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是细作一事, 萧华三人早有预料。
看了看浑身发抖的崔公公, 萧华不由捏了捏眉心, 有些烦躁的样子。好在他虽然心善, 也念旧情, 却不是慈悲为怀的僧人, 知道什么该饶恕, 什么不该。当即便以串通之罪将其打入天牢,择日斩首。
江家多年来护持玉玺有功,如今江锦被南平王抓去, 萧华不可能坐视不管,必须要作出点什么。但江锦被掳走,又不可能大张旗鼓去要人。
楼湛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祝七, 颔首道:“云京现下虽然不算太平, 但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阁下护持我多年,也该回去了。”
祝七眼睛微微一亮, 随即想到什么似的, 摇了摇头。
他从江锦那儿接到的命令便是寸步不离地保护楼湛, 十年如一日。虽然担忧江锦, 但江锦下的命令, 他必须誓死听从。
楼湛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抿了抿唇,道:“舅舅让你来保护我,对不对?”
祝七点头。
“你也得听从我的话?”
祝七迟疑了一下, 点头。
“那好。”楼湛看着他, 竟然笑了笑,“我命令你去救我舅舅。”
祝七张了张嘴,还是更倾向于江家那边,沉默了半晌,拱手道谢。萧华则是点了跟随在身边的两个暗卫,跟随祝七一同去救江锦和江蕴采。
事不宜迟,三人即刻出发。
结果这档子事还未毕,楼湛都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又出事了。
前方传来消息,扬州失陷。
扬州兵力薄弱,已经被拿下了。镇守扬州的太守王堰昏迷不醒,府丞张影拼死抵抗,却又因交州百姓束手束脚,最终被南平王擒下,生死未卜。
另一道消息却未传出。
前往南方的沈扇仪与方垣还未来得及同其他分散开的军队碰头,便在豫州迎面碰到了平民军队——南平王多年来,派人潜在几个大州,便是为了偷挖暗道,从扬州入,在接近徐州的地方开始挖向云京。
南平王派交州百姓从暗道进发,赶在沈扇仪等人之前赶到了豫州,在豫州一座山前,将他们逼上了山。此时尚在冬末,天寒地冻,冰雪未融,在山上根本没有粮草补给。但山下数以千计的平头百姓提着柴刀斧头虎视眈眈,实在令人头疼。
冲下山,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云京甲士一个顶十个,并不畏惧这些百姓。但若是杀了这些百姓,先不说南平王会借此如何造谣蛊惑人心、又会让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更加人心惶惶,沈扇仪和方垣首先就狠不下这个心。
这些百姓并非真的想要造反,只是被南蛮子入侵害得颗粒无收、穷困潦倒,而朝廷迟迟未接到求助没有动作,由此被南平王蛊惑,想要推翻无所作为的“庸君”。
但若是不杀,他们只会被逼在山上活活饿死,眼睁睁看着南平王的大军冲上云京。
若实在被逼到最后一步,也不得动杀手了。
扬州失陷的消息一传出,云京再次震动,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像以往那般悠闲自在,只以为是一次不足为奇的藩王谋逆。连云京的长街上也充斥着一种惶惶然的气息,虽说庶民不可议政,却还是到处都有人在讨论着未来会如何,政局会如何。
仿佛要变天了一般。
楼湛面无表情地扫过比往常萧瑟了不知多少的长街,抿了抿唇,直直走到皇城之下,晃了晃手里的通行腰牌。沉着脸走进宫中。
沈扇仪和方垣被困的消息今早才传来,萧淮本想和她一起进宫,身体却在这关头出了岔子,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差点在她面前再次倒下去。
楼湛因这一茬心中更为沉重,脸色冷若冰霜,踏进御书房时,浑身都带着一股寒气。
萧华的脸色也不好看。
要解决南平王,其实也不是那么困难。坏就坏在,他懂得利用人心,利用百姓。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欺骗、蛊惑百姓为他送死,朝廷却不可以毫无顾忌地屠杀那些百姓。
可是要说服他们,却又极为困难。
南蛮多年进侵,南平王都未曾上报朝廷,交州的百姓年年失望,对朝廷极度不信任,又怎么可能相信朝廷的说辞。
如今大将和军师被困,其他零落分散的军队也不敢往那群百姓那儿凑,情势大不好。
楼湛同萧华沉默相对许久,突然拱手跪下,沉声道:“请陛下派臣前往豫州。”
