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自打那日赵准走后, 柳梦闲就被彻底软禁在了未央宫。虽然对外宣称她是因为三皇子突然崩逝的缘故受了打击, 因此才需要在宫里静养, 可但凡有些眼色的又岂会不知她这个皇后娘娘是惹怒了天子才会被软禁在此处。
往日这六宫之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未央宫一下子就变得跟冷宫似得。
底下的宫人每日都唉声叹气, 却是都弄不明白, 好端端得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倒是柳梦闲每日好吃好睡, 竟是半点事都没有。
今儿个恰好天朗气清, 殿中轩窗大开,而柳梦闲着一身素服倚着贵妃榻坐着,如今正是六月时节, 天气也越渐炎热了起来,屋子里置着一盆冰,这会两个宫人便弯着腰拿着扇轻轻打着。
虽然她如今被软禁在宫中, 可说到底也是庆云的国母, 因此这些内务上的东西倒是从来不曾短缺过。
外头天气炎热,可这殿中却是凉爽得很。
如云就侯在柳梦闲的身侧, 她的手上也握着一把团扇, 这会正轻轻替人打着风。她手上的团扇有条不紊的晃打着, 眼却是微微垂下朝榻上的女子看去, 眼看着她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 她这心下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宫里, 旁人不知道主子和陛下是怎么了,可她却是明白的。
主子以往有多爱陛下,如今就有多恨陛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 如今主子每日待在这未央宫中,不是莳花弄草就是看书听曲,就好似真得不想再理外头的那些事一样。
如云刚想开口说道几句,外头便传来一阵哄闹的声音。
这大半个月来,旁人对这未央宫避之不及,底下的人也怕惹着柳梦闲,就连说话行事都是极轻的,如云眼瞧着柳梦闲皱了眉便忙开口说道:“奴去外头瞧瞧。”
柳梦闲闻言也未曾说话,只是又翻了一页书,点了点头。
如云一来一回倒是极快,只是她回来后的脸色看起来却有些不太好,眼见柳梦闲头也不抬便压低了嗓音轻声回道:“是贵妃娘娘,她说有要事和您说。”等这话一落,她看着柳梦闲淡漠的面容便又挥退了两个宫人,而后才紧跟着一句:“贵妃娘娘说,柳家传来了消息,道是九华山出事了。”
柳梦闲耳听着这话,原先翻着书的手便是一顿。
九华山便是赵准率领百官祭天的地方,既然柳家遣人传来消息必然是不会假的,难不成是赵准出了什么事?她心中对赵准早已没有什么情意,可说到底他是庆云的天子,倘若他真得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柳梦闲想到这,袖下的指尖稍稍蜷起,待又叩了一回桌面才淡淡说道:“让她进来。”
外头传了话,没一会功夫,柳穗便跌跌撞撞得跑了进来,她的脸色苍白,神情举止也不似以往,眼瞧着端坐在软榻上的柳梦闲也顾不得以前的那些事,只是又加快了些步子朝人跑去。等到了柳梦闲的身前,她才气喘吁吁得颤声说道:“姑姑,九,九华山出事了。”
柳梦闲眼看着柳穗这幅模样,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抬了抬手,如云会意便扶着柳穗先行坐下,而后柳梦闲才看着柳穗淡淡问道:“出了什么事?”
柳穗这会也缓和了些语气,只是她的脸色却仍旧苍白得厉害,袖下的素手紧紧绞着帕子,却是把柳家传来的那道消息同人说了一遭:“父亲遣人传来话说是晋王在九华山谋反,如今已被拿下,可,可是…”她越往下说,脸色就越发苍白:“父亲还说那位陆都督就是以前的那位皇长孙,如今他已在众臣面前揭露当年的真相,还让陛下写下了罪己书就等着回来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她说到这却是再也忍不住,只能害怕得哭出声来:“姑姑,我们该怎么办?”
