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沈唯耳听着这话一时也未曾开口。
她心中明白柳梦闲所说的“委屈”两字究竟是为何意, 只是不清楚为何柳梦闲会与她说这样的话?
印象中, 原身和柳梦闲虽有来往, 情分却算不得深…
柳梦闲未听见沈唯回话却也未说什么, 她只是仍旧握着沈唯的手, 口中跟着柔声一句:“原本是早就想请你进宫的, 只是听说前段日子你生了病又怕你舟车劳顿累了身子…”等这话一落, 她便又问道:“如今可好全了?”
沈唯闻言,这才恭声回道:“让您挂心了,如今已好全了, 若不然也不敢托病来见您…”
柳梦闲听她这般说道便又点了点头。
只是见沈唯面上神色,柳梦闲是又叹了口气,她握着沈唯的手轻轻拍了一拍, 跟着是又继续说道:“本宫知你心里委屈, 可咱们做女人的,有时候总归是不容易的。”她这话一落, 却是又过了一会, 而后才又继续说道:“你家中那个庶子虽然出身不好可总归有着荣国公的血脉, 陛下自幼和荣国公一道长大又最是顾念旧情, 如今他去了, 陛下免不得会把这份情谊移到旁人的身上。”
“如今荣国公府里头, 三房虽然是嫡出,可他生来就有隐疾,只留下个二房和你的长房, 你说陛下心中更会偏颇谁?”
等前话一落, 她是又看了沈唯一眼,眼见沈唯依旧低垂着头便又苦口婆心得说道一句:“你就算心中再不高兴,可也要为自己想想,与其和自己置着那起子冤枉气倒不如好生把他紧握在手中…日后他得了陛下的赏识,旁人该尊敬得不还是你?”
沈唯耳听着这一字一句,心下却是有几分明了了,看来这位皇后娘娘今日把她叫到此处就是想与她说道这一桩事了。
如今朝堂势力错综复杂,荣国公府却是单属于陛下的这一支,因此这么多年即便倒台了这么多士族大臣,可陆家却能够一直在这庆云国中屹立不倒。
何况陆家不仅有着国公的名号,身后还有着属于陆步巍镇国大将军的十万大军。
庆云国如今在位的这位天子素来多疑,只要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不会随意把这个兵权交托出去…而陆起淮身为陆步巍的独子,只要陆起淮得到了陛下的信任,且不说这荣国公府的位置,就连那十万大军保不准也能落到他的手中。
沈唯想到这便抬了眼朝柳梦闲看去,口中是踌躇一句:“您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让他当新一任的荣国公?”
柳梦闲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她收回放在沈唯手背上的手,而后是取过一侧高案上的茶盏握于手中,等饮过盏中茶,她才温声说道:“后宫不得干政,陛下的心意,本宫纵然身为发妻却也不能过多探查一二。”
“只是如今这荣国公府的光景,若当真要从长房和二房择出个一二,你又更愿意谁能获胜?”
她这话说完见沈唯面上露出了沉吟之色便又笑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跟着是又一句:“好了,今日是个好日子,你也许久未曾出来了,且好生放松些。”等这话一落,柳梦闲却又似有意无意说道一句:“太子如今也有十五了,和你家那位庶子年龄倒也相仿,日后若得空倒也可以往来一二。”
沈唯耳听着这话终于明白今日柳梦闲为何要来与她说道这些了,太子虽为储君,可若论势力却比不过晋王,若是陆起淮能得到陛下的青眼,这位太子爷便也多了一方势力。她想到这便垂了眼,口中却是说道:“您放心,臣妇省得该怎么做。”
柳梦闲见她这般便又笑着重新握了她的手,而后是又柔声说道:“你省得便好,日后若有什么委屈便来与本宫说,本宫总是帮着你的。”
两人这厢又说了几句,外头便有宫人来传了,却是该去赴宴了,柳梦闲闻言便也不再说道旁的,她拍了拍沈唯的手背说道:“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
桂宫。
等她们一行到桂宫的时候,已是月上满天的时候了,今日所邀请的命妇早已在里头候着了。
外头宫人禀了一声,里头原先说话的声音也就消了个干净,沈唯牵着陆觅知走在柳梦闲的身后,等到柳梦闲入了座,她便也被赐了位置,却是右边首位。众人原先还在说道“这位荣国公夫人迟迟不来,只怕是托了病不来了。”
哪里想到她不仅来了,还如此得皇后的青眼,不仅与人一道过来还坐在右首的位置。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朝沈唯看过去的眼神也各有滋味。
沈唯自然也瞧见了她们看过来的目光,她也未曾理会只依旧端坐在位置上。
