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一日,郑府之中十分热闹,只因今日正是郑家太夫人的七十大寿。
郑府特地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进来祝寿,宾客之中也多是世家贵胄、名门之流,这样的富贵风光场面,可以说是郑家有史以来的头一次。
自从静王登基,淑妃摇身一变成为太后娘娘之后,身为太后娘家的郑府,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了。
今日更加叫人艳羡惊叹的是,不仅朝中的名门世家来为太夫人庆生,就连尊贵的太后娘娘也亲临郑府,为亲生母亲郑太夫人祝寿。当今圣上一向孝顺,这次竟是陪着太后娘娘一起来了。皇后为表孝心,自然也是陪同前往。
太后娘娘和帝后三位贵人同时驾到,为郑太夫人庆生,这样无上的荣耀,在天启国开国至今,也算的上是十分罕见了。
郑府之中上上下下,就连府里的奴仆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接待着一波波身份尊贵的宾客,一时都有些手忙脚乱。
太后深居宫中近三十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回娘家,也有好几年不曾回来过了,如今见着幼时所住的闺阁小楼,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一时心中颇有些感慨,陪在年迈的郑太夫人身边,母女两人絮叨着些陈年往事。
见着皇帝和皇后都陪在一旁,便挥了挥手道,“皇上和皇后不用在这儿陪着哀家了,都出去逛逛吧。”
皇帝明白太后娘娘这是想跟郑太夫人说些私房话,也就行了礼,和皇后一道退了出去。
帝后两人出了门,一群打扮的雍容富态的贵夫人笑盈盈地拥上来,朝着帝后弯腰行了礼,请两人去郑府东边的花园子赏花。
皇后笑着应了,皇帝却是兴致缺缺,没什么赏花的心思,而且也不想围在一大群女人中间,索性推了,决定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喝喝茶,休息片刻。
这当皇帝也不是个轻松活,自从登基以来,每日上朝,就是听那些个官员为了这个那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在下面争来吵去,吵得他头疼。
御书房里的折子要是耽搁了一两天,立刻就能堆积成山,他平日里连偷个懒都没空。
今日好不容易得出半天空闲时间,皇帝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坐一会儿,清静清静。
再说了,现在就算是他这会儿出去见外头的那些个大臣勋贵的,也只会让在场的人徒增拘束。直到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才渐渐明白过来,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皇帝并两个侍卫正绕过一处碧蓝湖面,随意赏赏湖景。
正此时,从斜对面的方向,有个扎着双髻的小丫鬟自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之后忽然冒出来,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整个人朝这个方向扑了上来。
这丫鬟走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个描金托盘,托盘之上正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这一摔之下,手中的托盘并着瓷碗猛地朝这边飞出来。
旁边的侍卫及时上前一步,将那托盘和白瓷碗挥开,只是那瓷碗中的药汁却已经是无法避免地朝这边泼了上来。俗话说的好,覆水难收,便是那侍卫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将那墨黑的汤汁给击退,只能用身体挡了一挡。
还是有部分药汁冲着皇帝这边飞过来,皇帝也是有些拳脚功夫在身的,当即便要闪开,身子朝旁边一拧,却是忽然扶着后腰嘶了一声,还是被那药汁泼湿了衣衫下摆。
其实凭着皇帝的本事,本来想要躲开这一碗汤药算不得什么难事。
坏就坏在,他七八天前刚被某人胖揍过一顿,如今旧伤还未全愈,虽然平日里的行动已经无碍,但是反应难免要比以往迟缓些。这么陡然一使力气,尚未恢复的腰伤便又加重了几分,这会儿只能扶着腰暗暗抽气。
“大胆奴婢!竟敢冒犯圣上!”
