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凝一时惊吓。
站稳后便不敢再动弹了。
她只敢隔得远远的望着秦季珣。
殷红的小嘴微张, 隐约间可见里边的粉舌。
带点婴儿肥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 隔得远看, 便更显得凝脂如玉。
秦季珣眼神一暗。
受了风寒,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涣散了不少。
身上那股子出挑的气质也减弱了。
显得有些病恹恹的。
“过来。”他声音因风寒而变得有些喑哑。
说罢, 他便咳嗽了几声。
用力得很, 似乎肺都能咳出来。
于心不忍的叶念凝动了几步。
慢吞吞移到了秦季珣的床前。
她进门时秦季珣说了什么?
她好似记不清了。
偏这时, 秦季珣又重复了一遍。
“让我抱一下。”
“为……为何?”叶念凝声音有些颤抖的尾音。
她还记得爹爹说过,即便她是男子打扮,也不能轻易抱人的。
若是让未来相公知道, 定会生气的。
虽然叶念凝也不甚明白,这其中各种牵扯关系。
她心智启蒙晚,周氏也未曾跟她讲过这些。
她对这方面唯一懂的, 还是个被世人称为歪门邪道的“断袖”一词。
情啊爱啊, 她统统不懂,也从未放在心上。
秦季珣见她眸中露着迷茫懵懂之意, 眸色深沉的深深望了她一眼。
而后, 他继续说道。
“我很冷。”
叶念凝闻言仔细看着秦季珣。
见他唇色发白, 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比平日里的光风霁月, 不知差了多远。
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但叶念凝更记得叶茂山的教诲, 她很听爹爹的话。
可不想爹爹也跟着疯了。
她便指了指秦季珣身上盖着的软被。
“你多盖几床被子便好了。我待会叫小山给你再搬几床进来。”
秦季珣看向叶念凝, 目露探询之色。
“都是男子,有何不可抱的?莫非……”
你不是男子?
这话一出,立即把叶念凝吓得一哆嗦。
可不能让秦季珣怀疑。
所以秦季珣话音未落, 她便抱了上去。
她的手短, 秦季珣的肩膀却很宽。
所以她只抱住他的肩头,像伏在他身上似的。
“都是男子,自然可以抱!”叶念凝懵懂的抬头,眸中一片纯真。
“你还冷吗?”
“很冷……”秦季珣微叹了一口气,又咳了几声。
叶念凝学着娘亲平时拍她后背的姿势,帮秦季珣拍了拍背。
“那我再抱你一小会。”
“只一小会噢。”
“好。”秦季珣声音已咳得略带沙哑。
嗅着她身上带着的清香,竟还带了丝奶香味。
干净又天真的味道。
让他觉得风寒带来的疲软都祛除了不少。
秦季珣回想起那日。
当六扇门的人告诉他,找到了她的时候。
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才发现,他的手心,竟全是汗。
饶是一脸淡定从容的坐在那里。
可手心的汗,后脊的凉。
骗得了所有人。
却骗不了自己。
咫尺间,便足够明了。
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只待时间将它葱茏,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
到了春暖花开的芳菲时节。
百花灼灼其华,争先斗艳的盛开。
这也是乾京城内,最繁华的时节。
文人墨客,最喜欢在这时候,去郊外踏青。
阳光微醺,清风正好。
在城外寻个可以观山悦水的亭子。
一群人煮酒作诗,好不自在快活。
国子监的学生们。
自然也好这一口。
广业堂以太子为首,便谋划了一次诗会。
这次诗会,太子不仅邀请了广业堂的同窗。
还邀请了皇子公主,以及一些世家勋贵的小姐。
乾朝并无男女大防。
把偌大的亭子,拉了长长的半透明的烟纱屏风隔成两边。
少男少女们对坐两端,只可以朦朦胧胧看见对面的影子。
绰绰约约之间,自然更有一番风情。
诗会那日。
无风无雨,晴日正好。
只有远处青山婀娜妩媚,烟云徐徐而飘,尽目极望,一片山河开阔的豪意。
叶念凝穿了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是月白色水纹绫波裙裾。
带着白盏一起,去参加这诗会。
她不想以叶念淼的身份去。
因为若是去,国子监的同窗们定会叫她作诗。
就连秦季珣和太子也定不例外会让她作诗。
她想着便头疼。
尤其是太子,自己作不出诗,便要拉她下水。
真真是越发损友了。
叶念凝知道,太子不喜欢吟诗作对,却硬要开这个诗会。
是因为他不想在国子监上课,来了诗会,再寻个间隙开溜便是。
反正有秦季珣照管这一切。
她和太子,便只管瞎混了。
叶念凝到那赏花亭的时候。
便径直去了世家勋贵小姐们坐的那面。
她如今身份,不好去那边跟太子打招呼。
她到的时候,人已来了大半。
赏花亭外面,百花盛开,灼灼其华。
她穿的衣裳,颜色倒是衬着鹅黄嫩柳,姹紫嫣红,格外清滟好看。
张锦婳,张丞相家的嫡长女。
正坐在屏风前边抚着瑶琴。
素手轻弹,轻拢慢捻。
一袭刺绣妆花裙。
梨花坠着鬓发,在屏风上投下绰约婀娜的倩影。
连叶念凝看了,都心动不已。
更别提屏风那头,那些正风华正茂的少年们了。
秦南萱瞧见叶念凝过来,喜不胜收。
赶紧起身拉着叶念凝坐到她身边。
见叶念凝眼睛都在望着张锦婳。
秦南萱很是不屑的小声啐了一口。
“你瞧她!尽知道出风头!”
