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老爹在家中大部份时间都在帐房算帐。
远远便听到算盘珠子叮铛响,简雁容撇嘴不已。
“爹,不用算了,算的再多次,帐面盈利也不可能多出几两来。”
“你懂什么,不仔细点,伙计和掌柜会混水摸鱼。”简老爹怒,瞥了推门而入的简雁容一眼继续算帐,算盘珠子拔到一半又停下,眉开眼笑道:“雁容,还是你有主意,自从卖曼卿公子的话本,书肆盈利比以前还高,这一个月就赚了一百两了。”
“才一百两而已,爹,我有个主意,可以让书肆又赚一笔。”
“什么主意?”简老爹目光灼灼,看金子似盯简雁容。
“程秀之在查金陵公子的底细,咱们可以……”简雁容压低声音说出打算。
“妙极!”简老爹击掌叫好,满面红光,末了,忧心忡忡看简雁容,“怕不怕被程秀之发现?”
老爹总算重视银子之外重视自己一下了,简雁容心生感动,差点就淌下泪来。
“被程秀之发现,你就不能在侍郎府呆下去,就拿不到第一手资料写不出话本了。”简老爹接着道。
简雁容的心瞬间碎成一地的碎片。
太天真了,居然以为老爹除了银子还会重视别的。
“只是为奴一年时间太短了,没呆在他身边,话本就没法写了。”简老爹继续朝简雁容捅刀子。
简雁容除了流泪,心开始滴血。
“程侍郎真是好人,你打碎他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玉珮,居然只让你为奴一年偿债。”
应该为奴三年五年十年的,简老爹惋惜不已。
简雁容掩面泪奔而出。
转过回廊就出二门了,简雁容被继母邵氏堵住去路。
俗话说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邵氏的孤吝比之简重烨有过而无不及。
邵氏一年最多置办四套出门应酬的服饰,在府里是怎么朴素怎么来,连胭脂都不舍得擦,此时头上高髻饰的金头箍,身上穿的轻罗紫红圆领衫彩画坎肩长裙,每一件都是前几年的样式,猛打眼,连侍郎府有头脸的管事婆子都不如。
简雁容抚额,忍不住便说了出来:“太太,爹说书肆这个月赚了一百两,你好歹拿出十两来置办一下衣饰。”
“也就这个月赚的多,再说了,一百两也不多,你的嫁妆,还有蕊珠的嫁妆……”邵氏掰手指头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
我不要嫁妆,简雁容刚想表白,邵氏话锋一转,说出堵路的目的。
“蕊珠的嫁妆我想让她自己赚,雁容,许庭芳和程秀之是好朋友,你现在在侍郎府当差,得天独厚很是便利,把蕊珠介绍进丞相府服侍许庭芳,让她也写写许庭芳的话本,帮家里赚点钱。”
简雁容想晕倒过去。
蕊珠可是你的亲生女儿,有这么做娘的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让当,要让女儿去当奴才。
“许庭芳的话本肯定也有很多人想看的,一定好卖,咱们书肆又能多赚一笔了。”邵氏满面笑容憧憬起未来数银子数到手抽筋的情景。
“太太,许庭芳见了蕊珠会呕吐吧?”简雁容反问。
可不是,邵氏才想起这一茬,发财梦破碎,老脸当即塌了下去。
简雁容连行礼告别都顾不得了,趁邵氏搭悲伤疏神,一溜烟跑出简府。
简家书肆关于曼卿公子的典故又出来新的了,购话本的娇娥队伍排得更长,程秀之气得俊脸开了桃花染铺。
“你查了三天了,可查出金陵公子是何人?有何来历?”
