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郑姝说自己曾亲眼见过裴靖压她在树后, 那是不是她告诉佟幼若, 佟幼若又告诉太子妃此事的?
恰就在这时, 小壮壮忽而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郑姝的手原本都要触到孩子身上了, 却是连忙又收了回去, 而听到声音的苏秀立刻就赶了过来,抱起壮壮来,一脸戒备的望着郑姝。
郑姝讪讪笑道:“咱们小公子似乎不愿意我动他了, 看来,我与他无甚缘法。”
罗九宁还要忙着治药,转身就进了内一重的梢间。
不过, 郑姝柔柔缓缓的, 也是跟了进来,顺便还替罗九宁掩上了门, 此时才收了方才那幅姨娘式的娇姿媚态, 正了脸色道:“娘娘, 皇太孙虽与我同年, 却也要叫我一声表姨, 我们也是极为交好的关系, 他托我转告娘娘一声,他只当佟幼若是妹妹,也没有要娶她的意思, 初心从不曾变过, 但是,你也得答应他的请求,他是真的想带着你,抛弃如今所有的一切,一起走。”
“走去哪里?他是太孙,难道说,东宫的一切不要了,太孙也不作了?”罗九宁眉也不抬,冷冷问道。
“他自幼被逼迫着作个好孩子,作了整整十七年,如今也作够了,他总说,只有跟你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活着,而且是个真正的人,在宫里,不过一尊玉石铸成的塑像罢了。”顿了片刻,郑姝又道:“他既说服不了太子妃,让太子妃接纳你,就只有跟你一起走,毕竟于他来说,你更重要。”
罗九宁一听这郑姝就是在扯谎,毕竟她已经见过裴靖了。
而裴靖也只想让她帮他找陶八娘,从来没有说过要一起走的鬼话。
试问,从十二岁位封太孙,太子之后他就是皇帝,真能抛下一切,就跟她个寒门女子一起出去,鬼才信呢。
她此时正在剪海狗鞭,这东西的形样灰出出的,就跟那狗鞭生的一模一样。医理之中,这东西是味表皮用的壮阳之药,具有奇效。
她咬着唇,两只圆蒙蒙的眸子睫毛烁烁而闪,一幅极动心的样子:“但不知太孙会在何处等我?”
“这个,自然由你来定。”郑姝只当罗九宁是上钩了,压抑不住腔间的喜悦。
罗九宁咔嚓一下,大剪刀明晃晃就剪掉了一只海狗鞭的头。那东西生的恰似狗鞭,当然,大约也跟男子那东西差不多。
瞧着那一剪刀一剪刀的,一只海狗瞬时成了片,郑姝只觉得替那海狗疼的慌。
“那就八月十八,白马寺。”罗九宁抬起头来,道:“我也不带孩子,只与他一人走。”
郑姝不期罗九宁竟这般爽快,竟是颇有几分艳羡:“娘娘可真是这世间难得的痴情人。”
罗九宁心说,痴情个鬼。
摆明了的,郑姝是太子妃的人,听说太孙跑到洛阳了,以为太孙真是昏了头想跟她私奔。于是诱她出去,是想要替皇太孙解决了她这个麻烦。
看来皇太孙出巡,并没有跟皇后和太子妃通过气儿,否则,这时候她们就不该拖皇太孙的后腿才对。
不过,既刺史夫人约了她十月十八在白马寺见面,那她何不把这郑姝也带上,趁此机会抖落出个乱子来,说不定能趁乱与刺史夫人说几句实话,或者与打听到陶八娘的下落呢。
到那时,她不就能知道,去年的中秋夜,陶八娘和她究竟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局里了?
*
且说郑姝这厢出来,并不回自己院子,而是转而,就到了明辉堂,赶着来伺候宋金菊了。
宋金菊正在沉病之中,一直昏澹不醒,直到吃了罗九宁开的几味药之后,胃口倒是渐渐的开了。
可是今天,她忽而就听说宋绮到长安之后,竟是在入宫的头一日,就失足跌入宫中废井中给溺死了。
宋伯允死也就罢了,这接二连三的,竟连宋绮也死了,老太太深受打击,此时已经昏过去了。据说裴嘉宪也曾进来望了一眼老太太,但郑姝并未赶得及,等她来的时候,裴嘉宪已经走了。
外院派了一位长吏顾泽海进来,替裴嘉宪守着,也是要有个男子在内院,等这老太太天年的意思。
郑姝与这顾泽海两厢见过面,便坐到了昏睡着的,老太太的床边,却是悄声说道:“罗九宁已然答应明儿出府了,太子妃嫌她是个狐狸精,祸害着太孙与太子两厢戕残,要她非死不可,这事儿,东宫的人办不了,这事儿,待顾大人来办。”
顾泽海也算裴嘉宪的门臣之中比较得力的一个了,洛阳本地人,白马书院曾经最负盛名的书生,也是五年前的金殿榜眼。
今年才不过二十七岁,贫家男子,一幅清俊相貌,不过,这人自认年少英才,天纵之姿,裴嘉宪待他却远不及谋士陆如烟万分之一的好。
所以在郑姝入府之后,派人贿以千两黄金,竟就给贿赂了下来,如今替东宫办起了事来。
“办了之后,有甚好处?”顾泽海问道。
“太子亲口允诺,待他登基之时,中书舍人的位置,将是您的。”
毕竟顾泽海有的是傲气,虽说爱钱,但更想要的,是在仕途上的被重用,能在将来有一番大的作为。
顿了半晌,顾泽海道:“只需要罗九宁死既可,再没别的?”
