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林承彦纵马将阿宝送到了马行街北的柏郎中家, 郎中看到一小郎君抱着一个一脸虚汗的女娃过来, 忙从药铺里走出来, 吩咐小医童铺好了一张软榻, 林承彦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上去。
柏郎中是专治小儿病的大夫, 在医治小儿的疑难杂症上, 比宫中的太医都要厉害许多, 在京城颇有名气,杜家也曾请他上门给杜熙文看过。
阿宝捂着肚子,疼痛的在榻上翻滚, 柏郎中抓了她的手腕,细细地号起了脉,又看了阿宝的舌苔, 眼珠子, 皱眉吩咐药童:“快准备盐水。”
很快阿宝被灌下了两大杯盐水,可是依旧肚痛, 面上赤红, 眼珠子好像都变了色。
柏郎中面上现出几分恻然, “是误食了红茴香, 如果灌了盐水还没用, 这孩子, 怕是不好了。”
林承彦一个趔趄,抓住柏郎中的胳膊,厉声道:“您先稳住她, 我去找太医, 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稳住她。”
林承彦急匆匆地往小陈太医住的巷子去,他知道今日是小陈太医休沐的日子。
小陈太医正在院子里头看《太平圣惠方》,对着铜人扎针,忽地听到门被拍的整天响,好像听见林承彦在外头喊,以为是恒言出了事,小陈太医脑子一空,手中的医书掉落到了地上,忙起身去拉开院门:“慕俞,恒言怎么了?”
林承彦汗如雨下的脸,一脸焦急,“不,是阿宝,红茴香的毒要怎么解?”
小陈太医一听,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琉璃小瓶子,温水送服五粒,须在半个时辰之内。
林承彦不急细看,忙一把抢过琉璃瓶,揣进怀中,又跃身上马,扔下一句:“马行街北,柏郎中家!”
陈鹤知道阿宝对恒言的重要性,当下也不敢耽搁,忙往马行街北跑。
林承彦到得时候,阿宝靠在柏郎中的肩上,已经没有了叫喊的力气,身子抽搐着,林承彦忙倒了五粒红色带着清香的药丸塞到阿宝嘴里。
柏郎中又灌了阿宝两口温水。
林承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阿宝,生怕一眨眼,这个孩子便没了气息,也才三个月,可是他看出来阿言多疼这个孩子,若是阿宝真的出了事,阿言一定会一直生活在内疚中。
明明,刚刚她还那么灵动活泼。
林承彦望着阿宝恐惧的小脸,柔声道:“阿宝,阿言在等着你,你千万不能有事,今个那个是你娘,你才刚刚见到她。”
小阿宝今个出门时还黑翟翟,十分灵动有神的眼睛,此时半耷拉着,无光地看着慕俞哥哥,声音微弱地道:“慕俞哥哥,我的床脚里头,藏着一袋金子,留给阿姐。”
她已经知道她活不了了。
林承彦摸着阿宝因疼痛而苍白的脸,一手的汗水,小阿宝像流干了身上所有的水分一样,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林承彦心间尖锐的疼,“阿宝,我们会救你,陈叔叔很快就来了!”
话音刚落,小陈太医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给阿宝号了脉,喘息着问林承彦:“她吃了什么?”
“杏仁奶茶,乳糕。奶茶我们都喝了,都无事。”为何出事的是才八岁的小阿宝,她那么聪慧,那么善良,诸事都护着阿言。
小陈太医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褐色的药丸,化在温水中,给小阿宝灌下,“阿宝中了不止一种毒,红茴香的毒解了,尚需千年人参,冰山雪莲,冬雪,夏枯草,牧靡,甘菊,我现在给她服了自制的解毒药,暂且可以稳一稳,一个时辰内,必须凑齐解药。”
柏郎中道:“后面四样铺中皆有,只是千年人参和冰山雪莲,都是千金难求之物,恐只有宫中才备着。”
林承彦对着陈鹤作了深揖,“阿宝不能出事,齐鸣,你一定要救她,我现在去找人参和雪莲,半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
林承彦说着,一揖作到底,小阿宝躺在榻上,泪水涟涟,呜咽着“慕俞哥哥……”
林承彦笑着看了一眼小阿宝,又上马急奔东宫去,他无论如何得求到这两样东西来。
过了东华门,忽地从拐角里冲出一匹马,林承彦瞳孔一缩,一个飞身,用力勒紧了缰绳,将马调转了马头,马鼻和脖子猛地被勒疼,暴躁地踢踏着前脚,林承彦一个后翻,堪堪稳住,再看冲出来的马,上头正坐着白侯府的世子,白问光,也勒了马,皱眉微挑着上眼角,喝骂道:“哪来的乡野竖子,竟在马行街上纵马!”
林承彦没有理会,猛踢了马腹一下,马受惊,往前狂冲,白问光见林承彦一副拼命的架势,心上一虚,忙让旁边避让,林承彦目光森寒地瞥了白问光一眼,“此仇必报!”
