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不去在意便是,还能去捂人家的嘴?
再则,卖桌位收银子的又不是许庭芳,与许庭芳何干?
曹太后只觉好笑,心思一转,暗道瞌睡递枕头,事儿来得正好。
用得好,可把许庭芳在秀女里面挑妻子的事儿解决了,还能给靖国公人情,让他不得不支持皇帝想实行的田税新令。
“许相乃股胘之臣,皇帝一向器重,爱屋及乌,对许庭芳亦青眼有加,这不,连秀女都要让许庭芳看一看,若是有能让许庭芳不呕吐的女子,便要亲自赐婚,哀家实不便扫皇帝的面子。”
曹太后轻声细语,陶夫人只当此行白跑了,不觉丧气,愁云满面,身上鲜艳的荔枝红缠枝纹饰罗裳也未能消减一两分颓败。
曹太后端了茶轻抿,眼皮抬了抬朝紫苏使眼色,紫苏会意,笑道:“皇上下早朝要过来给太后请安的,夫人不妨亲自和皇上说,亦不必别的什么惩处,搅黄了赐婚削打削打许庭芳的气焰便可。”
许庭芳尚不知父亲费尽心思要顺他的意,顶撞了父亲,心头并不好受,闲来无事想去找程秀之,忽想起父亲把自己禁足的真正缘由——程秀之年已二十,姿容卓绝,却通房小妾皆无,又一直不肯娶妻,连皇帝要把豫章公主赐婚给他都拒绝了,别是有断袖之癖,你与他走得忒近,小心落了人言。
还有程秀之昨日提起那容哥时的狎昵口气,顿时气馁。
不知严容今日会不会去三醉楼?
许庭芳出门往三醉楼而去,寻思着今日若见面,得问一问严容居何处,得便登门拜访,也省得想邀约却无处抓摸。
许庭芳在三醉楼没等到简雁容。
简雁容哪有空去三醉楼,她急得想去寻澡盆跳水自绝了。
昨晚到如意坊后,简雁容先找了纤云,意料之中,纤云一问三摇头,对晚晚的情况一概不知。
简雁容也没指望从她手里打听到什么,她让纤云帮她找机会混进三醉楼,当然,不是以嫖客的身份,她舍不得花钱。
“便是混进来了,你也见不着晚晚。”纤云摇头。
晚晚独居于三醉楼的四楼,整一层楼就住了她一个,除了服侍的和得她恩准接待的,别的人一个也不准上去。
“前些日子,素婉较着劲跑上去了,结果……”纤云身体发抖,半天才说出结果。
那素婉是如意坊晚晚之下最红的姑娘,却被鸨母命人灌了哑药挑断了手筋。
鸨母说,没治死她那是要让她活受罪。
晚晚据说是淮扬人士,出现在如意坊当晚,一不知名富商以一千两黄金天价买晚晚弹琴一曲,当即红遍金陵城身价无可估量,如意坊里,除了鸨母和服侍她的人,没人见过她。
老爹做的赔本买卖,这么一个人的传记,虽然只是简单的容颜爱好不需经历,可,难度也不小,要一万两银子都不为过。
简雁容满腔辛酸泪,痛不欲生。
便是天上的星星,此时也只能想办法摘下了。
简雁容脑筋转了又转,终于给她想到一个见晚晚的法子。
简雁容给纤云画了一幅画像,让她带回如意坊夸耀。
画师把人美化是寻常事,简雁容却不是把纤云画成天仙美人。
画上的纤云双手托腮,傻笑着,醉态可鞠,脸蛋儿润嘟嘟粉嫩嫩,很鲜美很可口,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狠狠地亲上去。
但凡女子年龄大了,总会有一个思春对象,简雁容想,晚晚再美,毕竟身在青楼,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人,看到这么一幅画,也许会想见自己,让自己把她也画得这么诱人勾人。
晌午时分给的纤云画像,黄昏时分,简雁容便接到纤云消息,让她去给晚晚绘画像。
简雁容还是男装,又粘了两撇胡子装模作样,又在口中含了一颗梅子,使说话声音含含混混,不是女子的清丽娇媚之音。
往日只在外面看着,已觉如意坊穷奢极丽,进得楼来,但见雕栏画壁,贴花描金,比外面更精致十分,及至上了四楼,几疑眼花出了幻觉。
当头屏风竟是罕见的奇楠木作托架,嵌着一幅一人高两臂宽天然形成的大理石画。
大理石画墨色重影从头至尾一路皴擦,横拖竖劈,阔峰荗林连绵不绝,山势积叠耸拔宏伟,大气磅礴浑然天成,观之但感身处松筘千章万岩蔽日林峦生云的大山之巅,不自觉便豪情万丈气壮如虹。
“好画!奇画!”简雁容赞道,忍不住便伸手,指尖顺着山势迭嶂游动。
天气虽不冷,大理石面仍有些凉,简雁容摸得久了,指尖有些僵,直起身刚想伸手指,忽然心尖一激凌。
这么大的天然形成的大理石画世间罕见,镶架的奇楠更是比黄金还贵几倍,如意坊在京城已开了十几年,若有这么一块石画,定然传开了,没传开,显见是晚晚到来后才有的,晚晚一个青楼女子从何得来如厮昂贵的宝物?
