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应与檀越打赌，只是为佛做事，小和尚也不得不下一次地狱了。”慧心双手合十，眉眼低垂，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一滴雨水。

　　季凌霄笑着用扇子打了贾兰君一下，低声问：“你这是打的什么赌？”

　　“赌？”虞世安甩了甩自己头发，就像是甩毛的小狗，“可是一个有意思的……”

　　他抬起头，却愣住了，随即道：“神、神、神仙姐姐，看着便好了。”

　　贾兰君皱了一下眉，毫不客气道：“什么神仙姐姐的，你可真恶心。”

　　虞世安凑到季凌霄面前，眉眼盈盈地凝视着她，季凌霄打开扇子遮住了他的视线。

　　“小侯爷……”

　　“十三娘，今今今天格外好看。”

　　季凌霄眉眼弯弯，温声软语道：“多谢小侯爷夸奖。”

　　虞世安这一紧张就磕巴的毛病还没好利索。

　　季凌霄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小侯爷的赌是跟我有关？小侯爷可真舍得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虞世安为难地挠了挠头发，“这个，那个……”

　　“究竟是何赌为什么不说出来？”

　　虞世安趴到季凌霄的耳边，低声道：“我跟贾兰君打赌，就赌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小和尚会不会破戒。”

　　季凌霄眨了眨眼睛，“你们都是站在哪一边？”

　　“贾兰君说小和尚不会破戒，我说会。”

　　虞世安抓了抓脸，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可是，见到神仙姐姐我倒是有些反悔了，神仙姐姐，上辈子我们真的没有见过吗？或者……梦中呢？”

　　她的扇面滑过虞世安的唇，笑道：“嘴巴真甜，是要从姐姐这里讨糖吃吗？”

　　虞世安一下子面红耳赤。

　　季凌霄将扇子在他脸上轻轻掴了几下，眨眼笑道：“乖，我要来招待这位大师。”

　　慧心站在屋子中央不为所动，耳边是琵琶传来的靡靡之音，眼前是国色天香、尽态极妍的美人，他却双手合十不为所动。

　　季凌霄伸手捏住他缠在手上的佛珠，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道：“大师，又见面了。”

　　慧心道：“阿弥陀佛。”

　　“大师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呢？是不敢看我呢？还是不想呢？”

　　慧心没有回答，一滴水从额头上滑落下来，不知道是在外淋到的雨水，还是被她吓出来的汗水。

　　“哎呀，大师除了很多的汗呢。”季凌霄笑盈盈地伸手去擦，慧心立即挡了一下。

　　“女檀越……”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这样子真可爱呀。”

　　慧心睫毛微颤，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是说是得道高僧嘛，依我看就是假的，这么小的年纪能有什么能力。”虞世安大声说着，对贾兰君猛使眼色。

　　“不是吧，我觉得慧心大师也没有做什么？”贾兰君眯着眼睛没有理解虞世安的意图。

　　虞世安简直想要戳他这个榆木脑袋。

　　“大师——”季凌霄甜甜腻腻的声音响起，慧心抖的更加剧烈了，简直像是生了重病。

　　“叮——”陈玄机盯着琵琶上的断弦发呆。

　　贾兰君突然“啊”了一声终于明白了虞世安的意图，他立刻道：“要不这局我认输？”

　　虞世安冲着他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道：“好吧，既然你认输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什么了，神仙姐姐……你不需要再诱惑了。”

　　他立即扭身去拉季凌霄。

　　季凌霄轻笑一声，伸手挑了一下刘海儿，歪歪扭扭地靠在慧心的身上，勾唇一笑道：“小侯爷，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能叫停的，你说说……”她的手指拂过慧心的俊美的脸庞。

　　“外面风雨交加，室内昏暗如许，我们干柴烈火，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呀。”

　　虞世安一把抱住了季凌霄另一只手，红着脸道：“姐姐姐姐姐姐，别别别别啊！”

　　季凌霄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亲热道：“你怎么结巴成这副样子了？”