旁边的内侍见皇帝受惊,厉声呵斥道。
那扎着双髻的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告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皇帝皱眉看了眼脏污的衣角,眼中闪过一抹不悦,跟在后面的侍卫见状,上来就要来拿人处置。
正当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忽然响起。
“雨晴参见皇帝表哥,还望表哥看在雨晴的面子上,饶了这不懂事的丫头一命……”
皇帝抬眼看去,便见一个娇俏的身影不知何时从后面的树丛之中绕了出来,柳条一般纤细柔韧的腰肢微微弯曲,轻盈地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身段玲珑窈窕,肤色雪白,容貌秀美,正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皇帝的表妹——郑雨晴。
郑雨晴经常进宫陪安乐公主和太后娘娘,皇帝自然是认得这位表妹的。之前齐楚楚得了疯症,皇后说要给严青另娶,提的人选便是这位郑姑娘。
其实皇帝本来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不过是弄湿了衣衫,因为这点小事将人斩杀那倒不会,侍卫拖下去最多也就是打两板子,万万不至于丢了性命,又何至于有饶这丫头一命的说法。
这位郑姑娘苦苦哀求的语气,乍听起来,他就像是那种草菅人命的暴君一样。
皇帝皱眉瞥她一眼,虽然那张脸容色秀丽娇美,但因着她这几句哀哀求饶的话,心中却着实生出几分不喜来。
“皇帝表哥要怪,就怪雨晴吧,她既然是雨晴的贴身丫鬟,雨晴愿意替她接受惩罚。”那郑姑娘却没意识到皇帝的不喜,继续娇滴滴地求情道,长长的眼睫微抬,一双妩媚的眼怯生生地偷偷打量他,一副明明很害怕,为了贴身丫鬟却还是决定挺身而出的模样。
听说这丫鬟是跟在她身边的,皇帝倒也懒得和这么两个小丫头计较,本来溅湿衣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下面的人将那丫鬟放开了。
郑雨晴见他果然允了自己,垂着头,涂了口脂的红唇高高翘起,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得知齐楚楚疯了的消息时,她私下高兴了好一阵,还以为总算是等到机会了,托了母亲去太后娘娘身边透个口风,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这样的身份,嫁给严青做继室,那是看得起他。谁知道那姓严的如此的死心眼,非那个疯女人不要,绝不肯另娶,为了给那个疯女人治病,蠢得连将军之位都辞了。
如今既然严青那边没了指望,她自然是要为自己另谋出路。现在全天下,能比得上严青的,莫过于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要是能成为后宫妃子,那位正宫之主谁都知道是个不能生的,自己将来入了宫,只要生下皇子,有太后娘娘为她撑腰,她又年轻貌美,难道还怕得不了皇帝表哥的宠爱,说不定将来能和太后娘娘一样……那也是有可能的。
郑雨晴越想越是心动,连带着看向皇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
“表哥身上的袍子脏了,不如先随雨晴到前面的楼中稍坐片刻,雨晴这就派人去取干净的衣服来,给表哥赔罪。”
皇帝现在衣衫下摆湿了一小块,再要穿着这么件衣服,的确有些不妥。他今日出来,穿的是常服,若是换一件也并无大碍。今日他只是陪着太后出来恭贺郑太夫人寿诞的,自然也不可能带上换洗的袍子。听到这位郑姑娘这么说,微微颔首,跟随着郑雨晴,径直朝着旁边的小楼走去。
那小楼之中布置古朴典雅,屋中的桌案上摆了几样酒水点心和时令的新鲜瓜果。小楼背后是一片清幽竹林,前方是开阔湖面,有微风拂面,的确是一处休憩的好地方。
“皇上,这是茗玉轩新出的酒,您尝尝看,可合口味?”郑雨晴迎着皇帝进了小楼内坐下,莹白素手执着桌上酒壶,笑盈盈地往白玉杯内斟了酒,纤纤十指捧着酒杯,送到皇帝面前。
只是还没递过去,旁边的内侍便先一步接了过去,手中捏了根银针,在白玉杯中盛的酒液内试了试,待见到那银针没有变色,才将酒杯送到了皇帝手中。
郑雨晴咬了咬唇,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心中却是颇有些忿忿不满,这太监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会害陛下不成。等将来她成了宫妃,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这般轻视她!