素婉是晚晚到来前如意坊的头牌,竟然只是因为上了晚晚居住的四楼,便被灌了哑药挑断手筋,晚晚究竟是什么来头?
简雁容周身凉浸浸像掉进冰窑里,掌心微微汗湿。
“你怎么啦?快随我进来作画。”鸨母在三楼和四楼的楼梯转角处便被遣走了,眼下带路的是四楼下去的一个美婢。
说话间,那美婢眼角斜睨简雁容,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这样张狂的女人尚是仆婢,那里面的晚晚岂不是?
见到晚晚给她作画后,自己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哎哟,肚子好疼,我要拉肚子。”简雁容捂住肚子弯腰呻吟。
“快下去快下去。”美婢嫌恶大叫。
等的就是这句话,简雁容腰底急急下楼。
一只脚踏出如意坊了简雁容双又退了回去。
她发现,如意坊对面有一辆马车停在暗影里,停靠的位置十分可疑,不似是嫖客会停的位子。
完了!自己会不会像那素婉一样要被灌哑药被挑断手筋?
“老爹,这回被你害惨了。”简雁容吓得快要飙泪了。
不行!头可断手筋不能断,血可流嘴巴不能不会说话。
简雁容调转头。
一楼大厅也有不少姐儿在陪客人喝酒,靠楼梯那一桌在行酒令脱衣裳,那嫖客好酒量,姐儿身上的衣裳快脱光了,只余一个肚兜飘啊飘,一旁架屏搭着红红绿绿一堆衣裳。
简雁容悄悄靠了过去。
许庭芳在三醉楼等了一天没等到简雁容,黄昏时分只得回城,进城后先到如意坊外问书砚。
“公子,你真是料事如何,那金陵公子中计了,果然已经寻了由头进去见晚晚姑娘了……”书砚兴奋不已。
既然人已进了如意坊,自己不妨亲自等上一等,许庭芳上了马车。
简雁容来到楼梯下,弯下腰,借着屏风的阻挡,把自己的行头脱了悄悄换上姐儿的裙子,看准一行四五个客人离开的时机,拿帕子装风情万种样半遮了脸,果断跟了上去走在送客的姐儿身边。
顺利混到如意坊大门口,简雁容趁着人多热闹之际出了门,一闪身贴进暗影里。
“你说来见那晚晚的是一位长着胡子的男人?”许庭芳霎地坐直。
离得远看不清眉目,没看出那是换了女妆的严容,只知行动鬼鬼崇崇极是可疑。
“是啊!”书砚不解。
虽不是男人,那女人也很可疑,许庭芳咐咐书砚盯着,自己朝简雁容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简雁容左躲右闪,未敢抱出了如意坊便安全的心理,专找僻静沉暗的巷道走,许庭芳有武之人,暗黑里也没跟丢,眨眼间便追上了。
简雁容听得背后声响,头也不转迅速脱了外裳估摸着朝来人头脸扔了过去,拔腿狂奔。
带着浓香的软绸罗衫兜头而来,许庭芳抬手扫掉,饶是如此,仍忍不住呕地一声,白天在三醉楼吃的美味争先恐后吐了出来。
简雁容用绝顶高手也望尘莫及的速度狂奔,忽地又硬生生刹住脚步。
她怎么听着背后呕吐的声音有些像许庭芳?
不跑了,耳边没有呼呼风声,虽离得远,仍听得清晰,真的是许庭芳的声音。
虚惊一场!
跑了老远的路,这一放松,腿软得站也站不住。
还没喘上一口气,背后脚步声已至,简雁容笑着回头,许庭芳黑暗里见她身形动,只当她又要跑,猛一发力朝前扑,两下里错算,简雁容毫无准备,一头撞进他怀里。
恰似撞上铜墙铁壁般,鼻梁骨似乎也不知折了没,简雁容疼得眼泪汪汪说不出话。
软香入怀,许庭芳大恼,毫不客气往外推,半道上又收了回来。
好生奇怪,扑入怀的这个女人跟清隐寺黑暗里撞进怀里的人感觉出奇的相似。
箍着自己的臂膀铁钳似刚劲,紧贴着的胸膛宽阔坚实,霸道的力量蓄势待发,战栗着叫嚣着,简雁容一阵晕眩,一颗心蹦豆子似跳荡起伏,理不清是惧是怕是喜,话也说不出来了。
白日里看他再正经不过,怎地一碰上自己,便是登徒子狂蜂浪蝶。
“简小姐,是你吗?”许庭芳低声问,忘了要松开手臂。
方才换妆时把扮男人的布条肩垫什么的都解下扔了,此时身上衣裳着实单薄了些,两人几乎是肉贴着肉,和三个月前冬天里穿着厚棉衣裳清隐寺时的情形又是不同,简雁容傻傻愣愣,嗓子眼越过喉咙要蹦出来了。
远处梆子声响,铛的一下似在头顶敲起,简雁容忽而清醒过身来,热血上涌,怒不可遏——不要脸的登徒子,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青楼里的姐儿吗?见面便搂搂抱抱任意轻薄!
屈辱和失望赶走了心底隐隐约约的激荡和喜悦,简雁容握紧拳头想也不想一拳挥出。
清脆的砰一声,拳头打在许庭芳脸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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