　　“咳咳，我觉得也是，十三娘你这番举动着实不妥，”贾兰君脸颊红红，“毕竟人家可是高僧。”

　　——哦，刚才就一口一个小和尚称呼，现在就成了高僧了，你们的转变能再明显一番吗？

　　“那两位究竟想要如何？”季凌霄骤然转身，裙裾如花朵般散开，她身子一扬半依靠在案几上，一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当真是人间美色，艳丽无方。

　　虞世安和贾兰君就像是两只小狼狗眼巴巴地凑了上去。

　　慧心虽是闭上了眼，眉头却皱的死紧，角落里的陈玄机又开始用一根弦弹琵琶，唯一不受影响那个的恐怕就是仍然在奋笔作画的秦卿了。

　　“十三娘你今日似乎有地方不一样了，”贾兰君笑容阳光，“……似乎变得更加漂亮了。”

　　季凌霄“哼”了一声，笑道：“油嘴滑舌。”

　　“啊，姐姐，你可千万别听贾兰君的，他惯来会哄女孩子，不像是我，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呀。”

　　贾兰君今日突然遭到好友这般诋毁，忍不住朝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虞世安“哎呦”一声，立刻朝季凌霄身上滚去，口中还念叨：“好疼啊，兄弟一场，贾兄你实在太残忍了！”

　　季凌霄笑嘻嘻地踢了虞世安一脚，低声道：“我也踹了你了，我也很残忍？”

　　“不不一样！”虞世安笑容满面地抱住了她的脚，柔声道：“神仙姐姐踹我是爱我，这我是知道的。”

　　贾兰君撇了撇嘴，不屑道：“虞世安，你可真……哎哟，你快看地上那是什么？”

　　虞世安立刻低下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你看那地上不就是你的脸吗？哟，你虞世安都不要脸了！”

　　虞世安咬着牙“呵”了一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坐在席子上依靠着季凌霄从桌子上垂下的腿，一挑眉，挑衅道：“想不到男人嫉妒的嘴脸是这个样子呀，今日我可真是领教领教了。”

　　“你！”贾兰君按住了腰间的剑。

　　虞世安动作迅速地抱住了季凌霄的腿，好像已经等待这幕好久了，他一脸怕怕地往她身上爬，还不住道：“吓死人了，吓死人了。”

　　贾兰君真想揍死他。

　　虞世安的脸颊贴着季凌霄的小腿，故意朝他扬了扬眉。

　　“沧——”

　　贾兰君的宝剑出鞘了一半。

　　季凌霄的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宝剑，媚眼横飞，娇声道：“你这是要跟我动刀动剑？”

　　贾兰君手腕一软，差点没有捏得住剑。

　　眼前妖孽丛生，艳气拂动，慧心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头上滑下，滑过他的锁骨，落进他的衣衫中，他好像走火入魔，入了某种魔障。

　　“我说，你们三位是要在这里上演活春~宫吗？”陈玄机一把推开怀里的琵琶，不耐烦道：“这琵琶太破了。”

　　“我看不是琵琶破，而是你的心不静吧？人家这样甚好，甚妙。”秦卿笑眯眯地在纸上又勾画几笔。

　　陈玄机盯着他，眯起眼睛，眼角的泪痣跳了一下，淡淡道：“你们在哪里都好，可就是别让他看到了，否则第二日你们的春~宫图可就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了。”

　　“唉——此言差矣，”秦卿吹了吹笔锋上的墨，“你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道理要拦着别人欢~好啊。”

　　“你自己喜欢画这等腌臜事，就画自己好了，何必非要让别人入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美人在这种享乐事情上也是极美的，这样的美好当然要画下来了，不让世人及后世知道岂不是可惜？”

　　秦卿一嘴的歪理邪说，满屋子的人都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当然，除了季凌霄。

　　季凌霄一脚踹在虞世安的肩膀上，他“哎呦”一声歪倒在一边，又用扇子一推将贾兰君也推了出去，贾兰君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歪倒在酒桌上，美人如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们都忘了那个赌吗？”

