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二)
丹桂飘香的时候, 杜婉词的孩子也呱呱落地, 是个女儿。太子取名为灵儿, 百日的时候, 陛下就下旨封她为灵犀郡主。
而在灵犀郡主的满月的时候, 秋闱便放榜了, 毫无悬疑, 慕俞夺了解元。
杜家二老和老相公都欢天喜地。杜恒言也觉得与有荣焉。
宫里的贵妃娘娘和淑仪娘子都送了贺礼过来。并邀请杜恒言去宫中玩。
杜恒言去宫中给贵妃娘娘见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彤玉公主和阿宝,贵妃娘娘说他们正在上课, 倒是意外地看到了沈夫子沈清薇,杜恒言依礼唤了一声“婕妤娘子!”
几年未见,沈婕妤更瘦削了, 面色腊黄, 眼窝深陷,虽然涂了很厚的粉, 还是遮掩不住, 沈婕妤扶了杜恒言起来, 连连地含笑道:“好, 好!”她等了恒言三年, 她终于回来了。
昔日一双丰腴的手, 眼下青筋都看出来了,杜恒言心中微微叹息,不知道沈夫子到了眼下, 有没有后悔当日迈出的那一步, 帝王自来薄情,何况宫中的新人一年又一年地更新。
她好像听阿宝说过,沈婕妤的孩子生下来便没了,这个“没”字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被抱走了,但是宫中并没有因为沈婕妤的生产而多一位皇子或皇女。
上座的沈贵妃端了茶,轻轻笑道:“听说以前妹妹是夫子的时候,最喜欢恒言了,我忘记妹妹以前在书院里教什么了?是女画,还是女贞?女德?”
沈夫子面色一下涨的通红,在一旁宫女的搀扶下,勉强起身道:“臣妾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说着,带着宫女匆匆走了,杜恒言发现,她身边的宫女也是新的,似乎并不是以前在清桐院中伺候的女使。
杨淑妃自来没将沈婕妤看在眼里,略过她不提,问恒言:“这一回回来,是要在京城常住了吧?”
见杜恒言点头,杨淑妃掩嘴笑道:“你个‘惫赖’小娘子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京城里头哪家的闺秀和你一样跑那么远的,说是大理?你也真敢去。”
杜恒言略窘迫道:“那边四季温暖如春,我一直想去看看,要是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得闲了,一定也要去看看,可美了。”
杨淑仪和沈贵妃见她说的那般好,一时眼里都流露出一丝不可察的向往和落寞。
杜恒言说完,也沉默了,宫里的女子能出宫,便已经是极大的恩宠了,何况赴万里之外的大理呢。
“阿宝身边新来的两个宫女都是你从那边带回来的?”沈贵妃抬了抬戴着护甲套的指甲,点着桌面,不经意地问道。
“阿宝自来喜欢新奇和热闹,那两个女使在南方长大,肚子里一车轱辘的乡野趣闻,就是礼俗不周,还望贵妃娘娘莫怪恒言坏了规矩。”
“阿宝整天念叨着你,你回来了,她的心也能定一定了,改明儿开始,你进宫来当阿宝的夫子吧,都说你是个‘惫懒’小娘子,不过,本宫可是知道,你在清桐书院的才女名声的。”沈贵妃望着杜恒言,笑道,眼睛却如一潭寒冰,毫无波澜。
杜恒言头皮一麻,这是沈贵妃对她的警示,满京城里身份高贵有才气的夫人虽然不说车可斗量,但是一只手的数还是够得着的,她年纪尚浅,何以能当阿宝的夫子?
杜恒言起身福礼,婉辞道:“多谢娘娘一番美意,但是,恕恒言不能应诺,一因恒言年纪尚浅,愧不敢当;二,实不瞒娘娘,恒言多年不在家,未能在长辈跟前彩衣娱亲,心里一直引以为憾,望娘娘体察。”
沈贵妃沉默了一会,“你这孩子,本宫也不过随口一提,倒吓着了你,你和林家小衙内刚回来,自然应该在府中好好孝敬老相公和杜家老夫人、老太爷,回位上坐着吧。”
等出宫的时候,杜恒言回头望了一眼这辽阔雄伟,载着历史沧桑的皇城,那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眼的光,它是汴京城中最瞩目的建筑,也是赵国最瞩目的建筑。
杜恒言拢了拢袖,确保刚才沈夫子塞给她的纸条还在,沈夫子已然藏送在这里了。
而她,亲手将阿宝送进了这一座囚笼。
她在出神的时候,身边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跟前,有一位女子上前来唤了她一声:“可是林少夫人?”
