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长夜漫漫, 纵使这丞相府素来冷清, 除夕之夜, 却也自是别有一番温情。
翌日才辰时, 天还未明, 姜念念便听闻顾长卿准备起身的动静。
“夫君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姜念念徐徐睁眼, 才问道:“今日初一, 宫中也无早朝,何不再睡一会儿呢。”
“宫中还有事情。”顾长卿俯身吻了她的唇瓣,眼底压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才低声说:“……新年气象正好,念念不要忘记答应过的。且该好生歇息,早点调养好身子, 给我们一个孩子。”
姜念念眼睫轻眨, 指尖抚上他嘴唇,却抿唇一笑, 甜甜说:“这又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怕到那个时候, 十月怀胎, 日子难捱, 夫君还不愿意呢。”
顾长卿低眸, 声音有些沉:“念念怎么样, 我都欢喜。你才是第一,若是念念喜欢孩子,我等这十月又有何妨。”说完, 便又要去亲她的额头。
姜念念埋在他脖颈, 低低的,唇角这才弯出一道弧度来:“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真到那个时候,可不许反悔。”
顾长卿低应一声,“绝不反悔。”
姜念念唇边都带着几分揶揄,点了灯,又替他系深衣的带子,却不忘说:“正月初一,我想回母亲府中去看看。夫君也要同去么?”
长安城风气开放,可是高门之中新妇归家,也是需夫君同意的。不过丞相府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曾经去看过安国公府几次,只是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心意。
“自然是该。”顾长卿抵在她额上,见她动作娇气又细致,心中只余下温情,“——这样的日子,哪里有夫君不同娘子一道的道理?更何况是念念与我呢。”
姜念念低低的,弯唇一笑,才又道:“可我倒担心父亲母亲会忌惮你。”
“那就更该去了。”顾长卿抱着她额心,低声道:“旁人我虽不在意,可他们却是我的岳父母,该去一拜。”
过了片刻,顾长卿忽然倒是像想到什么,抱住她腰身,伏在她耳边的时候,语气也变得几分严肃起来:“今日开始,便已是新春年节。念念只需记得,过去的事情,都已是不作数了。”
姜念念一脸茫然,仰起头看他,问道:“什么事情?”
顾长卿对上小姑娘的那双眸子,喉结上下微微一动,声音低哑:“是宫中的那些事情,你从前的身份,自是都该忘了。从今日起,你便是丞相府的夫人,再没有一人敢轻侮你。”
听着听着,姜念念就心头一热,低垂下眼睫,头埋在他的怀中。眼睫眨了两下,却流露出几分羞赧的笑意来,“……夫君,我都知道的。”
顾长卿抚着她的背,继续温声道:“念念要知道,在这朝中,再没有一个人,能越过丞相府的夫人去。若是有人欺负你,便要来告诉我。”
姜念念推了他一下,才眨眨眼,说:“夫君分明也知道,便是从前在宫中,也没有人敢这般欺负我。夫君这样说,可是低看我了。”
如果不是有顽强的生命力,一个女配,又怎么活到现在的呢。_(:з)∠)_
“是,我知道。”顾长卿眉眼含着淡笑,去将她抱揽在怀中,停在耳畔,语气很沉,说了几个字:“——关心则乱。”
“我自然是明白的。”她伏在他肩上,香意浓浓,缠绵片刻,也就低低的咬了口,“于夫君,我心里也是一样的。”
听到顾长卿的话的时候,姜念念心中早已是软的一塌糊涂,但是嘴中却什么都再也说不出来。只是在丞相的怀中蹭了蹭。
“好了。”顾长卿凝眸瞧她,去捋她披散的长发,才将被褥搭在她身上:“时候还早,再回去睡吧。”
姜念念轻轻应了声,微眯上眼睛,身子便缩了回去。
……
这个时辰的宫中,也并无什么大的动静。廊檐下仍旧挂着红灯笼,仿佛还残存着昨夜的热闹。
“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么?”顾长卿眼睛微微一眯,临下马车的时候,问徐子贸。
徐子贸只是说:“……自然是关于嘉妃娘娘的事。”
昨夜在宫中,除夕刚过,新年伊始,后宫中便传了一则消息,——才晋为妃位的嘉妃徐氏便被剥夺了封号,降至最低位的良人,并送回了深宫中囚禁。可是旁人,却连这位娘娘犯的什么错都不知。
“大人这般,可也会给旁人留下话柄。”徐子贸禀报完毕,有些不安的看了顾长卿几眼,才说:“卑职自然知道大人疼惜夫人,可嘉妃娘娘到底要不曾伤到夫人什么。这样罚得未免也太重了些。”
顾长卿只淡淡的说:“既是为她立威,也是为丞相府立威。”他微微一顿,低下眸说:“……念念才出宫不久,陛下的心里面,还存着些心思,可我却不可容得他再这么想了。”
徐子贸想了想,却说:“可外人都说大人是乱臣,夫人是祸水,敢和陛下抢女人。陛下对咱们夫人,的确未必是全然无心啊。”
顾长卿皱眉,唇角微抿:“素日里也不曾见过陛下待她深情,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做给谁看。”
徐子贸声音一哽,低低道:“自然是大人了。”
顾长卿瞥他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清晨的长安城仍旧弥漫着雾气,人的视线都是模糊的。马车沿着甬道向前而去,唯独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除此之外,却再无旁的声音了。
……
丞相府自然是情意绵绵,好不恩爱。可是在宫中,却自然不是这般。
嘉妃宫中。
何襄容用力拍打着宫中的隔扇,声音都有些哑了,“……姐姐,你先见我一面。若说是有什么变故,我们一起想法子不好么?难道因为一个姜氏,你便要把自己的前程赔上么!”