其实内侍倒也不是怕她下毒,只是一直以来,皇帝的膳食都是要以银针试探,方可入腹的,绝不是仅仅针对于她。
这茗玉轩新出的酒确实不错,虽然比不得宫中御酒,却也另有一番香醇滋味,皇帝赞许了两句,又饮了几杯,郑雨晴心情这才好转了些,在旁边继续替他斟酒。
这茗玉轩的酒虽好,后劲却是颇有些大。皇帝一连饮了七八杯,再加上湖面微风熏人,顿时有了几分醉意,这阵子琐事颇多,他也好久未曾这般放松过了,手肘支撑在桌子上,有些疲倦地揉着额头。
“皇上可是乏了,不如去后面的榻上躺一躺,雨晴替您按一按头可好?”郑雨晴放轻了声音,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皇帝酒量本就不高,这会儿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也不甚清楚,只以为身边这人是宫内服侍的宫女,便含糊着嗯了一声。由着内侍和郑雨晴将他扶进了屏风之后的矮塌上,躺在榻上,闭目休息。
郑雨晴半跪在皇帝身边,替他将头上的玉冠轻轻取下,搁在旁边的花梨木矮桌上。
窈窕玲珑的身子稍稍前倾,纤长的手指覆在男人额头两侧,动作灵巧地替他按揉着,按了几下,皇帝绷紧的眉宇渐渐舒展了几分。
的确不是郑雨晴自夸,在这推拿按摩一道上,她倒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说起来,还多亏了太后娘娘,这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些头疼脑热,腰酸腿痛的,为了能讨得太后欢心,郑雨晴的母亲特地找了一位老师傅过来,教了她这推拿按摩的功夫,如今便是同那些个专门伺候的宫人相比,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郑雨晴按了几下,余光扫到还杵在旁边的内侍,心中不喜,面上还是笑着道,“公公先下去吧,陛下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内侍躬身站在矮塌旁边,见到这位郑姑娘主动服侍的殷勤模样,哪里还能猜不出其中关窍,他们这些身边人,都心思活泛的很。想着这郑姑娘既然是太后亲外甥女,皇帝又是这般默许她留下的态度。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这后宫之中几乎就没怎么进过新人,前段日子,太后娘娘正催着皇帝选秀女呢。
瞧着皇帝这默认的态度,对这位郑姑娘倒像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且这郑姑娘又生的花容月貌,也就比起那位不可提及的夫人稍稍逊色一些,但在京城女子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姿容了,讨皇帝欢心也实属正常。又有太后娘娘在,郑姑娘若真想进宫伺候,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儿。即使他没想着有意讨好奉承,却也不好得罪了这位未来的贵人。
内侍稍稍犹豫了一下,笑着躬身道,“那就有劳姑娘了。”随后往后退了几步,十分知趣地退到了屏风另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往那屏风那边打量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后头忽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子惊呼声。
内侍动了动耳朵,噫,难不成,陛下光天化日的就要在此……
不过,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着,温香软玉在旁,这男人嘛,哪里经得起撩拨。他自己虽然不是完完整整的男人了,也十分能理解陛下。
虽然白日做这事儿稍微有点那啥,但陛下如今可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他的,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人敢乱说。
说起来,陛下的活春宫,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呐……
内侍正在心中暗搓搓地腹诽着,就听得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裹挟着风声飞了过来,正正好砸在了那面黄杨木屏风之上。
也不知道扔出来的力道是有多大,直接砸的那屏风都跟着晃了三晃。
“哐当”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
下一刻,便听到一个怒不可遏的熟悉声音,跟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小李子,给朕滚进来!”
站在外面的内侍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坏了坏了!
听陛下这中气十足的吼声,小李子哪里还能听不出来,陛下这是动怒了!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去。
一转过屏风,便见那位如花似玉的郑姑娘,本来是跪在矮塌上的,替皇帝揉捏额头的,这会儿却歪着身子斜躺在地上,正捂着嘴嘤嘤低泣着。轻软的衣衫有些凌乱,因着侧躺在地的姿势,胸前衣襟松开了些,露出嫩豆腐似的玉白脖颈和一截嫩黄色的小衣细带,窈窕有致的身子更是因着哭泣轻轻起伏着,万分惹人怜爱。
就连小李子这无根之人,这样的美色当前,都忍不住悄悄多看了一眼,不过他也就只能看看了,很快便收了心。
只暗暗奇怪着,也不知这位郑姑娘是怎么惹怒陛下了,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当前,嘤嘤低泣的娇俏模样,竟也没能平息陛下心中的怒火。
“狗奴才!谁让你擅做主张的!”
皇帝从榻上坐了起来,快速合上被女人挑开的衣襟,俊美的脸上早已是铁青一片!
小李子这会儿便是再蠢,也能知道,皇帝这分明是不喜欢这位姑娘啊!都怪他一时糊涂!方才看着皇帝默认的态度,还以为是中意的,这才想着有眼色些,主动退出去。可看现在这样子,皇上说不定要以为他是被这位郑姑娘买通了,才会主动退出去方便郑姑娘行事。
想到这里,小李子脸色顿时煞白,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皇帝心头怒火未消,抓起旁边矮桌上的一个白瓷杯,直接就朝着他跪着的方向扔了过去。
那白瓷杯飞快擦过小李子的额角,从他的脸旁边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要是被那杯子直接摔在脑袋上,少不得要头破血流,砸在关窍处,一命呜呼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皇帝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看在小李子平日里伺候的还算尽心的份上,并没有下死手。
小李子被砸的额头红肿,却不敢伸手去摸,冷汗淋漓地趴跪在地上,庆幸捡回了一条小命。以后可得记住这个教训,万万不能再这般自作主张,惹怒陛下。
皇帝皱着眉,目光嫌恶地瞥了一眼斜躺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女人。
他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在榻上躺着休息了片刻,正在梦中,忽然觉得有只软滑的手伸进衣襟之中,故意挑逗。
前些时间因着身上的伤,他许久未曾宠幸过宫中嫔妃了,清心寡欲了许久,被一具馨香的身体这般贴着,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向不是纵欲之人,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么几下,就起了什么反应。
一睁开眼,竟然这位胆大包天的郑“表妹”。心头便是一阵火起!
