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军中传来消息, 晋军已递上降书。越军与晋军这一战打了三个多月, 最终以晋军主动投降宣告终结。除了这个消息以外, 负责来报信的将士还带来了邢老将军的一封信, 指名要楚离亲启。
楚离接过,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逆贼周达已死, 江都尉亲自监刑。
楚骞就站在楚离身边,楚离看的时候也没有遮掩,因此楚骞一眼就看到了信上的内容, 惊讶道:“周达是内奸?”
楚离点头,把信给他,楚骞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又看, 确认是邢老将军的笔迹没错, 又疑惑道:“老将军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莫非……你早就知道周达是内奸了?”
楚离没有否认:“不错,在我们进城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为何?”楚骞不明白, 细细想来, 他们与这位周教头也只有两面之缘。
一面是在来幽州的当日, 城门口偶然遇上, 他说他是奉了江景焱之命来等军粮, 当时周达与他们聊了几句, 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第二面是在昨日,他们离开军营前周达醒了,便将夜袭晋军粮草的经过禀报了邢老将军, 他说他是趁乱逃出来的, 等他逃到安全的地方,江都尉和其余二十名亲卫都不知所踪,他担心晋军抓了江都尉会给他用刑,可他势单力微,又受了重伤,根本救不了他,只能先回来报信,没想到一到军营门口就晕了过去。
他这话说得也并没有什么不对,那么究竟楚离是怎么知道周达就是内奸的?
报信的士兵送完信就离开了,秦昭和秦穆也围了过来。
楚离缓缓道:“最初我也只是怀疑,周达是江景焱的人,江景焱是武将,又不负责后勤,他怎么会派自己的人来询问军粮的事情?而且当时晋军驻扎之处离我军并不远,随时都可以攻过来,江景焱又不是没有作战经验,怎会在这种时候让周达离开军营?后来我们准备将粮食送去的那日,王爷可还记得,来告诉我们山路被封的那个士兵口口声声说是受了周教头的命令。”
报信的士兵有问题,楚骞他们早就察觉了:“可是那也不代表周达就是内奸,或许那个士兵只是借用周达的名号随口说的呢?”
楚离点头:“所以那时我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那你是什么时候断定周达就是内奸的?”楚骞追问。
楚离道:“昨日他醒来以后,听他说了那些话,我才肯定,他就是内奸。”
粗粗一听,周达的话是合情合理,他能逃出来,受了重伤,因此先回来报信,这都没有问题。而关键的问题在于,晋军既然早有埋伏,必定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他趁乱逃脱呢?军医说他受了重伤,若是再晚些回来,身上的血流尽了,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以路程来算,楚离他们带兵去晋军后营,骑马花了大约一个时辰,若周达真是趁乱逃出来的,又是急着回来报告,从过去到回来怎么样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可在他昏迷在军营门口前,邢老将军分明说他们已经去了五个时辰,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有所怀疑的。
分析完这些,楚离又接着道:“后来我去找过守门的将士,让他们将周达昏迷的地方指给我看,我在那里,看到了沾了血的泥土。”
“这能证明什么?”楚骞问道。
“军医说,他们给周达医治之时,脱他衣服的时候,发现中衣上的血迹还是湿的。请王爷仔细想想,倘若周达真的是遇到埋伏之时受的伤,到他回来又过了三四个时辰,衣服上的血迹怎么可能还是湿的?就算有新的血迹覆盖,之前流的血一定也已经干了。因此,我敢断定,周达的伤不是在晋军军营伤的,而是回来之前他自己弄的。”
经过楚离的一番解释,楚骞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但是还有一点疑惑:“是你把这件事情告诉邢老将军的?”他想起他们离开前,楚离单独和邢老将军说了几句话,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把周达是内奸的事情告诉了邢老将军,所以邢老将军在惩治周达之后,特地告诉了他。
楚离不置可否:“我只是告诉邢老将军,江都尉吉人自有天相,让他小心身边的人罢了。”
想来邢老将军也已经怀疑周达了,否则不会等江景焱一回军营就处置了他。邢老将军年纪虽大,可他征战沙场数十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周达想瞒天过海的小把戏,他楚离能看出来,邢老将军当然也能看出来。
至于江景焱,除去对他的成见,楚离相信,他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这一次若没有身边人的陷害,他的计谋并不一定会失败,想必他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亲手处置了周达,也算是对得起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那二十位亲兵了。
“楚公子果然慧眼。”楚骞由衷道,“这一路若不是有楚公子在,我们未必能顺利将粮食运抵军营。”
“王爷抬举我了。”楚离云淡风轻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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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完周达之事,楚离等人正在商议何时回京,突然管事的来报,说是豫王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豫王不是在江淮一带治水吗?怎么也跟着来军营了?