杜恒言侧首,便见一个宫装丽人站在她跟前,头上戴着七翟冠,是郡主的行头,这城里的郡主也就三五位,杜恒言福礼道:“见过寿阳郡主。”
她记得寿阳郡主两年前嫁给了张宪。
寿阳郡主微微笑道:“林少夫人不必多礼,当年虽与林少夫人只远远地见过,但是林少夫人的名号这两年来,却一直如雷贯耳。”
她在良人的书房里,发现了很多话本子的手稿,才知道原来良人便是凤竹公子。怪道前些年秦家那痴迷话本子的小娘子,闹死闹活要嫁给良人。
这些手稿,大概是从六七年前开始,每一本的末尾,都写着哪一年哪一日完稿,和“赠予恒阅”、“赠言阅”或“馈言”,三年前的那三本都是“言儿悦”。
所有新婚的想象,便在那一刻倾塌,才明白坊中所传,张家小衙内对杜家恒言一往情深,确不是谣言。
“林少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寿阳郡主目光平静地看着杜恒言,已经过去了两年,所有的愤怒、悲伤都已经留在了过往时间里。
身后的诗诗,听到她是寿阳郡主,张家衙内的夫人的时候,心头便敲起了鼓,轻声道:“夫人,老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寿阳郡主挑眉,难道她表现的这么明显,连杜恒言的女使都觉得她有所图?
又道:“只是想和林少夫人一起喝盏茶罢了,还请林少夫人赏光。”
杜恒言见她虽说的清浅,可是眸子里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笑道:“盛情难却,郡主请。”
两辆马车到了孙家茶楼,杜恒言跟着寿阳郡主上了二楼天字号雅间,孙掌柜亲自来奉茶。
不一会儿,屏退了外人,寿阳郡主吹了一口茶碗上的花瓣,弯眉道:“我在夫君的书房里,见过林少夫人的画像,果然真人还是要美上三分。”
杜恒言一早便知道,寿阳郡主找她,怕是与张宪有关,但是没有想到,她会以这般方式开始。
“不知郡主将画像毁了没有?”
寿阳郡主轻轻摇头,她若是毁了,夫君怕是连她的面都不会见了,她哪儿敢?
杜恒言淡道:“夫妇之间,若是想赴白首之约,中间难免会有磕磕绊绊,郡主既已是张家少夫人,自然该拿出夫人的架势,夫君的心中若有杂念,当替他切断才是。”
再是绮思旖念,也有时过境迁的一天,杜恒言不信张宪这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谢林少夫人教我!”寿阳郡主端起了茶,对着杜恒言遥遥一视。
话既说了,杜恒言便起身告辞,临行前,寿阳郡主问杜恒言:“听说林少夫人爱看话本子,不知道,林少夫人知不知道凤竹公子是谁?”
杜恒言心间一悸,“郡主知道?”
寿阳郡主见杜恒言忽然亮起来的眸子,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不,不知,所以才问林少夫人。”
杜恒言有些怅然地道:“我以为郡主认识呢!”她还想要签名呢,她存了那么多书。
寿阳郡主看着杜恒言离开,心间有些微微的羡慕和嫉妒,夫君为她做了那么多,她竟然毫不知情。
杜恒言走后不过一刻钟,张宪忽然推开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头的寿阳郡主看着他,含羞笑道:“夫君,我刚刚在这儿见到了你的心上人。”
张宪垂眸:“夫人多虑了。”
寿阳郡主右手托着下巴,看着自家夫君笑道:“夫君也多虑了,妾身不过好奇罢了。”
见张宪转身欲走,里头的寿阳郡主轻声问道:“夫君,她过得很好,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
第二年的二月,慕俞会诗又是榜首,四月殿试的时候,由官家钦点为本科状元。
林承彦带着大红花骑着白马回来的时候,杜恒言怎么看怎么觉得稀罕,慕俞被她看得脸红红的,“阿言,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杜恒言点头:“嗯!”