　　虞世安和贾兰君立刻跳了起来。

　　“既然你们有赌注，也该给我这个入局之人分一点彩头吧？”

　　虞世安和贾兰君动作一致地回头忘了一眼慧心，并排站好挡住了他，笑道：“好。”

　　季凌霄重新打开扇子，露出一双美目，目光逡巡着两人，轻笑一声道：“就怕你们两人付不起。”

　　少年郎遇见头回心动的伊人热血冲脑，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

　　“你们也别恼啊，若是……”她咬住自己的扇角，目光格外多情，“哎呀，哎呀，我还是不说了。”

　　二人立刻怒目。

　　“我好歹也是个小侯爷，十三娘何必吞吞吐吐？”

　　贾兰君点头道：“十三娘有话不妨直说。”

　　季凌霄勾起一抹坏笑，扇子抵在自己的额角上，轻声道：“别急呀，且等我想想，稍后会让杨老板通知两位贵人的。”

　　“不过，我也有一事要问十三娘。”贾兰君脸颊微红，手指勾了勾。

　　“哦？”她侧耳。

　　贾兰君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算了，总会弄明白的。”

　　“聪明的做法。”

　　贾兰君的脸更红了。

　　季凌霄慵懒地起身，无骨一般依偎到慧心身旁，慧心下意识退后一步。

　　她眼睛一亮，立刻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转身朝几人挥了挥扇子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先走了。”

　　“等等，你、你带着一个和尚做什么！”

　　“和尚自然有和尚的用法喽，十三娘最讨厌多管闲事的男人了。”

　　追问的人停住了嘴，想要动手的人也停住了手。

　　慧心低头，愣愣地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任由这个脂粉满身孽障满身的女人将自己一步步拉了出去，他的脑海中划过很多不成形的片段。

　　季凌霄拾起放在一旁的红伞，替慧心打起。

　　素白禅衣，艳红之伞，如此搭配正如最纯与最艳相交，堕佛的开始。

　　“阿弥陀佛，女檀越能松开手了吗？”

　　“为什么呢？我可一点都不想要放呢，出家人要讲究四大皆空，我只是拉了拉你的手，你却一直将我放在心上。”

　　慧心怔怔地抬头，如遭雷击。

　　她的手指按在他的脸颊上，一点点拂去上面的水珠，柔声道：“大师要不要来试一试呢？”

　　“试什么？”

　　“当然是以毒攻毒，以色戒攻色戒了。”

　　慧心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他清清楚楚感觉自己的心房被人撬下了一角。

　　无论千次万次，他总是逃不过他命中的劫，哎？他为什么要说总是呢？

　　“女檀越，这伞还是你用吧，贫僧不需要。”

　　“大师，你是需要的，”她的食指从他的肩头滑到他的胸前，“你若是再被淋一下无异于在我面前将衣服脱光，咦？大师不要这伞，是在故意诱惑我吗？”

　　慧心垂下头。

　　季凌霄笑盈盈道：“我送大师伞，大师为我遮风避雨可好？”

　　他的心脏又是一阵忍不住地蜷缩。

　　慧心闭上眼，轻声道：“就怕贫僧沉沦苦海、泥足深陷之时，你却早已上岸离开。”

　　“大师说了什么？”

　　慧心猛然惊醒，他神色吃惊，竟将伞推进季凌霄手中，自己快步冲进雨雾中。

　　季凌霄“嗤嗤”笑着，持伞追了上去，“大师！”

　　他走的更快了。

　　季凌霄突然想到了什么，往周围一看，竟然没有瞧见杨韶的车驾。

　　——好啊，这杨韶该不会趁机将她抛下，一个人偷偷溜掉了吧？

　　“小心！”突然一声暴呵从不远处的巷子传来。

　　季凌霄探头一看，慧心却陡然出现在她面前，面朝小巷将她护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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