楚骞率先出去,秦穆和秦昭也跟了上去,楚离慢悠悠地走在最后。楚昱会来,他早就猜到了,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放着功劳让齐王一个人占了,只要他一来,不管怎么样,皇上是让他带着齐王和秦穆一起来的,到时候要论头功,也是属他的。
果然,楚骞一问他为何来了,楚昱便放声道:“父皇命我负责军粮一事,我身为钦差,自然不能懈怠。你们走后没多久,我担心你们在路上会出了什么意外,便也跟着过来了。四弟,听说晋军已向邢老将军递了降书?”
“正是。”楚骞低头笑了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果然是个老狐狸,这是邀功来了。
不过他是无所谓,反正他也只想当个闲王,不想管什么朝廷上的事情,要不是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了秦家,他才不掺和呢,又累又麻烦,还不小心惹火了秦昭那个小妹妹,大哥既然那么想邀功,功劳就给他好了。
想起秦桑,楚骞又头疼了,这都过去一晚上了,这丫头还不肯理他,简直比秀鸾还麻烦。他小时候没少欺负秀鸾,但每次欺负完了,他总会去买点好吃的哄她,秀鸾爱吃,看见吃的就不生气了。他原本以为秦桑比秀鸾小,这么哄哄也一定可以,可偏偏不管他怎么哄,那丫头的脾气还是那么倔,他说多了,最后她索性就不吭声了,任凭他说什么都不回一言。
真是愁。
他不就是帮着江景焱说了两句话嘛,至于么。
唉,楚骞在心里默默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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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骞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事上了,可楚昱似乎特别有兴趣,一进内堂,就让秦家父子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他。
秦昭不得已,只能简单地说了一遍。
楚昱原本也就是想心里有个底,等回京后父皇在早朝上问起来他不会一问三不知,至于事情的经过秦昭虽然没有具体说明,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左右在场的人除了楚骞,都非朝中人,而他这个四弟,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在乎,早朝更是没去过几次,所以到时候怎么说一些对他有利的话,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楚昱难得兴致好,便问道:“你说是有个女子帮了卫良?那个女子现在在哪儿?”
“她……”秦昭看了看秦穆,秦穆点点头,秦昭才继续道,“回王爷,她的父兄在战中牺牲,我们看她无依无靠,便将她带回了庄子,打算让她在庄子里谋份差事。”
“哦,是吗?”楚昱扬声道,“可本王看秦老爷这庄子里可都是男丁,留一个女子在这里合适吗?”
他这话倒是说到点上了,秦穆昨日把柳慧带回来,正愁要怎么安排她。
“不知豫王的意思是?”秦穆问道。
楚昱靠坐在椅背上:“把她带来给本王见见。”
秦穆犹豫:“这……不太好吧。”
楚昱一听这话脸就沉了:“有什么不好的?难道秦老爷还觉得本王会吃了她吗?本王只是想看看能着卫大人抓获敌军的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样都不可以吗?”
