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娴读完第一则故事, 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无拘看着母亲这般, 不由困惑道:“母亲, 您在想什么呢?”
奚娴的手指轻轻点在下颌上, 语气柔和道:“你知道, 娘给你写这样一则故事, 是想告诉你什么道理?”
无拘若有所思, 才道:“父亲同我说,您的故事想要告诉我……对任何人都要抱有防范之心,不然或许会像旅人一样被纠缠堕落, 而只有完全置身事外,才是让自己逃出生天的关键。”
奚娴笑了,摸了摸儿子的额发, 慢悠悠道:“不是哦, 不是这样的。”
无拘还想追问,奚娴却已开始慢慢摇头, 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 奚娴秀眉舒展开来, 微抿的唇瓣开始大大的扩散, 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多么完美的故事啊。
就连结局也这样温暖, 温暖到令她颤栗。她真是迫不及待的, 想要看下一个了。
……
到了夜里,奚娴又一次点燃了香烛,她抱着腿弯坐在窗前, 歪着脑袋看着天边的夜色,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眠。
很快,她便看见窗外的树上,坐着一个白衣的女人,她在寒风中衣着单薄,广袖黑发眉目森冷,只是这样淡淡的看着她。如此熟悉的样子,却又这样令她发颤。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似乎还曾经和这个女人有过一个约定。
似乎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约定啊。
让她觉得,自己绝对、绝对不能够违背。
如果违背的话,可能让她珍惜温暖的一切都没了,她真的会成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然后照着他们的愿望一步步下去的话,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呢。
可是如果她遵守了与那个女人的约定,或许她就能逃脱升天,除了有一些不满足的地方,其他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奚娴眨眨眼,那个女人又渐渐隐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样子。
男人站在夜色下,靠在临近的门边,不苟言笑,眼眸是很淡的颜色,显得有些冷漠和置身事外。
但事实上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富有正义感的男人。
正义到邪恶的男人,可能比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眉目清癯而疏淡,是一副淡泊的长相,但手握权柄时眼眉却被阴影笼罩,微微勾起的唇边显得那样晦涩幽暗,有时只是这么静静看着她,却能令奚娴感到不寒而栗。
他缓缓的动了,站在门边时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平淡道:“你点这香很多日了,朕并不赞同你这么做,任何事都要适度。”
奚娴神色迷惘的看着他,托着腮,一双玉足纠结在一起,露出圆润可爱的脚趾。
她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软软道:“站在那儿作甚呀,是觉得我会吃了你?你选秀的事我早就知道啦,请放心吧,我是不会干涉分毫的。”
他轻描淡写道:“是么,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分别。”
奚娴苦恼道:“是嘛,您这是冷漠呢。”
男人走近窗前,将香烛按灭了,又打开了朝着池塘的那一扇窗户,这样外头有些凛冽的寒风就会灌进来。
奚娴一下将自己整个缩进了被子里,捧着肚子抗议道:“不要,太冷了,这样宝宝会难受的。”
他似笑非笑回首,淡淡道:“是么?”
奚娴撇撇嘴,不肯再搭理他分毫了。
这个香烛里吗?
靠着她非常浅显的认知,仿佛加了很多奇怪的佐料啊,虽然不能完全分辨,但奚娴已经能隐约嗅到一点血腥的滋味了,似乎对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利呢。
不过奚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
她已经有无拘了,虽然说理智告诉她,肚里的孩子也是要在意的,那是为人母的温柔和美德,可她却没法真正的在乎那个孩子。
奚娴感到有一些丧气,似乎她离“从前”的自己,又更远了一些,很快那个善良怯懦的娴娴就要消失在迷雾里了,她即便伸出手去,也未必能拽住她的衣角。
她托腮对男人含笑道:“如您所见,我现在怀孕了,是没法伺候您的,不如您去找那些可以侍候您的女人?她们每一个肌肤都香滑软绵,像是凝脂一般雪白剔透,而且永远温驯的像是被征服的鹦哥,只会说您喜欢的话,给您生一个个听话聪慧的儿子……”
他没有上前来,只是慢悠悠道:“只是很遗憾……暂时没有别的女人了。”
奚娴的眼眸微闪,笑眯眯让出了自己床铺的一般,噘嘴道:“那就没办法了哦,请您尽早找到吧,不然我也是会很辛苦的。”
很明显,奚娴看上去还不准备睡下,就连暗红的唇角,还有上调的柳眉,都显得万分离奇,就像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偷偷坐在母亲的妆奁前,趁着长辈不注意用了她的口脂。
而她身上穿的衣裳又十分古旧,就像是坟墓里的人才会穿的款式,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不时新了,给奚娴穿来,却显得含蓄而优雅,特别衬她的眉眼。
他道:“替朕宽衣罢。”
于是奚娴很顺从的替他宽衣,即便踮起脚尖,还是有些吃力的。
她冰冷的手触碰到男人修长的脖颈,慢慢轻抚着,又从背后环住他,声音柔柔:“您啊……如果您找了别的女人,也请不要告诉我,好不好?这样我就能坦然和您在一起了,一辈子也不会有缺憾的。”
他答应了。
奚娴给了男人一个冰凉的吻,带着天真柔弱的笑容,一字字道:“那真是太好啦,但如果叫我发现了,那、就活不成了。”
他笑了,宽和道:“谁活不成?”
奚娴困惑道:“当然是我啦,我怎么会去伤害别人呢?”