萧华眸中掠过一丝惊诧,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无论楼湛是不是他未来的弟媳,他都不可能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前去那种危险之地。若是此前,江家的高手祝七还在楼湛身边,他还有可能考虑一番,但如今祝七已经离开,就不可能派楼湛去这极有可能送命的地方。
楼湛知道萧华的顾虑,继续道:“陛下,沈大人与方将军被困的山,名为雨岭山。臣与世子出京周游时,曾到山上探过,知道可以从何处找到小道下山。此项任务,非臣不可,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当初她同萧淮解决了廖松一事后,曾在豫州逗留多日,也回了一趟雨岭村附近,上了雨岭山一趟,记录了山上壮景。
小道之事,也非虚言。楼湛从来不是张口胡说的人,况且这种时候,容不得人胡说八道,拿大局开玩笑。
萧华沉默了一下。
他不放心楼湛一个人去,但他身边已经派出两人,不能再动暗卫。派其他人跟随,一是不放心,这种时刻不了解的人都有可能是细作。二是人多眼杂,难免让人惦记上,而且行程也会减慢。
可是楼湛不得不去,沈扇仪和方垣不能停在那山上,更不能折在山上。
他心中纠结万分,门忽然被人从外头叩了叩,青枝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陛下,属下可以进来吗?”
萧华愕然了一下,瞬息间明白过来,不由摇头:“进来吧。”
青枝笑嘻嘻地推门而入,冲萧华行了个大礼,才直起腰道:“咳,陛下可别给属下判死罪,属下只是听从主子的命令随楼大人而来。”顿了顿,他道,“主子知道楼大人进宫是为何,特派属下跟随楼大人出京,保护楼大人。陛下自可不必担忧。”
让青枝跟上的确可以,毕竟青枝的功夫有目共睹。
可是青枝离开了,萧淮身边便没人了。
萧华沉吟半晌,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沉着脸道:“保护好楼大人。这些日子,临渊和楼家两位公子会被接到宫中好生保护,楼湛,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未曾想到萧华会准许楼息和楼挽进宫,楼湛怔了一下,想到楼挽的身份,眸色一暗,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事不宜迟,萧华当即派人备上了两匹好马和干粮,将两人送出宫。楼湛还来不及去同萧淮和楼家众人道别,便再次踏上了出京之路。
只是和上一回不同。上一回,虽然前途未卜,生死不知,有萧淮在侧,却安心沉静,不急不缓。这一回却火烧眉毛,刻不容缓,前面纵是刀枪箭雨,血影纷乱,也不得退却。
快马加鞭,一路上,楼湛和青枝几乎不停歇,只望着豫州雨岭山而去。原先走好几日的路程,也半日赶过。
赶至兖州边界,离豫州只有半日不到的路程时,已经是第七天。近乎七天不眠不休地赶路,风餐露宿,确实难熬。江柯能在短短的十日从遥远的云州赶来,确实是了不得。楼湛心中边想着,眼前一黑,一个不稳便从马上坠下,差点晕厥过去。
青枝着实吓了一跳,不顾楼湛反对,拉着她就在边界一处小镇上找了家客栈稍作休息。
虽然平时不太着调,关键时刻青枝还是严肃无比的。他板着脸,严肃地道:“楼姑娘,我知道你心急,但是沈修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别太急了,小心过头了,坏了自己的身子。”
楼湛喝了口热茶,垂下眼帘不语。
除了真正的急大事外,她确实因沈扇仪的安危而心急如焚。
沈扇仪于她,是不同的。对待陈子珮,她是最干脆的朋友之情,对待沈扇仪,除了友情外,还有几分知己、感激之情。
感激前世时,她几乎一无所有时,还像个太阳一般灿烂耀眼照射过来,给予她几分温情的沈扇仪。
热茶入喉,暖意融融。楼湛定了定神,忽然察觉到四肢百骸、灵魂深处都传来深深的疲惫感,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狂跳不止的太阳穴,眼前一阵阵的发晕。
她快到极限了。
但是现在不能倒下。
楼湛狠狠摇了摇头,清醒了下,深深吸了口气,灌下一口浓茶,匆匆解决了饭食问题,在青枝无奈的目光里,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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