这种男女欢好之事,在大多数人看来,是男子占便宜的一件事。要换成是贪恋美色的一般男人,遇到了这种美貌女子主动勾引的美事儿,最多也就惊讶片刻,温香软玉在怀哪里会舍得推开,自然是顺水推舟成了这般好事。一晌贪欢,最后再拿醉酒当做遮羞布,来掩饰苟合之事,以后说不定还能传成一桩风流韵事。郑雨晴或许便是这般打算的。
但很可惜,有极少数男人并非如此。
皇帝便是其中之一,他这个人,生平最恨被旁人算计!
身为皇家子弟,即使是未登基之前,主动向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也有不少,但他对这些个都生不出什么好感来,随便就能被一个女子蛊惑的,大多都是那些荒淫无度的君主。身为一个明智的帝王,自然不可能轻易被蛊惑。
如今在这种床笫之私上,差点被一个弱女子算计得手,他怎么可能不恼怒!
便是他要找人寻欢,只要一声吩咐,自然有无数美貌女子送入后宫之中任他挑选。哪里需要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自作聪明设下计谋,自荐枕席了!
皇帝眉间越皱越紧,看也不看郑雨晴那边,只不悦地瞥了眼跪在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小李子,怒斥道。
“还不将人拖出去!”
“是是是!奴才遵命!”
小李子听了皇帝这话,如蒙大赦,连连又磕了三个响头,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伸手便去扯躺在地上的女人,要将人拖出去。
废话,陛下能不追究他的责任已经是万幸,现在,他可得严格地按照陛下的吩咐来,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一把!
谁知才刚碰到那女人的胳膊,郑雨晴忽的甩开他,冲到了要下床的皇帝身边,抱住他一条腿,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望着他,梨花落雨状嘤嘤哭泣。
“陛下,雨晴是真心爱慕您,一时情不自禁,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陛下,求您原谅雨晴这一次,雨晴再也不敢了。”
爱慕?
呵,当他是蠢货吗?
皇帝心中冷笑一声。
他记性可不差,月余之前,这位郑姑娘可还妄想着嫁给阿青做继室,做国舅夫人的。
怎么,现在是瞧着国舅夫人做不成了,便想到来勾引他了,顺便捞个皇妃当当?
想的可真美!
这种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之人,便是有几分美貌又如何,他根本不屑于迎进宫中!
皇帝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她。“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朕今日且饶你一命!”
今日是既然是郑老夫人的寿宴,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把好好的一桩喜事给弄成笑话,让太后娘娘面上无光。
“狗奴才!还愣着做什么!将她拉出去!”
