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陶然斋。
沈唯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了。
她的手撑在额头上轻轻揉着, 其实昨儿夜里她睡得并不舒服, 起初的时候因为梁令岳的话一直未曾睡好, 后来也不知怎得总觉得被什么东西压着, 偏偏怎么挣扎都没用, 倒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
难不成是遇到鬼压床了?
沈唯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什么结果, 索性便朝外头喊了一声, 没一会功夫水碧便领着一众丫鬟进来了。她由人穿戴好,而后是接过水碧递来的帕子,眼瞧着人眼下乌青一片便问了句:“昨儿个没睡好?”
水碧耳听着这话, 一时也有些未能反应过来,眼见沈唯朝她看来才说了一句:“没什么,就是昨儿夜里多用了些水, 夜里起得多了几回, 您别担心。”
沈唯见她这般便也未再多言,她把手上的帕子重新递给了水碧, 待由秋欢扶着去梳头的时候, 口中却还是提了一句:“过会除去给嫂嫂的糕点, 还有给春庭早些备下的东西也不要忘记…”
水碧闻言自是一一应了, 只是眼瞧着被秋欢扶着往铜镜走去的年轻妇人, 她的眼中还是显露出几分挣扎…昨儿夜里她因为梁令岳的那句话一直未能睡好, 偏偏这两位主子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可话是这么说…
水碧这心中却还是免不得惦记着。
她心下一时想着着夫人昨儿听到这桩事时的模样,一时又想着主子昨儿夜里的那番态度, 难不成主子对夫人没有情意?若不然怎么遇到这样的事都没什么表示…可若是真得没什么情意, 那个夜里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给夫人的那块玉佩。
她想到这,原先便拧起的眉心却是越发拢了几分。
身侧的小丫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水碧姐姐,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水碧耳听着这话倒是又敛了面上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待把帕子重新置回到盆中,而后便领着其余人先往外走去…而原先端坐在铜镜前的沈唯耳听着那一番动静便朝人那处看了一眼,只是如今能瞧见的也只有水碧的背影罢了。
沈唯心中隐约能猜出几分,水碧如今这幅模样大抵和昨儿梁令岳说的那番话有关。其实到底要不要去见梁令岳,她这心下一时也还没个章程。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心中隐约也能猜到几分梁令岳要同她说些什么,可她却摸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梁令岳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风趣而又幽默,和他相处的时候她觉得很自在。
何况,他和那个人是这样的相像。
这么多年,她的身边不是没有出现过优质的男生,若说动心的倒是也有过,可每每接触下来总是有些不自在。
沈唯想到这是又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一眼,外头碧海青天、蔚蓝无云,恰是一个好天气,可她心里却觉得有些茫乱不堪。
她鲜少有这样的情绪,就连侍立在他身后的秋欢也察觉出了沈唯的不对劲,她一面替人梳着头,一面是问道:“夫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了神,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收回了看向外头的眼神,却是过了一会,她才淡淡说道:“没什么。”
秋欢见此便也未再多言。
…
等到沈唯给谢老夫人请过安,影壁那处也早就安排好了,她由水碧扶着坐上了马车,等坐稳,李大便也赶起了马车。
此时日头还早,路上也没什么车辆,马车一路过去自是时分通畅。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便停在了沈家的门口。
沈家昨日便得了信,这会已有人在外头候着了,眼瞧着沈唯被水碧扶着走了下来,领头的盼巧便笑着迎了过来。她是先朝沈唯打了一礼,而后是与人柔声笑道:“夫人知晓您来,早早便让人备了一堆吃的,这会正在屋里头候着您呢。”
沈唯闻言,脸上倒是也泛起了笑,口中却是无奈一句:“怎么嫂嫂如今也学得跟哥哥一样…”她这话说完是又朝人说了一句:“马车里头还有些东西,你且让人去取下来吧。”
盼巧轻轻“哎”了一声,她一面是打发了人去取东西,一面是扶着沈唯往里头走去,目光在划过沈唯身侧那个丫鬟的时候便又笑着同沈唯说道一句:“前几日,奴倒是瞧见墨棋了,拖您的福,她如今当真是做了富贵太太。”
“她那夫君为人沉稳又能干,家里也清白,小两口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舒坦。”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又笑了一回,墨棋过得好,她自然是知晓的,前几日墨棋还带了不少吃得上门来看她,比起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她呀不拘是气色还是面容瞧着都要好上许多。
到底是来到这个时代,她睁眼瞧见的第一人,如今墨棋过得好,她心里也开心。
朝内院走去的一路,盼巧时不时与她说起些趣话,沈唯的面上也挂着笑,只是刚刚穿过月门,原先还湛蓝的天空骤然就沉了下来…沈唯眼瞧着这幅模样,步子便是一顿。
身侧的盼巧自然也察觉到了,她也跟着一道停下了步子,待瞧了一回天色便与人说道:“您别担心,这八月的天就是这样,前头艳阳万里,后头乌云密布,好在咱们这也没几步路了,淋不到这场雨。”
沈唯耳听着这话,虽然步子重新提了起来,可脸上的神色较起先前还是黯下了几分。她想起昨日梁令岳所说的那句“明日我会在西山寺的梅林等着夫人,无论多晚,我都会等夫人来…”
若是下雨的话,那人还会等吗?