林承彦刚才不过被看的急了,随口一问,不想真有东西,忙拿了帕子去擦。
杜恒言“噗嗤”一声笑道:“你脸上写着‘我是个小神童!’O(∩_∩)O哈哈哈~”
她一直知道慕俞很聪明,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她一直知道,哪一个朝代的科举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她先前只盼望着慕俞能中个举人就行,等他进了殿试,她想着,她家慕俞这般好看,肯定得得个探花,没想到,官家这般厚恩,竟赏了个状元!
殿试过后两个月,朝廷便为这一科考中的学子安排职务,有进翰林的,有去别的地方当县令的,而慕俞,却被安排进了鸿胪寺,官职为鸿胪寺少卿,领从五品俸禄。
林承彦得了任命不久,便收到陛下的密旨,让他去丹国察看,细作报,丹国似乎正在内乱中。
林承彦回去与恒言商量,两人第二天便动身前往丹国。
杜恒言提前给李菁写了信,但是一直,没有回音。
五月中旬的时候,他们到了丹国。
因为杜恒言一直没有收到李菁的信,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众人便扮作了赵国商人的打扮,慕俞的丹语很好,倒是让一路查看的丹国士兵深信不已。
丹国上京的北城是皇城和王族居住的地方,杜恒言曾经听耶律阿沂提过。
丹国的气氛很紧张,街头一直有士兵巡逻,一看便是戒备状态。
慕俞的意思是先不要去找耶律王爷和耶律扎颜,可以先以旧友的身份联系耶律阿沂,耶律阿沂毕竟只是郡主,朝堂的事应该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杜恒言皱眉道:“耶律阿沂因我而被赶出了赵国,她受了此等奇耻大辱,不一定会帮我们。”
林承彦点头:“是我思虑不周。”
过了半晌,杜恒言笑道:“不,慕俞,你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能礼见耶律阿沂,但是可以旁敲她身边的人啊!我记得耶律阿沂身边有一个女使叫麦耳,我们可以将她引出府来。”
林承彦眉峰一动,当即吩咐林二叔去打探麦耳,半天,林二叔便带了消息回来,“主子,打听到了,麦耳深受耶律阿沂信任,郡主的衣饰脂粉之类的东西也是她负责采购,大概每半月便要去胭脂斋去看看有没有从赵国来的新货,距离上一次出来,眼看还有三天便到半月了。”
林承彦点头:“你早些安排布置,到时直接将人绑了,我们初来丹国,不宜闹大动静,小心行事。”
然而,林承彦和杜恒言没有想到的是,此次的行动,险些让他们丧了性命,当林二叔赶着马车将麦耳带过来的时候,丹国的一支军队也跟在了他们后面。
很快包围了杜恒言和林承彦所在的客栈,为首的将领是一个年轻人,杜恒言和林承彦都不曾见过。
里三层外三层将客栈包围的水泄不通,杜恒言和林承彦商量,决定不反抗,他们带来的人实在太少,很难敌的过,另外一层,林承彦有赵国皇帝的出使文书和鸿胪寺少卿的官印。
见了丹国的小将,林承彦道:“我是赵国的鸿胪寺少卿,奉我国陛下的旨意出使丹国,因仰慕丹国民风,所以扮作商人行走在街头。”
那小将问:“那你为何瞄准了阿沂郡主的女使。”
林承彦道:“我们与耶律阿沂郡主在赵国曾有数面之缘,此次是想顺道来看望一下,但是苦于得不到通传,是以带了曾经随着耶律阿沂郡主去赵国的女使麦耳。”
林承彦真想着,若是耶律阿沂知道他们绑了她的女使,怕是又是一番祸事,谁知道那小将却仰天大笑了两声:“赵国的奸细,竟然被本将逮到了,来人,将这客栈里的所有赵人全部带走!”