小李子见状,赶紧奔上前,将人拽住往外拖,他力气好歹还是比郑雨晴大多了的,方才是不够谨慎,这才让她逃开了。
而郑雨晴,早在皇帝踹开她的时候,脸色煞白一片。
怎么会这样,她一向自诩容貌过人,比宫中的几位贵人都要略胜一筹,陛下怎么可能丝毫不动心……
她今日,连自己的清白都赌上了,本以为就算陛下醒来,美人在怀,也不会拒绝,到时候她便可以心想事成、一步登天。
可她都这样主动了,这位陛下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柳下惠再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联想到陛下自登基以来,还未纳过新妃。
后宫之中妃子寥寥几人,皇后多年未孕一无所出,皇上至今也只得了一个贵妃所出的皇长子,便再无所出。
郑雨晴忽而心中一惊,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难不成,陛下其实是身体上得了什么难言之隐……
那日皇帝借着身体疲乏的缘故,很快离开了。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虽然外面的人不一定知道,太后娘娘却通过郑府得知了这个消息。其实若是皇帝有意,她倒是有意让郑雨晴进宫给自己做个伴。
但既然皇帝对她明显不喜,亲生儿子自然是比外甥女要重要的多,即使太后有意让儿子开枝散叶,也得纳儿子喜欢的姑娘进宫才是。
太后娘娘考虑两日,索性下了一道懿旨,直接为郑雨晴指了一桩婚事,彻底断了她的心思。
那刘侍郎家的公子哥儿,不过是一介五品小官,郑雨晴本是要打算当皇妃的,哪里看得上这种人,虽不得不领旨成了婚,婚后却颇有些意难平。成婚初始,刘公子还因她容貌美丽暂且容忍,到后来见她一直不冷不热,心思便也渐渐淡了,纳了个善解人意的良妾,和这位正室夫人却是渐渐相敬如冰了。
采选秀女一事,便在太后的催促之下正式纳上议程。即使太后不催,那些个朝臣们也要坐不住了,怕是再过几日,便要纷纷上折子求皇帝充实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好在皇帝也没有拒绝,守孝期一满,就正式下了旨意在民间征选秀女。
经过三轮筛选,最终皇帝钦点,留下九名女子,封了两位婕妤,两位美人,一位常在和四位采女。
皇帝白日处理政事,每月雨露均沾,倒也不特别偏宠于何人。
数月之后,有位江采女成功怀上龙种,次年生下二皇子,刚出娘胎,皇后便说动皇帝,将这孩子抱养在了名下,记做嫡子。至于江采女那边,因生下皇子有功,升了嫔位。
皇后望子成龙心切,谁知这二皇子却是天资十分普通,远远不能与聪颖的大皇子相提并论。皇后恼他愚笨,背不出书,便罚小小的孩子跪在地上,用藤条抽手心,二皇子因为惧怕养母责罚,本来还算活泼的性子,变得越来越胆小内向。
皇后见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深觉这个儿子不争气,心中越发气急败坏,到后来愈演愈烈,每每稍有不满,便私下虐打,年仅四岁的小皇子胳膊上布满青痕。直到有一日无意之中被皇帝撞见,皇帝勃然大怒,大骂皇后蛇蝎心肠,下旨禁足皇后半年,宫中一切事宜交由贵妃管理。
皇帝将二皇子送还江嫔身边,由她这个生母亲自照顾,原以为二皇子会慢慢恢复好转起来,谁知几日之后二皇子偶感风寒,因为身体之前被虐待太过孱弱,且病中噩梦连连,竟是没挨过去,很快便去世了。
亲生儿子好不容易回到身边,还没来得及尝到母子重逢之喜,孩子却陡然撒手离开人世,江嫔痛哭了整整三日,最后晕死过去,大病一场。
皇帝心中亦是大恸,深深后悔当初不该将孩子交给皇后,否则二皇子也不会如此早逝。在二皇子灵前枯坐了一宿,看着小孩子可怜的尸身安静地躺在棺材之中,再也没法开口叫他一声父皇,一夜之间,竟是苍老了几岁。
半月之后,皇帝在朝堂之上,称大皇子机敏睿智、仁德兼备,适合为储君人选,正式宣旨立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为太子。
皇后得知消息,气的将坤宁宫殿内砸了个遍,急火攻心,当时就喷了一口鲜血。
太医诊完脉,一副副汤药喝下去,皇后的病状却没有半分好转,反倒生出肌肤溃烂之症,奇痒无比,身上布满了红肿疹子。
贵妃一时大惊,派人彻查后宫,原来竟是江嫔买通下人,在皇后药中下毒。
被抓到皇后面前之时,江嫔面上无半分惧色,看向皇后的目光中满是怨毒,眼中竟是流下两行血泪来。
“你可知,麟儿临死前都在做噩梦,一边哭一边喃喃念叨,“麟儿乖乖听话,母后不要打,麟儿痛,母后抱抱。””
“你既然不喜他,又为何当初要从我身边夺走他!他把你当做亲生母亲尊重亲近,你却好狠的心,竟是百般虐待于他!”
“你这该死的毒妇!都是害死了我的麟儿!今日这都是报应,报应哈哈哈!”
“这毒药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是要让你饱受折磨而死,要比我儿痛苦上一千倍一万倍!”
