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斐走了已经好几天, 现在早该到了京城, 不太可能逗留在这里。
他瞧着也不像是那种为了她放弃一国的人, 因为她也在一国之中, 凤凰山的背面再远一些就是两国交界线, 沈斐真的放弃的话,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凤凰山, 一旦失守,便再也回不去,也不能再去看平安。
那个他们生活了很久, 有过无数回忆的地方会变成别人的土地,他们没有资格再踏足。
朝曦不知道沈斐怎么想的,但是她如果身在他的位置上, 绝对不会放弃凤凰山, 一定会为了凤凰山战斗到底。
怎么说那里都治好了他的腿,村民热情无比, 刘大娘教他包饺子, 钱奶奶推他出门走走, 她家丫头时不时拿东西过来, 沈斐不是绝情的人, 即便为了还掉这份人情, 他也一定会保住凤凰山,所以这个人完全就是巧合吧?
实在太巧,以至于朝曦想歪。
她将人抱来抱去, 很久才搁在榻上, 这人竟也没生气,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安静坐着,等她铺好后再度伸出手,方便朝曦抱他回去。
这配合的动作做得实在太自然,自然到仿佛被人抱了千百回似的,朝曦面上都有些不自然,这人依旧淡定如常,自己将被子盖在身上,人往下一躺,蜷缩起腿睡去,临睡前还朝她笑了笑。
笑容温文尔雅,大方柔和。
沈斐从来不会这么笑,事实上他笑的时候都很少,应该不是他。
朝曦跟着睡下,睡的不深,一直关注着马车,时不时掀开帘子探头出去瞧瞧有没有偏离京城,没有才放心。
她不认识路,但是有一张地图,跟着地图一路摸到这里,实属不易,可不想再被骗,万一拐去其它地方,凭她一个人,不一定能摸得回来,城里人实在狡猾,处处都是陷阱,谨慎些好。
马车很顺利的到了京城门口,天还没亮,已经很多人排起了长队,都想进城。
城门五更才开,朝曦来晚了,前面全是人,五更天城门开时才稍稍以乌龟的速度前进了一点点,等了小半天,似乎并没有减少几个人。
怎么回事?
速度怎么会这么慢?
这是搜身了?还是将家底尽数盘问了出来?就算祖上三代都说了,也不该这么慢吧?
朝曦有些蔫,又在马车里睡了一觉,隐隐约约被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外头有军队过来,护着几辆马车。
前面有人开路,所以速度很快,朝曦的马车也被人往旁边赶了赶。
应该是什么达官贵人吧。
城门口似乎在排查什么,只开了偏门,正门不让走,但是那些人可以走正门。
马车上下来一位少女,手里拿着一块令牌,给守在一旁的将领看,将领只看了一眼,便连忙让开身子,叫人大开城门,少女一直等着,风大,刮起她单薄的衣袖,露出包了纱布的手腕。
受伤了啊。
朝曦在很后面排队,那人在最前头,离的太远,只能勉强看到些细节,加上人背对着她,全程没有瞧见脸。
身姿妙曼,干净清爽,应该是个漂亮姑娘。
瞧那纱布上的血,伤口八成不小,要留疤的,可惜了。
实在无聊,朝曦都开始为别人操心起来,她自己也觉得自己闲出了毛病,微微矮身,继续躺在榻上。
左右队伍还很长,离查到她有些时间,朝曦闭上眼,平淡养神。
不知是不是眼睛闭上了,听觉便越发灵敏,听到了一串熟悉的铃铛声。
记得沈斐走时,他的马车也是这般,只要马儿赶路,挂在四周的铃铛就会叮叮当当的响,声音空洞好听。
莫不是别人也有这个习惯?在马车上挂一样的铃铛,步伐都一样,朝曦探头朝外看,越看越觉得那马车熟悉异常,不仅是铃铛,就连前头和尾部镶的宝石都丝毫不差,还有那少女,原来没觉得,一关联起来,莫名有种像镜花的感觉。
镜花是沈斐身边的丫鬟,忠心耿耿,一直守在沈斐身边,她如果受伤了,那沈斐呢?
是了是了,怎么忘了,沈斐曾经说过,新帝七岁,不谙世事,明后善妒,他才走了半个月便不断派人追杀他,现在沈斐大摇大摆的回去,岂不是在打明后的脸。
看,你怎么都杀不死我。
明后一定恨死了他,程度还在元军之上,宁愿不顾凤凰山,也要先弄死沈斐,在路上袭击了他,镜花受伤,说明沈斐情况也不好,他身体本来就差,路上再耽搁一些,这么晚到京城似乎也能理解。
朝曦当即便要下车追他,刚走没两步,几千斤的城门在她眼皮子底下合上。
那门似乎只为他开一样,他前脚刚走,后脚便关了起来,根本来不及追,只有偏门还开着,数百个士兵牢牢守在四周,盯着众人的动向,城墙上还有许多弓箭手,她只有一个人,抵不住数百人的车轮战,到时候一输,不仅自己遭殃,还会连累其他俩人。
她是想过去帮忙,可不是冲动的将自己搭进去。
可真的好想追上沈斐,瞧一瞧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为什么这么晚才到京城,是不是她猜得那样,被明后绊住了脚?
