以沫是他。
白头偕老也是他。
真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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