“傻妹妹。”徐芷妤喝了点酒,望着铜镜的时候,唇角讥讽的勾起一抹笑容,只是说:“即使为了不牵连你,你也不该来见本宫了。如今不只是一个姜氏的缘故,陛下,他也早已不信本宫了。”
何襄容微微睁大眼,忽然想到什么:“那我去求陛下来见你一面,你再向陛下去陈情,好不好?”
“你陪伴陛下这么久,难道连陛下的性子都不清楚么?”徐芷妤的牙根轻轻咬了一下,才说:“如今皇权式微,他怎么会为了本宫去得罪权臣。更何况,他本就不看重本宫,今日将我关起来,也只是顺了顾长卿的一句话罢了。”她蓦然间低低的笑了笑。
“……姐姐,”何襄容的眼泪终于是掉了出来,“我劝过你多少次,不要和姜氏女作对,否则顾丞相便不会容得下姐姐!姐姐就是不听。如今你辛辛苦苦得到的位分、权势终是什么都没了。”
徐芷妤自嘲一笑,喃喃道:“是啊……所以妹妹你别学我,别学我。”她咬了一下牙,终于靠在了隔扇上,一字一句道:“可是……你知道顾长卿为何这般嚣张么,不过也是因丞相府权势深重罢了。我终于想到了,要除姜氏女,靠着陛下不可能,可是,还有一个办法。”
何襄容神情一滞,问:“那姐姐说的,是什么?”
徐芷妤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少有的狠决,手指一直在发抖:“——除丞相,除丞相府!如此,本宫才能报今日之大辱。”
可说着说着,眼泪却已流淌出来。
只有丞相府的根基倒下,姜氏女的依靠才会荡然无存。从前是她糊涂了,这本来就是宫中,前朝、后宫,哪里不是吃人的地方?便是她无家世、没有依靠,却也可以笼络朝中的势力。凭借着顾长卿在朝中得罪的重臣,难道还有人不想将他踩在泥里么!
徐芷妤握一柄簪子在手里,只觉得身子都在轻微的发抖。从前她着眼的,只是这后宫中的名位、陛下的恩宠,可是自此以后,便再不会相同了。因为她总算是知道了,没有什么是靠得住的,除了自己手中的权柄。
古时便有吕武夺权,她做不得姜氏那样的娇妻,又有什么不可的!
“……姐姐,”何襄容听着里头的动静,顿时有些不安,嘴唇一颤,登时低低问:“那姐姐告诉我实言,姐姐恨丞相府,想扳倒顾长卿,到底是为的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姜氏么?”
徐芷妤整个身子都瘫软在隔扇上,目光先是一厉,继而却有些涣散,“……你说呢?”她讥讽的问道。
她嫉妒姜氏,也怨顾长卿。这种情绪到极致的时候,便愈发见不得丞相夫妇有一丝一毫的恩爱。她甚至……只恨不得他们一起下地狱。
……
何襄容走出去很远,耳畔回想的,仍旧是姐姐所说的话。
陛下都是靠不住的,若想将姜氏女踩在脚下,便只能凭借权势。
任她只是出身小吏之家,无法替姐姐讨回一个公道,可姜氏嚣张,今日能害姐姐,明日便能害到她自己的地位去!
何襄容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微光,站定脚步,忽然低声吩咐婢女道:“你去安排一下,——本宫要见长广侯大人。”
长广侯与顾丞相虽是父子,却也是众所周知的死敌。便是她一介妇人毫无用处,若是长广侯行事,恐怕也便能方便上许多。
身边的婢女听着,都震惊了,“后宫不可干政,况且主子位分不高,圣恩不隆,主子如何确定,长广侯大人位居高位,还会答应见您?”
何襄容抿唇,悠悠的笑了起来:“长广侯再厉害,在这后宫却也没有什么眼线。他的女儿颂贵妃可早已被姜氏女害得禁足多日了,他若想在这后宫留的几分势力,便该与本宫合作。”
婢女是一直跟随着主子的,瞧见主子这冒险的模样,仍有些担心:“……可主子又如何断定,大人便会选您呢?”
何襄容微顿,柔美的脸上浮现过一丝冷意来:“——所以,本宫要养六皇子。一个权臣,他纵使不需要本宫,却也想操纵皇室幼子!皇嗣在手,本宫便是长广侯最好的棋子。”
六皇子的生母殷惠妃早已被陛下厌弃,她如今心底大抵也是恨姜氏入骨。现在,自己才是能帮她的唯一的希望,便是为着六皇子的前程。她恐怕,也是不得不把六皇子给她了罢!
顾长卿这个人,对姐姐独是祸害罢了,她早就该替姐姐除去了。而且,她日日被他捧在掌心里护着,这可是扳倒姜氏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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