叶念凝正随着张锦婳曼妙的瑶琴声轻轻晃着脑袋。
被秦南萱煞了风景,才停下来。
她轻抚了秦南萱的手背:“南萱妹妹,话也不能这样说,她确实弹得很好。”
余音绕梁,三日不息也。
平心而论,叶念凝觉得自家爹爹都没她弹得好。
张锦婳,确实是个奇才。
她最近倒是听到爹爹时常在她面前感叹张锦婳的惊世之才。
一直惋惜着张锦婳为何是个女子。
若是男子当如何如何……
叶念凝和秦南萱不同。
秦南萱讨厌张锦婳便是觉得她太好了,出尽风头,人人赞不绝口。
她相比之下便很逊色了。
可叶念凝无所谓。
她没什么要和人比的念头。
成日听着爹爹夸张锦婳,她反倒对张锦婳有了好感。
她自己没有那些才情,便很是欣赏拥有这些才情的张锦婳了。
秦南萱看着屏风那边,伸长了脖子听着琴音的少男们。
又轻哼了一声。
恰好这时张锦婳一曲作罢,也没有下一曲的意思,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秦南萱脸色这才缓和些。
朝着叶念凝,又开始嗫喏。
“念凝姐姐……”
“你待会能不能去陪我找他?”
“我待会能不能去陪你找他?”
秦南萱和叶念凝异口同声的说道。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扑通一声笑了出来。
叶念凝真是已经习惯,每次秦南萱都要拉她做这等事情。
这几年来。
秦南萱胆子小,只要见着她,便要拉了她。
去偷偷看祁玨泽。
叶念凝实在是不能理解。
想看便看,为何要偷偷摸摸?
大不了被爹娘训一顿便是,反正不痛不痒的。
但在秦南萱的各种哀求摇摆下,叶念凝每次都会答应秦南萱。
这次也不例外。
刚答应完,便看见张锦婳已经开始作诗了。
今日诗会,她必定又是大放异彩,万众瞩目的焦点。
秦季珣从来不爱出风头。
即便有心人想比较张锦婳和秦季珣谁的才华更甚,也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往往都是张锦婳在台上,而秦季珣在台下沉默。
这也是秦南萱生气的原因。
她总觉得,自家哥哥应当更好的。
叶念凝咂吧着嘴品味张锦婳作出的诗。
真是让她自惭形秽。
她和张锦婳,当真是不知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张锦婳作出的诗赋,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小女儿姿态之情。
反倒,是看山河壮阔,担天下兴亡的豪情壮志。
伴着她的声音清润,如珠落玉盘。
听得那边的少年们亦热血沸腾,脸色泛红,恨不得冲过来看看这等神仙女子到底是何风貌。
秦南萱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小声告诉叶念凝。
张锦婳快到及笄的年纪,如今门槛都快被乾京城内吹亲的人踏破了。
容貌倾国倾城。
才情惊才绝艳。
这样的女子,让乾京城内的适龄少年们,都惊为天人,魂牵梦萦。
只想将她娶回家,与她红袖添香,与她白头偕老。
“念凝姐姐,你可知张锦婳是如何回绝那些人的?”
“不知道。”叶念凝塞了块桂花糕进嘴里。
真好吃。
秦南萱面露不屑之色,鄙夷的说道。
“她竟说,她要嫁,就嫁这天下最好的男儿!当真是野心够大啊!”
这话,自然让那些一心求娶的男子灰头土脸的回府了。
包括秦南萱的大哥,也就是秦季珣的嫡亲哥哥。
很少有人能有自信,自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就连太子,也不敢自诩。
世人都不知,张锦婳到底想嫁个怎样的男儿。
若说最尊贵,那自然当属太子无疑。
可她说的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这好是怎么个好法,那便众说纷纭了。
就连秦南萱,虽然不屑,但也忍不住好奇。
“念凝姐姐,你说,这天下最好的男儿是谁啊?”
还未等叶念凝回答,秦南萱便羞红了脸,垂着头。
手指婆娑着白玉杯的杯沿。
“我觉得是四皇子。”
叶念凝刚吞完最后一个桂花糕。
拍拍手上的碎屑,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祁玨泽?
是个断袖,肯定不会娶张锦婳的。
不行。
太子?
他连首诗都作不好,若娶了张锦婳回家,张锦婳定会嫌弃他的。
不行。
秦季珣?
叶念凝思索了一会。
觉得他行!
他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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