“这个没查到,不过小的查得,今晚是金陵公子到简家书肆交话本稿子的日子。”简雁容凑近程秀之神秘地耳语。
暖热的气息拂过自己耳朵,程秀之身体一僵,不自在地微微转脸,抬头间却又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清澈犹如梅上新雪,玲珑剔透。
“爷,你看怎么办?小的怕一个人抓不住金陵公子。”简雁容苦恼地道,小脸皱成一团。
“爷陪你去。”程秀之脱口道。
“太好了,有爷出马,管教金陵公子今晚有来无回。”简雁容拍手大叫,脸颊因兴奋而红晕浅浅。
“少啰嗦,快去准备。”程秀之不耐烦。
是夜,月黑风高,十分适合作贼,哦,不,是捉贼,一辆马车从侍郎府驶出。
离简家书肆尚有隔了一条街,简雁容便提议下车:“爷,奴才陪你走路过去,免得打草惊蛇。”
外面静寂一片,马蹄得哒声太清晰了。
程秀之想了想,道:“罢了,依你。”
等的就是这句话,简雁容心花怒放,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殷勤地托扶程秀之下马车。
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暗黑的错觉,程秀之觉得街道似乎比日间洁净,空气中有暖风浮动,夹杂着淡淡的馨香,甜酥直钻骨缝里去。
难道……程秀之侧头看简雁容。
“你身上熏了香?”
熏香?那是什么玩意儿?简老爹勤俭持家,邵氏更是恨不得一个子儿掰两个花,从不舍得给女儿买香粉这种奢侈物儿的。
简雁容举起手臂嗅,自己身上哪有什么香味,硬要说有香味,那也是翰墨香,写话本时手指经常沾墨水留下的。
转过街角便到简家书肆了,香味越来越浓,简雁容也闻到了,知是怎么回事了,哎呀一声,身体一歪跌倒地上。
这一跌,手里的灯笼被抛出好远,火光骤起,橙黄的火焰噼呖啪啦跳跃,一多时,乌油纸蒙成的灯笼便烧成了灰烬。
“小的该死。”简雁容急忙请罪,说话带着哽咽,低哼呼疼。
没有灯光,暗沉沉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她的声音又哑又脆,极矛盾的两种音质混合,让人没来由地躁动起来。
“蠢材,走路都能摔跤。”程秀之叹气,伸手去拉简雁容。
“小的扭到脚了,这样跟着爷过去怕是会坏事,爷,要不今晚不过去了,便宜那金陵公子多快活几日。”简雁容哭丧着脸自责不已。
“来都来了,没理由半途而返,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程秀之道,抛下简雁容快步走了。
吖!计划成功,简雁容咧嘴笑得很开心。
程秀之走了片刻,远远便传来燕语莺声,隐隐约约还有裂帛之声。
那么多女人围堵,便宜那妖孽了,不知妖孽会不会趁着夜深色沉,在这个女人脸上摸一把,在那个女人身上摸一下,或者……简雁容冲简家书肆方向啐口水。
一柱香时间过去,程秀之还没回来。
不会出什么事吧?简雁容暗叫了声不妙,急忙过去查看。
暗沉沉的看不清有多少人,只觉人头攒动,挤来拥去,少说也有一二十人,女人阵阵娇喘,悠扬婉转,似是正在体验着极致的快乐。
自己只让老爹挑对程秀之最痴狂最舍得出钱的五个女人卖消息的,怎地来了这许多人?
坏了,忘了老爹爱财如命,自是能多捞一两是一两。
身上带着火石火折子,简雁容也不喊叫,摸了火折子打火。
“有人来了。”一女人惊叫。
再是不舍,众女人也不敢逗留,举袖遮脸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浓香散去,终于拔云见日,朦胧光亮里面前空无一人。
“爷,爷……你在哪?”简雁容吓得尖声叫。完了,惹祸了,程秀之被那些女人掳走了么?
要不要报官?
简雁容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在这里,嚷嚷什么,闭嘴。”程秀之从墙壁转角处走了出来,好好儿站着。
没出事最好,简雁容长舒出一口气,待看清程秀之的尊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程秀之身上外袍是没有了,中衣里衣皆不见了。
“爷,你的衣裳呢?”简雁容惊叫,咋咋乎乎掩饰幸灾乐祸。
“过来扶我。”程秀之臊着脸,两只手死死攥着身上硕果仅存的一条亵裤。
装什么贞洁烈男,简雁容偷偷撇嘴,面上不敢露,殷勤地过去搀扶他,一面关切地问道:“爷,你不是来抓金陵公子吗?怎么变成这样子?”
“你还敢问,是不是你透露我要来的消息出去的?”程秀之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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