这个女人当真如此狠心,不顾即将攻来的元军,反倒先想着除掉沈斐?
‘你认识那马车上的人?’对面的儒雅公子比着手势问她。
朝曦一开始没看懂,他又比了几次,一次比一次详细,朝曦细细品了品才反应过来。
“嗯。”她有些沮丧,“我想追上他们,但是排队的人太多,我不能插队。”
人家好不容易排在前排,里面还有等了大半天的老人和孩子,她插队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单手拢着过长的衣摆,单手递给她。
“你是想让我用银子换?”
这倒也是个办法,如果真有人愿意跟她换,便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不算欺负人。
那人颌首。
朝曦不接银子,“我这里有。”
她下了马车后连忙找人问了问,只有一个愿意卖的,但是出价很高,要十两银子,朝曦浑身上下摸遍了也只有三两,俩人讨价还价,将价格压到了三两,那人终于让开位置,让她们插在前面。
朝曦松了一口气,又等了等,这回没等多久便轮到了她们。
朝曦十分配合的接受盘问,问什么回答什么,问到几个人时,她也老实的回答三个,官爷便让另外俩人也下来。
似乎还不放心,又上上下下搜了搜马车,将她的毒药瓶子尽数搜出,摆了一地,“这个是干嘛的?”
“这个是……”
“这个是治病的。”有人先她一步开口,小厮不着痕迹的朝她眨眨眼,回过头又很认真的与官兵说道,“先生是救死扶伤的大夫。”
说到大夫,那官爷眼里和气许多。
“前些日子到处都在说宫里招御医,我们兄弟几个便想着上京碰碰运气,万一真成了御医,好歹吃喝不愁。”小厮才十一二岁,嘴皮子功夫倒是很溜,回起话来丝毫不怯,比朝曦还顺。
朝曦干脆把话语权给他,让他跟官爷交涉。
“是吗?”那官爷并不信,只淡淡瞥了一眼地上的药瓶,“谁敢挨个喝一口?”
朝曦当即举手,“我来吧。”
官爷瞧了瞧坐在轮椅上的人,“你过来。”
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男人瞧见比自己优秀的男人,不由自主便会产生嫉妒之心,蹭车的男子别的没有,就一个优点,长得好看。
只要长得好看,就是王道。
“还是我来吧。”朝曦去争,“即便是药他也不能乱吃,身体太虚。”
况且东西是她的,怎么好意思连累别人,小厮说毒·药是药其实是为了维护她,怕她被官兵为难带走,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带这么多毒·药瓶子,别说是官爷,是人也会怀疑。
身体太‘虚’这个词似乎取悦了那个官爷,没有拒绝,眼瞧着她喝。
瓶子是朝曦的,里面装的都是毒,当然也有解药,她挑的好,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先吞解药,再吃毒药。
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那官爷醒悟,不再让她自己选,必须喝他选的。
朝曦仅仅是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将药喝下,喝得越快越好,后面方便解毒,也能节省时间,好尽快去找沈斐。
她还是有些担心沈斐,明后的目标是他,镜花是次要的,可镜花还是受了伤,沈斐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为零。
他一定也受了伤。
方才瞧见马车时反应太慢,走远了才想起是沈斐的马车,等她想追上时城门都上了栓,她必须打过百名官兵,避开城墙上的弓箭手,用轻功翻过十米的墙才能过去,亦或是赶在偏门没有关之前。
显然不太可能,百名官兵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在瞬息之间朝曦冲不过去,偏门只会重重关上,她进不了城,反而会引来若干官兵抓捕她,得不偿失是一回事,给沈斐添乱也是一回事。
万一沈斐当真受伤,听到她硬闯京城大门的时候,只怕还要分心过来维护她,再被明后抓个把柄,徇私枉法,这个摄政王还当不当?
朝曦不懂国事,可这关系有时候就像邻里相处,她还是懂一些的。
瓶子很多,有丸状,也有细粉状,稠液状,应有尽有,朝曦将能喝的喝过,能吃的吃过,那官爷终于放过她,摆摆手道,“行了,可以走了,下回记得上京不能带那么多瓶瓶罐罐,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朝曦老实点头才放他们离开,胃里喝了许多毒·药和解药,药性相冲,翻江倒海一般,疼的厉害,朝曦忍住没擦冷汗,只握紧了轮椅,推温和的公子往城里去,脚步尽量保持一个节奏,不急不缓。
可肚子实在太疼,头有些晕,眼睛睁不开似的,有一种想倒的冲动。
不能倒,倒了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带这么多毒·药?
倒了就没办法去找沈斐。
倒了就会连累帮她圆场的俩人,所以不能倒,再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朝曦视线已经有些模糊。
“喂!”
身后突然有人喊她,朝曦浑身一僵,在跑还是不跑之间犹豫,半响站定不动,微微回头,露出一个不那么勉强的微笑,“怎么了?”
“你东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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