他摸了摸奚娴的脑袋,温柔道:“那你你很乖。”
奚娴用力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不要离开我。”
他捻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她的妆容,长指揉了揉她的唇瓣,微笑温柔道:“把你的脸擦干净再说,对这张脸,朕下不了口。”
奚娴眨了眨眼。他就是那么挑剔,其他的女人可以是丰满妖媚的,只有她不可以,她必须纯洁无瑕。
但她还是乖乖的做了。一旁的铜盆搭着细葛布的巾子,奚娴便慢悠悠的擦拭着自己的唇瓣,把暗红的色泽揉到了唇角,这令她看上去像是吃了什么血腥的生肉。
直到奚娴将妆容完全擦拭干净,男人才满意的看见一张清纯柔弱的脸蛋,一双眼里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奚娴对他眨了眨眼,开始慢慢脱衣裳,露出自己雪白的身段,还有因怀着孩子而微微隆起的小腹,就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弯下腰,又想做什么,却被他捏住手腕。
男人低喘着,在她耳边道:“去床上。”
奚娴被他打横抱上了床榻,男人却很快把她一圈圈裹紧,含笑看着她道:“睡吧。”
奚娴睁大眼睛,眼眸里蓄满了娇滴滴的泪水。
男人摸了摸奚娴的额发,叹息道:“你太能折腾了。”
奚娴轻轻啜泣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男人不知不觉中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横竖合着眼眸,丝毫不愿意理会她。
于是她也觉得无趣,就像是梨园的戏子没了观看者那样,咿咿呀呀唱独角戏也挺没劲的。
奚娴理所应当的放弃了与他做些甚么的想法,渐渐沉入的昏暗的梦乡之中,她觉得满怀困倦,又像是毫无抒发的能力一般,又渐渐过了许久,奚娴才能够真正入睡了。
奚娴的梦想里甚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白雾,可能是怀孕的原因,她已经没有能力回忆起全部的场景了。
她看见年少的自己,坐在秋千椅上,随着微风摇摆飘荡着,长发随着风飘舞,带着细碎泛金的阳光,还有清香的小风。
直到太阳落山了,她才看见那个人的踪迹。
她穿着繁复绣着金边的华服,鬓角是一朵富丽奢华的牡丹花,而唇瓣殷红而优美,只是面容森冷漠然,笼着袖口淡淡看着她。
奚娴开心的笑起来,拍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见我!”
“你已经走了那么多天啦,是不是政务实在很忙呢?”
“你不回答我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也不在乎的,我是不是很贤惠?”
奚娴抬头看着她,疑惑道:“你不喜欢这些繁复的首饰的,为什么要戴着呢?”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奚娴已经开始自圆其说:“是让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女人吗?”
她又自言自语道:“其实你不这样,已经十分像是一个女人了。所以……果然还是匆匆来见我的,所以征用了那些侍妾的衣裳么?”
这次女人回答道:“不是。”
嗓音冷冰冰的,带着一点不耐烦。
她道:“你到底想要做甚么?”
奚娴仰起头,殷切的看着她,弱弱道:“我、我喜欢你呀。”
女人皱眉:“你与我不可能的。”
况且这样的话,奚娴没有说过上千遍,也说过上百遍了,再听起来便没什么新意。
奚娴失落起来,绞着袖口道:“我知道你不会理我的,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你。可、可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亲我呢?”
她的样子清纯而天真,羞涩的样子美极了。
女人不理睬她,径直走进了屋子。
奚娴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于是她一直坐在秋千架上等她。
等了很久很久,女人都没有再出来见她的迹象,直到更深露重,就连她的衣袂上都沾染了露水,奚娴已经冷得齿关发颤,一张脸冻得冰白泛紫。
直到晨光微熹,白衣女人推开木门,才看见院中昏睡过去的奚娴。
她神色复杂,慢慢触碰上小姑娘的眉眼,却发现烫得吓人。
女人一向冷漠无情,就连面色都没有分毫变化,手上却果断的把奚娴裹起来,抱入了室内。
直到奚娴醒来,才发现嫡姐站在窗前,这么淡淡审视着她,素手纤纤,捧着一盏热腾腾的清茶。
奚娴勉强露出一个讨喜可爱的笑容,垂着苍白的眉目,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睡过去的,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女人毫无预兆的打断她,开口:“我们作个约定。”
她来到奚娴身边,单膝跪地,敛着眉目低缓道:“若你从此再不害人,不杀人,不刻意诱人堕入阴间,孤便与你相守。”
她看上去只是疲倦而随意,但对于奚娴来说,就像是抓住了一株枯草。
奚娴睁大眼睛,被里的手心蜷缩起来,似乎在取舍到底放弃哪个会更好,可是在她取舍的时候,自己苍白的面容已经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嗯!好!”
女人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奚娴却觉得她的眉目柔和了下来。
可是,后来呢?
睡梦中的奚娴困惑的思虑着,后来,是谁毁掉了约定呢?
她只记得鲜血在地上绽开来,浸湿了她的绣鞋,而她自己只是麻木的一刀刀,把那个人凌迟着,心中透着戾气和快意,却也恐慌而空虚。
她一转头,背后甚么都没有,鸟虫滋滋鸣叫着,似乎除了它们,谁都不会发现她的罪行。罪上加罪,罪无可赦。
但她一定要这么做啊,被至亲背叛的话,如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那她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了。她就不是奚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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