郑姝岂是好骗的,她道:“徜若死了,尸首要尽快焚之,也不能叫太孙查到线索,但你要提供一样证物,证明人是你杀的才行。”
“罗九宁的左手幼指,曾经治药时给利刃切破过,指心一道伤疤,贯穿三根骨节,届时,我将她的小指给你。”说着,顾泽海转过身去,就再了不看郑姝了。
郑姝自然也是埋头笑了笑,起身便走。
一个是王爷的长吏,一个是王爷的妾侍,哪有人知道,不过短短一个照面而已,他们就在这儿定着王妃的生死。
待到郑姝一走,顾泽海转身捧起本书来,往宋金菊的病床前一坐,呷了口茶,挑起眉头来却是吩咐那些在远处偷懒打盹的婆子们:“都出去歇着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几个偷懒欲睡的婆子为着宋金菊的病,也熬得许久了,听了这话,那有不喜的,立刻就一窝蜂儿的出去,找睡处去了。
事实上,顾泽海与胡东方的关系还颇好,而身为洛阳本地人,救苦救难的陶九娘曾经还替他老母亲治过病,顾泽海在廊下当值的时候,没少听胡东方念叨过罗九宁的难处。
甚至于,胡东方还曾悄悄的予这顾泽海说过,说有一阵子,那戴着幂篱的女子并非陶九娘,早换成了罗九宁。
顾泽海有个失眠的毛病,但凡写文章写到兴起,每到夜来总难眠。两年前曾有一段时日,常到安济堂去找那位‘陶九娘’替自己敷薄药,治安眠。
经胡东方提及,蓦地想起那头戴幂篱的女子细语轻声的与自己聊着家常的样子,格外贪恋指尖那份温柔,也不止一回的动过心思,想把这位指尖仿佛有魔力的医女给娶回家去。
只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她竟不是陶家那九仙女儿陶九娘,会是王妃罗九宁。
忽而轻轻甩了甩手中书本,顾泽海抬起头来,露了个玩味的笑出来:他总觉得自己的失眠症,从此之后怕是就能永远根治了呢。
*
“听说了否,咱们宋姨娘回长安之后,竟在宫里不知怎的就跌入井中,给溺死了呢。”正院二门的丫头李薇悄悄儿的,就对苏秀说道。
苏秀向来是个炸呲毛儿的,啊的一声便道:“我总听说宫里的水井都不盖盖子的,如今看来是真的,否则的话,宋姨娘那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能好好儿的,就溺死在宫里呢。”
“要相比起来,咱们肃王府可真是干净呢。”李薇道。
双白道:“可不是嘛,咱们这王府内院也就乱了点儿,还没死过人了。”
“嘘,你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李薇连忙就笑着,把她给打断了。
罗九宁为了从裴嘉宪这儿讨到一回出门的权力,每每可谓费尽心机。今儿为了能从外院把裴嘉宪唤进来,还专门给了阿鸣一盒能够治凉度炎的薄药膏子。
阿鸣得了薄药膏子,自然要在裴嘉宪面前美言,作人奴才的,这些事儿肯定办的地道,那裴嘉宪,也就能哄进来了。
不过,蓦然听说宋绮竟然在宫中溺死了,罗九宁倒是怔了半天。
分明,书中的宋绮可是活了很久的,还指使着小阿媛从这正院里把小壮壮给抱出去,扔到井里溺死了。
难道说,宋绮的死,也是因为她改变了很多事情,才会发生的?
毕竟是从小陪伴着他长大的表姐,罗九宁估摸着宋绮死了,裴嘉宪的心绪肯定不好,遂,连忙唤了苏嬷嬷来,叫她吩咐王伴月弄上些好茶好点心来。
瞧着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儿子,两只眼睛圆丢丢的,笑望着自己,罗九宁估摸着裴嘉宪要是见了肯定心里要不高兴,遂让奶妈替他咂饱了奶,给哄到隔壁去睡了。
果然,不一会儿,苏秀就提着滚烫的铜壶溜了进来,将铜壶放进了围篮里,笑着说:“估计阿鸣没在王爷面前少说娘娘的好话,王爷进来了。”
罗九宁接过铜壶,趁着滚烫的茶水,赶忙儿的就沏好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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