秦穆没办法,只能让秦昭去把人带来。
柳慧彼时正在后院的下人屋里休息,听说秦老爷喊她,理了理衣服,跟着秦昭过去了。
昨日柳慧一来,就被管事的安排到了这里,哪里都没去过,也没见过什么人,现在被秦昭带着,她的眼里充满了好奇,左看看,又瞧瞧,她长这么大还没住过那么好的地方,对每一处都新鲜地不得了。
秦昭一回头就看到她睁着眼睛四处张望,低声提醒道:“等会儿见了王爷,切记不可四处乱看。”
“为什么?”柳慧不解地问。
秦昭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一个生长在山里的小姑娘,现在给她讲规矩,她大概也听不懂,只得道:“你听话就是了,如若不然的话,万一王爷生气了,下场可不是你能受得起的。”
秦昭不想吓她,可他不知道楚昱打的什么主意,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柳慧听了,果然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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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内堂,柳慧果然很听话,没有四处乱望,也没有乱动,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楚昱粗粗地打量了她一下,粗布麻裙,不过是一个村姑罢了,跟他后院的美人比可差多了。原本喊她来,是因为自从离了京,他有段时日没碰过女人了,正心痒痒着,听说秦家收留了一个孤女,正想着收为己用,可看她的穿着,顿时又没了兴趣。
“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他这话说得挺敷衍的,柳慧一直记着秦昭的提醒,怯生生地抬了一下头,又立刻低下去。
楚昱只看了一眼,姿色倒是不错,可惜他看不上村姑打扮的女人。正准备打发她走,没想到柳慧突然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跪在了他的膝下。
“你这是干什么?”
柳慧带着哭腔道:“王爷,民女的父兄在战场上战死了,民女无处可去,求王爷看在民女立了功的份上,收留民女吧,民女什么都会做,绝对不会给王爷添乱的。”
她这话一出口,别说楚昱了,就连秦穆父子都吓了一跳。
“下去。”秦昭皱眉,小声提醒。
柳慧这时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她昨日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留在这里只能干粗活,若是今日没有楚昱喊她,柳慧或许会认命待在这里,可她现在见到了王爷,哪里还会甘心。
楚昱好歹身边女人很多,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饶有兴致道:“你当真想跟了本王?”
听他这么说,柳慧连连点头。
楚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然后猛地甩开她,突然怒道:“好大的胆子,是谁教你的,竟然敢在本王面前耍花样?”
柳慧被吓了一跳,完全不明白他为何要发怒。殊不知楚昱虽然贪恋女色,但是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却向来不屑一顾。
柳慧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秦穆也急了一身汗,再怎么说这女子如今也算是他庄子上的人,豫王的脾气又阴晴不定,他担心万一豫王因此降罪,会连累了庄子上的人。
于是秦穆站出来道:“王爷,她不懂事,您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秦老爷这是在替她说话?”楚昱语气不明。
秦穆不语。
楚昱一直想找机会给秦穆制造点麻烦,无奈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这一路来居然都没发生什么事,连粮食都让他们顺利送到了。
既然这个女子那么想要跟他回京,那么……
“秦老爷既然不舍得她,那不如本王做主,将她赐给秦老爷如何?”
楚昱就是故意要让他难堪,果然他这话一出,秦穆的脸色一沉,黑得跟锅底似的。
“皇兄!”楚骞也忍不住出声,根本不明白大哥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知楚昱笑了笑,接着道:“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本王的意思是,秦老爷既然这么护着她,不如收她当个义女吧。”
见众人不解,他又解释道:“她刚才说得不错,此番能够将粮食送到军营,她确实也立了功。既然有功,那就该论功行赏。秦老爷既然收留了她,那么是该好好安排她。本王方才也说了,这地方都是男丁,不适合女子,秦老爷若是觉得带她回京不方便,不如由本王下令,让她认秦老爷做个义父,回京后,秦老爷再给她安排一份体面的差事便是。”
而且,他也需要一个人,在秦穆的身边替他盯着。这女子刚才说的一番话,正好提醒了他。
楚昱这么想着,再看看柳慧,倒是有点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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