飞奔的马从白问光身边跑过,猎猎生风,白问光缠着缰绳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虚汗,不确定林承彦知道多少。
东宫门口守着的小黄门拦了林承彦的路。
“在下林承彦,有紧急事务求见太子殿下,烦请通报!”说着,林承彦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银元宝往黄门手里塞,“人命关天,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那守门的小黄门忙摆了手,连声道:“不敢,不敢,只是陛下今日被陈直阁请去,尚未回宫!”
他是识得这个骑马来的郎君的,前些日子他便和张衙内一同来过。
林承彦没有收回银元宝,只道:“公公宽心收着,殿下不会问责,烦请公公请贾先生出来!”
贾先生是太子的心腹幕僚,不消片刻,贾先生便被小黄门带了出来,见是林承彦,奇道:“林家郎君可是有急事找殿下?殿下怕是得到晚间才回!”
林承彦急道:“先生可能拿出东宫的千年人参与冰山雪莲?”
贾先生一震,跺脚道:“怎地你也要这两样东西?今个陈直阁府上嫡孙说是不知中了何种毒,陈直阁亲自来求,殿下带着陈侧妃去了陈府,眼下东宫可哪有这两样东西。”
林承彦心蓦地一沉,从刚才遇到白问光,再到现在陈家也要这两样解药,一种阴谋感府上林承彦的心头,林承彦眼里寒意重重,对贾先生抱拳道:“承彦今日赶命,改日再谢过贾先生!”
说着,又上马飞奔到汴河大街的景行坊,停在了都亭驿门口,“国子监学子林承彦求见耶律王爷!”
耶律蒙德今日正收到了耶律阿沂的书信,正在书房中,听到通传,心上一喜,这可是他未来的佳婿,忙起身出门相迎。
林承彦远远便作了深揖,“林承彦替杜恒言来求天上雪莲一朵,千年人参一支!”
耶律蒙德一眼看到林承彦,便发现四月的天,他身上大汗淋漓,又见他姿态十分谦卑,竟还抬出恒言,不由眼眸微深,“可是恒言出了事?”
林承彦摇头,“是她身边的女使,叫阿宝。”
“阿宝?”耶律蒙德一时奇怪,一个女使何以让林承彦这般大动干戈,阿言一直对他敬而远之,现在林承彦竟敢打着恒言的名义来求此二物!
耶律蒙德来不及思索,只知道这是恒言求的,忙让温赫去取,又牵出了一匹汗血宝马出来,道:“你骑此马过去,脚程快些!”
林承彦接过两个漆金的匣子,扔了一句:“日后再谢!”匆匆上马去马行街。
这么一会儿,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他不知道阿宝还熬不熬的住,一时不由狠踢了座下的马,这一瞬息,林承彦恨不得自己会瞬移术,能够瞬间到柏郎中的药铺。
林承彦赶到的时候,陈鹤守在了门口等他,见到他回来,眼里顿时露出万丈光芒一般。
接过林承彦怀中的两个匣子,打开一看,叫道:“凑齐了,凑齐了,有救了!”
林承彦心弦骤地一松,眼前一晃,倒地前,林承彦恍恍惚惚地说了一句:“阿言,阿宝有救了。”
***
杜恒言赶过来的时候,便见到柏郎中的药铺里躺着阿宝和慕俞,一时心下大骇,呼吸发慌,“怎,怎么了?”
陈鹤面上血色尽褪,温声安抚道:“无事了,阿宝的毒解了,慕俞一个时辰内求了好多地方才找到药,过于劳累,心弦又一直紧绷,才晕倒了,睡一觉便好了!”
陈鹤见阿言面上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看了一眼慕俞,脑海里浮出慕俞对他作揖时的恳托,他不知道慕俞这一日到底求了哪些人才找到这唯有宫中国库里才有的两样至宝,只是想必是作了许多揖,为了阿宝,也是为了恒言。
这么一刻,他是理解林承彦的,虽然阿宝只是恒言的女使,可是他们都不想恒言难过,他又是羡慕林承彦的,可以光明正大地为阿言的事奔波。
林承彦在梦中隐隐听到低泣声,哭的他心口一缩一缩的,好像那不可见的泪水洒在了他的心口一般,又酥痒,又疼痛,竭力睁开眼来,朦朦胧胧中看到阿言坐在他身旁。
一双杏眼红肿。
“阿言,莫哭,阿宝没事了!”林承彦抬了手,试图给杜恒言擦拭眼泪。
“慕俞,慕俞……”杜恒言伏在林承彦神身上,一时胸间涌出百般滋味,她自己可以为了阿宝拼命,因为这段日子的相处,阿宝待她是捧出了一颗水晶般透明的心。
可是慕俞这般拼命,却是为了她,她一直以为慕俞和她之间有着自幼相托的情分,在危难时,可以相互投靠,却不曾想,慕俞为了她,可以这般豁出去,柏郎中说他的大腿,因在马上摩擦的过于严重,渗出了血。可是他竟然丝毫不觉。
“慕俞,我不值得啊!”你待我以命相托,可是她,她又拿什么来换他的这般情意。
“阿言,我没事,你莫哭!”在他四岁的时候,看着她被一个胖妇人拽住后领在旋转,却一滴泪都没有留,紧紧咬着牙关。
那一刻,他便想护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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