水碧先前就一直不动声色得打量着沈唯,如今眼瞧着她这幅模样,心下便又一沉,看来夫人是想起那位梁少庄主了…
盼巧不知主仆两人在想什么,她仍旧引着沈唯往内院走去,只是唯恐淋到雨,脚下的步子还是快了许多。等到刚刚走到廊下,那外头便下起了雨,八月的雨来得急下得也大,那犹如珍珠般的雨珠轰轰乱乱一通砸下来,没一会功夫那地面便湿了。
“好在走得快,若不然就该淋到了…”盼巧这话说完眼见沈唯还朝外头看着便又跟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沈唯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收回了眼,而后她是重新拾起笑意往里头走去,她刚刚跨进屋里便听得里间传来褚浮云的声音:“可是岁岁来了?”这话一落便有一个年轻妇人从里头走了出来,正是褚浮云。
褚浮云如今也快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她骨架小其余地方也没有怎么长肉,只有小腹高高隆起。这会眼瞧着沈唯,她的面上便又拾起了笑意,她一面是朝人走去,一面是与人说道:“我先前还担心你会遇见这场雨,如今见你无恙,我就放心了。”
沈唯见人走来倒也收敛了旁的心思。
且不管别的,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褚浮云,她想到这一面是伸手托扶了人一把,一面是与人说道:“嫂嫂出来做什么?你如今身子不便,也不知让丫鬟随身伺候着?”
她没有怀过孕,因此瞧见褚浮云这般自是担心,唯恐人磕了碰了,更怕人不小心摔了。
褚浮云自然也察觉出沈唯的担忧,耳听着这话便笑嗔着人一句:“你呀,还真是和你哥哥一个模样…”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沈唯朝她看来便又继续说道:“你哥哥如今这个也不许我碰,那个也不许我拿,我也是见他不在家这才能够舒坦几分,没想到这又迎来一个你。”
她这话说得无奈,脸上却是笑容满面。
如今夫君疼她、儿子听话、小姑子也是个好性子的,肚子里还有个小东西…褚浮云只觉得人生满足再无别求,因此脸上的笑意自然也是掩不住的。
等到由沈唯扶着坐在了软榻上,身后的丫鬟便又给她多拿了一个引枕,褚浮云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而后是又同人说道一句:“你也别担心,以往生春庭的时候我没什么经验倒是东忙西忙的,如今有了经验,处起事来也就容易许多了。”
她这话说完便又朝隆起的小腹看去,跟着是又一句:“何况如今肚子里这小东西乖巧得很,不似春庭当年那般折腾,我也轻松许多。”
沈唯见她真是无恙便也未再多说什么,她从水碧的手中取过糕点,而后是同人说道:“这是如意斋的桂花糕,我知你喜欢便多买了些,不过嫂嫂可不能贪食。”
她这话说完——
褚浮云却是又笑嗔了她一句:“你这丫头,如今还管起我来了?”她口中虽然嗔怪着人,脸上却仍旧挂着笑,待让人把桂花糕放到盘子上,她是亲自替人倒了一盏茶,口中是跟着一句:“这还是早些我自己晒得花茶,如今我是不好喝,你若喜欢回头便带些回去。”
她这话将将落下,外头却是又打起了闪电雷鸣,瞧着怪是恐怖。
轩窗早在先前下雨的时候便已合上了,沈唯自然也瞧不出外头如今是幅什么模样?可听着那外头雨珠打在窗上落在地上的声音,她隐约还是能够猜出几分…她的手里握着褚浮云递来的花茶,可目光却还是落在那覆着白纱的轩窗上头,眼中神色难辨。
褚浮云许久不曾听沈唯说话便朝人看去,眼瞧着人一瞬不瞬盯着轩窗看也是一怔。她让人把原先给沈唯安排好的糕点果子一应放在案上,而后是同人柔声说道:“怎么了?瞧你今日怪是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笑,待饮下一口盏中的花茶便同人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瞧今儿个这雨来势凶猛,怪是恐怖的…”她口中虽然说着“无事”,只是耳听着外头雷鸣声,握着茶盏的手却是又收紧了些。
这样大的雨,那人应该早就回去了吧?