若是那份罪己书昭告天下,赵准自然没好下场,那她们这些人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后宫也是一样的道理,她纵然不知道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却也知道只要那位陆都督成了新帝,她们这些人必然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她越想越害怕,到得后头只能拉住柳梦闲的袖子,颤声说道:“姑姑,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柳梦闲此时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响了,早在柳穗说道陆起淮就是当年那个竖子的时候,她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话了,她神色怔怔得坐在软榻上,双目微滞,竟是一副出神模样。当日她就对陆起淮起了疑心,只是那个时候她查了几番也查不出个究竟。
因此纵然心中厌恶陆起淮,可也从来不曾把他当做那个竖子。
没想到…
竟然真得是那个竖子回来了。
殿中柳穗还紧攥着柳梦闲的袖子哭个不停,而柳梦闲也依旧神色怔怔得坐着,如云刚想劝说几句,外头便又响起了一阵声响,却是有人在拦人的模样。还不等她皱眉看去便瞧见一个身穿玄衣的男人,手持长剑走了进来。
他站在逆光的地方,面容有些瞧不清楚,可通身的那股子凛然而又淡漠的气质却让人怵得厉害。
三人皆循声看去,如云脸色惨白,柳穗更是惊叫一声,倒是柳梦闲虽然面色不好却总归还有些持重,她袖下的手撑着桌角,脊背挺直着,神色略显复杂就这样看着陆起淮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陆起淮走得越近,身上的那股子气势便更加遮掩不住。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又因为边城那大半年的历练,更是让他通身带了些肃杀的凛冽。
柳穗原本端坐的身子早已瘫软在地上,她的神色仓惶,眼看着陆起淮越走越近,口中是喃喃说道:“你,你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是忍不住往后倒退,直到身后再没有去路,她却是哭着同陆起淮求饶道:“陆都督,不,不,长孙殿下,您绕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陆起淮闻言,却是神色淡漠得朝人看去一眼:“出去。”
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可对于柳穗而言,这句话却犹如她的救命符一般,她也顾不得柳梦闲只是跌跌撞撞得往外头跑去。
如云看着柳穗这幅模样,却是气得眼都红了起来,可此时这样的环境也容不得她说道什么。
“你也出去。”这话却是柳梦闲对如云说的。
“主子…”
如云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她神色怔怔得朝柳梦闲看去,可是不等她再说什么便看到柳梦闲朝她淡淡看来一眼,紧跟着却又是冷声一句:“出去。”
“是…”
如云没了法子,只能依言退下。
陆起淮对此也未说什么,他只是低垂着一双眼,居高临下得看着柳梦闲。
而柳梦闲也半抬了头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起淮,眼看着他这幅熟悉的面容,却是过了许久才喃喃说道:“我早该猜到的。”怪不得她一直都觉得当初这个竖子看过来的眼神不对劲,原来真得是这个竖子回来报仇了。
她想到这撑在桌角的手却是又多用了些力道,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冷静而又淡漠得说道:“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等前话一落——
她是又跟着一句:“你想替你母亲报仇?”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沉默得看着柳梦闲,而后抽出了手中的剑正对着柳梦闲…母妃素来不喜宴会也不喜与外人交涉,更何况她本就知晓皇祖父对她有心,他的生辰,她更是避之不及。
当年若不是柳梦闲极力游说,母妃又怎么可能会应允,又怎么可能会闹出那些事?他想到这,先前一直平稳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而翻起了变化,不过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在这一瞬过后,他便又成了先前那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柳梦闲眼看着面前的这一把剑身,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早在被关在这未央宫的时候,她对生死便已经看淡了,因此眼瞧着这把剑她也只是嗤笑一声,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却突然问了一句:“当年你母亲究竟为何而死,你就不想知道真相?”
真相?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脚下的步子却是一顿,当年虽然众人都瞒着他,可那真相,他又岂会不知?
柳梦闲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却是好整以暇得倒了一盏茶,待握于手中饮下一口,她才看着陆起淮淡淡说道:“当年你们全部都以为是先帝奸污了戚杳,因此才只敢秘而不宣,其实不然,当年奸污戚杳的根本就不是先帝…”
她说到这,看着陆起淮神色的变化,眼中的讥嘲越深:“是赵准,是他迷晕了戚杳奸污了她又留下了先帝的玉佩,让戚杳只能秘而不宣,最后走上了绝路,又让你父王和先帝父子成仇,最终落到那副局面。”
“这么多年,你心里最恨的就是先帝吧,若不是他,你们一家人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柳梦闲这话说完,眼见陆起淮手中的剑轻颤起来,笑得却是越发开怀起来,她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拭着唇角的茶渍缓缓小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气愤,很伤心?若是当初你和你的父王查清楚,可能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了。”
陆起淮的心中的确有着气愤。
这么多年,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可此时,他却是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暴怒。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黑沉着脸持着手中的剑朝人袭去,只是还不等手中的剑刺入柳梦闲的心肺,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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