柳梦闲一双美目朝底下看去,待循过底下,她才朝坐在左首位置的一位妇人看去,口中是问道:“怎么不见飞光?”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倒也循声看去,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妇人也不过三十余岁的年纪,却是清和长公主。
清河长公主是如今宫里贤太妃的女儿,先帝子嗣不多,公主更是只有这一个。
这会那清河长公主闻言便朝柳梦闲看去,她的面上挂着一抹清清浅浅的笑容,声音也很是温和:“她去给母妃请安了,这些年飞光一直在外头未曾回来,如今听说母妃病了便急急过去了,倒是耽误给您请安了。”
柳梦闲闻言也只是宽厚一笑:“飞光一直都是个孝顺孩子,倒也难怪太妃这些年常常念起她…”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这日子过得真快,转眼的功夫飞光也长大了,我记得飞光今年也有十八了,你呀也该收收性子让她嫁人了。”
她这话说完便又嗔怪一句:“你这个做母亲的不着急,本宫和陛下可日日愁着。”
她这话一落——
殿中便是一派静谧。
底下坐着的这些人谁不知道皇后娘娘一直属意那昌平郡主可以嫁给太子?这位昌平郡主的祖父可是镇守边陲的西南王,兵力雄厚,若是两者能结亲,那于太子而言自是一大助力,只不过…
她们朝那清河长公主看去,果然见她原先还挂着笑意的面容此时却有些收敛。
柳梦闲见她不曾说话还想再开口,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句:“让皇后娘娘费心了,只是飞光心性未定,只怕还得让娘娘和陛下再多操心几年了。”
这道声音不仅清越也很是响亮。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皆循声看去,沈唯也一道看了过去,她眼瞧着霍飞光一身红裳从外头款步走来。
上回她对霍飞光也不过是匆匆一瞥未曾瞧个清楚,这回她却是瞧了个仔细。
霍飞光身量要比普通女子高出不少,面容精致,像极了清和长公主,只是那两瓣红唇却一直紧紧抿着,看起来便少了几分清河长公主的柔和婉约,多了几分凌厉肃杀之气。
她走得很快,没一会功夫便到了众人的跟前,待离柳梦闲约有几步距离的样子,霍飞光才止了步子,而后是按着规矩给人打了一道礼。
柳梦闲看着底下的霍飞光,素来温和的面容有着一闪而过的暗沉,就连原先撑在扶手上的手也多用了些力道…她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当众忤逆她,偏偏这个丫头却一而再再而三得冲撞于她。
倘若不是因为霍飞光身后的势力,还有她心中存着的那抹私心…
她早就想好生教训霍飞光一顿了。
柳梦闲想到这便又重新垂了眼帘,等她再抬眼的时候,原先眼中的暗沉却早已消散,仅剩的也只有素日里的温和。她把手置于膝上,而后是柔着嗓音与人说道:“你这丫头,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话的?罢罢罢,我和你舅舅统共也就你这么个外甥女,多操心些也是应当的。”
她这话说完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等霍飞光入座后才又朝底下一众人说道:“好了,如今人都来齐了,咱们也就开宴吧。”
众人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
殿中烛火通明,衣着得体的侍女游走于大殿之中,底下人或是与柳梦闲说着恭维的话,或是与身侧之人交谈说着话,气氛倒也颇为热闹…约莫到戌时时分,等晚膳用得差不多了,柳梦闲才又说道:“这会时辰也差不多了,章华宫前的花灯也安置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过去瞧瞧…”她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笑语声:“这前朝臣子们作诗论道,咱们这些女人家也不能屈于人后,今儿个咱们也选个魁首出来,谁的灯谜猜得最多,本宫重重有赏。”
花灯节本就是图个热闹。
这魁首虽然没什么用处,可若是能得皇后的青眼和赏赐,日后说出去却也是一桩极有脸面的事,因此这场中众人闻言便也都笑着应了“是”。
柳梦闲见众人应允便笑着抬了手,身侧的宫人会意忙扶着她往外走去,等她走后,其后一众人便也跟着她的步子一道往外去。