不过念及梁令岳的性子,她却又有些不肯定了,虽然她与梁令岳才见过几回,可还算得上是知晓他是个什么性子?
既然梁令岳说要等她,只怕不会就这样离去。
沈唯想到这,那双眉便又拢了几分。
褚浮云素来聪慧,又岂会不察?她虽然不知沈唯究竟是怎么了,只是知晓她今日的确是有事。她想到这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朝人轻轻笑了笑,跟着是伸手握住了沈唯的手,口中也是温声与人一句:“若是有事便去忙吧。”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沈唯朝她循目看来便又跟着一句:“不必担心我,日后若得空了再来瞧我便是。”
沈唯听着褚浮云话中的温和声,红唇一张一合终归还是未再多言。她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桌上,而后是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下回再来见嫂嫂。”
等这话一落,她便朝外头走去,水碧看着她的身影自是忙跟了过去。
…
等走出内院,沈唯一路朝影壁走去。
外头雨仍旧大得很,水碧虽然手里撑着伞,可还是挡不住那风把雨往人身上带。她一面跟着沈唯的步子,一面是看着沈唯的面容,口中还是忍不住劝说一句:“夫人,您真得要去吗?”
她这话一落——
沈唯的步子倒是一顿,她如今身上大片裙角都被雨水沾湿了,就连发上也有些湿润。
她眼看着这漫天雨珠,却是过了有一会才说道:“不管为了什么,我都得去看看…”即便有话也该当面说清楚。
何况…
她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心。
沈唯这话说完便又重新往前走去,这回,她却未曾留步。
水碧见此咬了咬唇,却也不敢说道什么,只能跟着人的步子一道往外走去。
…
宫外。
马车里,赵盱眼看着陆起淮自从见过下属后面色便有些不好,这会便温声问道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倒是未曾避讳:“的确是出了些事…”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车帘外头的光景,眼瞧着外头的雨又大了些许,他的声音便又沉了些许:“不过是微臣的一些私事。”
赵盱闻言倒是又朝人看去一眼。
他手扶着袖子待又替人续了一盏茶,而后才又问道:“重要吗?”
重要吗?
马车里头茶香四溢,陆起淮闻言一时却未曾开口,等到接过赵盱递来的茶,他才开了口:“重要…”等这话一落,他便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桌案上,而后是同赵盱说道:“微臣想向殿下讨个假。”
赵盱虽然心中好奇究竟是什么事竟会让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紧张?
可他素来没有窥探旁人心思的事,因此耳听着这话也只是同人笑了笑:“去吧…”左右今日也无甚大事。
等这话一落——
陆起淮便也未再多言,马车先前已受令停下,他刚刚走下马车便已有人撑伞来迎…赵盱透过半打的车帘往外头看去,眼瞧着这个素来沉稳的少年此时步伐匆忙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回。
看来,的确是很重要的事了。
他伸手落下了那半截车帘,而后是朝外头说道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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