江嫔说完这番话,皇后已是目眦尽裂,正要派人严刑逼问她解药之事,江嫔却是面上浮出一抹诡异而又幸福的微笑来,喃喃了一句“娘帮麟儿报仇了,这便下去陪麟儿。”便直接咬牙自尽了。
皇后气的又一次毒发,宫女只得用麻绳缚住她的手脚,才能让她不去乱碰,全身肌肤奇痒无比,一时像是被无数小虫在啃噬一般,一时又像是尖锐的刀子刺进每一寸肌肤,偏偏又半分动弹不得,只能生生咬着牙忍受下来,每次毒发,简直犹如人间地狱。
不过三四日时间,还没等御医那边研究出解药,躺在床上的皇后已是消瘦的不成人形,全身上下布满了脓肿,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异味,连伺候的宫女都不愿意接近了。
老夫人年岁已高,却还是强撑着进宫去见了她一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那么盼望有一个孩子,偏偏从人家手中夺来了却不懂珍惜。
老夫人只劝她,如今太子已定,便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好好养病,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才是福。
皇后经历了这几日折磨,目光早已呆滞,像是死过一遭的人,听着老夫人在旁边絮絮低语,不知怎么,想起了二皇子刚出生的那时候,又软又白的小胖孩子,生的十分可爱,将他抱在怀中,还会咧着嘴冲她傻乎乎的笑。
她那时候,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啊。听他哭一声,心中就纠成一团,生怕他困了饿了,又或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十一个月大的时候,第一次能站起来,每一次学走路,她总是忍不住张开手护在他旁边,生怕他跌了撞了摔跤了。
一岁半的时候,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奔进自己怀里,张着胖乎乎的小手,亲昵地搂着她的脖子,撒娇要娘娘抱。
后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
是他两岁半都不会数数字,还是直到三岁都背不下一首诗开始的呢。
慢慢的,随着年岁增长,她对他的要求越来越高,对他平庸的资质越来越不满。每次不满,她对他的喜欢便减少一分,对他的痛恨便增多一分,痛恨他为何天生这般愚钝,为何不能像大皇子一样,天资聪颖,万事一学就会。
不管她怎么教,他再怎么努力,都是学的慢吞吞的,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渐渐变成了一次次可怕的惩罚。
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害怕她,不再亲热地唤她娘娘,而是变成了疏离的母后。每每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惊惧,因为怕犯错,怕鞭子再一次地抽下来。
她对他失望透顶,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却在临死之前,还在梦中盼着她能变回去,能再像以前一样抱一抱他。
她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恶毒之人,哪里还有脸去面对他。
江嫔说的没错,她该死!
这些都是她该得的报应!只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了,再怎么报应,那个孩子却永远也回不来了……是她毁了他……
老夫人离宫之后,再一次噬心灼骨的毒发折磨开始时,皇后忽然攥紧手中藏了许久的银簪,一个用力,狠狠刺进脖颈之中。
泪水自她紧闭的双目中,缓缓地流了下来。
即便是死了,她也再没脸去见那个孩子……
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噗通一声跌跪在地上,声音中满是慌张。
“禀陛下,皇后娘娘她,薨了。”
皇帝手中一颤,握着的笔杆掉了下去,砸在准备批阅的奏章上,在干净的纸面落下一团乌黑墨迹。他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只怀疑是听错这小太监的话了。
直到那小太监再次重复了一遍。他才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听错。
他与皇后少年夫妻,相处十余载,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过温馨甜蜜的时光。只是过去太久,久到他都快记不住了。
尽管这些年来,两人关系越来越恶化,他却没料到,皇后会走的这样早。
浑浑噩噩地随着众人走近皇后寝宫,榻上的人尸身早已冰凉,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那张曾经温和柔美的脸,早已被病痛折磨的变了样,脸上犹带着悲戚之色,仿佛有什么解不开的痛苦。
孩子,妻子,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而他身为孩子的父亲,身为妻子的丈夫,原本可以从一开始就阻止这一切悲剧,只可惜,他把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国事之上。他记住了自己为人君的身份,却忘记了自己为人父、为人夫所该承担的责任。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帝位孤寂冷清的可怕。
皇后薨,众人皆以为,皇帝会将太子生母——贵妃娘娘册封为后。
谁知,皇帝却并没有这般做,后位一直空悬。皇帝没有再娶,也没有另立。
太子十六岁大婚过后,在帝位勤恳了十多年的皇帝以身体不适为由,不顾众臣反对,执意退位,削发出家,游历天下,开始了修行之路。
太子登基之后,封太子妃为皇后,迎贵妃娘娘为圣母皇太后。
新帝贤能,以宽厚著称,恭俭爱民,以德治国,广纳有识之士,知人善任。又体察民勤,薄收赋税,整饬纲纪,开创了天启新一代繁华盛世,百姓皆安居乐业,国家太平,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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