章华宫就在桂宫边上,如今那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花灯,宫中聚集能人巧匠,那花灯自是也要比外处多些新花样,她们一路往前走去,入眼的除了那些寻常的兔子、葫芦、老虎、莲花等形状,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花样,什么鲤鱼跃龙门、八仙齐过海、仙子抱花,以此种种当真是美不胜收。
陆觅知到底还存着些小儿心性,原先在殿中的时候还有些拘束,如今眼瞧着这些花灯便也放松起来,她牵着沈唯的手往前走去,待瞧见一处便止了步子,惊叹出声:“母亲,母亲,您看那儿。”
沈唯循着陆觅知指着的方向看去,便见那高台上头放着一盏琉璃灯。
那灯盏约莫有三四尺宽,几面都以五色琉璃所制,而那琉璃上头又绘有不少图案,有美人画像也有山水诗句,更巧妙的是那灯盏还能自行转动,这会那琉璃灯盏所绘的图案随着转动更是显出几分宝光华影。
场中众人有不少被那灯盏所迷,就连沈唯往常见惯了好物,如今瞧着这灯盏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惊艳,不过也仅是几分惊艳罢了…这样的技术在现代并算不上稀奇,可就是因为不稀奇便难免少了几分珍贵。
沈唯垂了眼朝陆觅知看去,眼瞧着她眼中的惊叹和痴迷便柔声问道:“喜欢吗?”
陆觅知闻言便点了点头:“喜欢的,不过…”
她说到这却是又重新仰了头朝沈唯看去,娇俏小脸上的酒窝因为笑而显得深深浅浅,口中是跟着一句:“虽然知儿喜欢却并不想拥有。”陆觅知这话说完便指着一处,而后是又继续说道:“知儿更喜欢那个兔子花灯,母亲陪知儿去赢回来吧。”
沈唯耳听着这话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陆觅知的发。
倘若陆觅知当真喜欢,她倒是愿意去替她赢一回,只是落在旁人的眼中难免有些太过惹眼了些。
陆觅知虽然年岁还小却太过懂事,若是换作别的孩子,只怕这会早就吵着闹着要最好的了…沈唯想到这,心中对人的怜惜便又多了几分。她的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口中说道:“好,母亲陪你去赢回来。”
…
那兔子花灯本就只是个俗物,倘若贵人喜欢只需摘了便是,不过沈唯见陆觅知欢喜索性便陪着人猜了几个灯谜才去换了那个灯笼…陆觅知拿了心爱之物自是满心欢喜,周边的一众命妇还在为皇后先前说的重赏而努力,沈唯便陪着陆觅知去一侧的亭子里坐着。
这里原是供贵人歇坐之用,只是因着其余命妇还在外头倒显得有几分空落落的,陆觅知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用得东西多了,这会便有些闹起肚子。
沈唯让陆觅知身侧的李嬷嬷还有墨棋陪着她去净房。
而她眼瞧着周处繁闹景象索性便起身往外处走去,却是想寻个清净地待上一会。
章华宫的外处便是一条河流,河流两侧各植有树木,此时那树上挂满了花灯随着天上的那弯明月和点点繁星打在河流上头越发显出几分璀璨潋滟的意味。此处清净,沈唯也难得松下了心神,她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是把心中的那口浊气也一并吐了出来。
只是这清净却也未曾维持多久——
里头灯谜已猜得差不多,魁首也已定出来了,这会其余并未得赏的贵妇人便成三结五说起话来。女人家坐在一道说话,自然免不了说起这城中的是非八卦…此时便有人说起沈唯。
“瞧她以前多骄傲的性子,今儿个瞧着倒是比以往安静多了。”
“如今荣国公去了,家中又来了那么个人,你们呀别瞧她如今默不作声扮得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其实那心中指不定怎么气呢?这不今儿个还把家中那个庶女也一道带了出来,只怕也是知晓日后在陆家的地位岌岌可危才扮得这幅模样。”
沈唯耳听着这些话语也未曾睁眼,她仍旧负手立在这处,面容平静而又淡漠。
她站得这处位置隐蔽,那些妇人倒也未曾瞧见,没过多久那些妇人便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远了。沈唯眼见她们离去便也想转身离去,只是还未曾动身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句:“你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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