“且慢,不知何来奸细一说?”林承彦直觉事情不妙。
那小将轻蔑地看了林承彦一眼,“想来你还不知道,耶律阿沂背叛了丹国,勾结赵国的勾当已被皇上发现,眼下正关押在大牢呢!”
说着,不准备再与林承彦啰嗦,吩咐将人押下去。
正在这事,二楼的杜恒言忽然推门出来。
慕俞急道:“阿言,快走!”他明明安排林叁叔带她跳窗逃走的!
杜恒言对着慕俞摇头,转而居高临下地喊道:“且慢,我有你们丹国皇帝赐予的铁劵丹书!”
客栈里外的士兵和主客都不由一怔,赵国人怎么会有丹国的铁劵丹书?
那小将十分谨慎,立即让门关了客栈的门,防止外头的人偷窥,亲自上楼接过杜恒言手中的东西,仔细辨认,“这是皇上赐予北院大王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杜恒言清秀的眸子微微一动,浅笑道:“因为,那是我阿耶!”
“末将叩见小主子!”那原先凶炸炸的小将,却立即俯首跪了下来。
杜恒言和林承彦始料未及,难道,难道不是耶律麦隆他们一派胜了吗?
这小将却是什么都没说,将人带到了北院大王的王府,杜恒言和林承彦见了耶律蒙德才知道,萧太后病危,耶律麦隆乘机对耶律蒙德和耶律扎颜下手,但是先前萧太后为了防止有这么一天,给耶律蒙德求了一张铁劵丹书。
此次,耶律蒙德自是拿不出来真的,在赵国的时候,看女儿与太子妃不和,怕日后性命堪忧,便将那铁劵丹书留给了她。料想,赵国皇帝看到这东西,也不敢轻易处罚他的女儿。
不成想,最后,这东西在赵国没有排上用场,反而,用在了丹国。
林承彦问:“王爷,那眼下局势如何?”
耶律蒙德叹道:“原本我和扎颜已然处于下风,但是,不料皇上忽然得了重病,怕是要在母后前头走了!”
林承彦和杜恒言不由都张大了嘴巴,耶律麦隆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竟然,在如此关头自己先倒了下去?
杜恒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阿沂呢?”她听那小将的意思,阿沂叛国了!
“阿沂,关在了郡主府中,是我没有教好她,自从赵国回来后,她性情大变,勾结了你们的肃王爷,此次肃王爷叛变,若不是我及早发现,阿沂已然向皇上要了兵给他。”耶律蒙德想起阿沂,便觉得对不起死去的部下。
但是因为阿沂的亲生父亲,耶律蒙德还是没有要了这孩子的命,只是将她禁足在郡主府中,其他一切事宜,都按照郡主的规矩满足她。
是以,阿言才能够逮到出府给郡主买胭脂的麦耳。
耶律蒙德想,他对阿沂存的善心,老天爷很快便报给了他,如若不是因此,阿言亮出了铁劵丹书,他又如何能劝服她成为名正言顺的丹国郡主呢?
眼下扎颜即将继位,阿言的身份不会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一时,他可以给予这个流落在赵国多年的女儿,无上的尊崇和荣耀。
耶律蒙德正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杜恒言却敏锐地发觉阿沂似乎将自己献给了耶律麦隆,不然耶律麦隆作为与耶律蒙德的对头,是不可能这般轻易地相信阿沂的。
但是耶律蒙德毕竟将耶律阿沂当女儿一样养育了十多年,杜恒言也没有将自己的直觉问出来。
“既然你们都无事,那为什么我给李菁的信,一直都没有人回复?”杜恒言奇道,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慕俞这般冒险抓什么麦耳。
“郡王妃有了身孕,害喜害得厉害,扎颜怕她动了胎气,近来一切事宜都不让她知晓,你的信大概也被截下了。”
耶律蒙德说完,静静地看着恒言:“言儿,你既是在丹国亮出了铁劵丹书和身份,怕是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杜恒言一怔,和慕俞对视了一眼,慕俞上前一步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成为我丹国名正言顺的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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