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被逼无奈, 含着泪, 气沉丹田, 鼓足了劲儿, 冲着面前的大山发出一声怒吼。
沈扇仪鼓掌:“莫非是偷技学来的少林狮吼功?”
远处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崩塌之声, 青枝踢了沈扇仪一脚, 一手一个将他和楼湛提起, 飞速离开此地。不消片刻,巨大的轰隆声将四面八方卷入,肉眼可见大雪如浪潮一般涌下。
三人退到安全的地方, 看了那山雪一眼,青枝捏了捏脖子,道:“成了, 不管这山上有没有暗道, 现在都没有了。两位,走吧。”
楼湛微微点头, 看了看地图, 带着两人往其他地方走去。
一连走了三座山, 都没有再发现暗道, 可以确定南平王苦心竭力派人挖下的暗道已经没了。天色也已经擦黑, 北风飒飒, 进城时,天幕已黑。
城里明显很是萧条,长街上几乎没有人影, 客栈的小二目光也是怀疑警惕。临着这种时候, 人人自危,能接待外来客,已经算不错。
楼湛缓步走进房间,才刚坐下,窗棂上就响起一阵翅膀扇动的扑哧声。她连忙走过去打开窗户,外头是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鸟儿,头部漆黑,翅膀雪白,红红长喙,看着很是漂亮。
这是临走前萧华给她看过的鸟儿。
楼湛低头看了看腰间挂着的小香囊。萧华说此鸟擅于寻踪,只要她一只挂着这只香囊,鸟儿就能找到她。果然不错。
她伸手让这只鸟跳到她的手上,在鸟腿边取下信纸。展开一看,信上只有寥寥两句话,大意是让她小回豫州呆着,不要回云京,也不要来徐州。
是萧淮的字迹。
楼湛看了半晌,将信纸收起,看那鸟儿还停着不走,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很有灵气,大抵是在等她写回信。
楼湛默然,又看了信纸一眼,回身在客房里翻了翻。好在这是城里最好的客栈,旁边的柜子里放着笔墨纸砚。楼湛拿出一张信纸,折了折,整齐地撕下一小张,随即将信纸放回了鸟儿身上。
什么也没写。
鸟儿轻快地鸣叫两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楼湛顺手关了窗户,沐浴休息。
***
“这什么意思?”
萧华愕然看着展开的空白信纸,默然看了会儿,突发奇想,“用水浸一浸,再用火烤干?”
萧淮瞥了眼手中的信纸,顺手收起来,摇摇头:“不必了,阿湛并没有写任何字。”
萧华头一次感到郁闷不解:“为何?总不至于戏弄我们吧?又不是沈扇仪那个顽劣家伙。”
“不是。”萧淮再度摇摇头,思考了半晌,才缓声道,“阿湛不想听我的话,但又懒得写字拒绝,所以送了封空白的信纸过来。”
意思就是,没门儿。
萧华哑然失笑。
两人谈话的地方燃着一盏油灯,朦胧昏黄的光芒映得两人的侧脸皎如温玉。外头隐约有火光闪烁,映在营长上,也是一片暖意。
巡逻的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显得营帐里更为寂静。
静默了半晌,还是萧华先说话了:“为何不让楼姑娘先回云京?”
萧淮似乎正在发怔,半晌,才回道:“陛下,我不在云京,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在这里。”
所以就让楼湛先不要回云京,免得白白担忧一场。
萧华虽然隐约猜到了萧淮会说什么,闻言还是眉尖一抽,感叹道:“……我同你皇嫂最腻歪的时候,也没像你这样。”
萧淮淡淡一笑:“堂兄,阿湛和皇嫂不同。我和你,也不同。”
“是了。”萧华盯着萧淮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禁不住的担忧,“楼湛暂时不会担忧你,我却要担忧了。你感觉如何?真的无妨?”
“无妨,不碍事。”萧淮认真地盯着萧华,“您真的不必御驾亲征的,不如就此回云京?”
“那可不行。朕得亲自看看将长烨逼成这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营帐内只有两人的轻声细语,正说着,突然有人在营帐外发声:“陛下!适才发动奇袭,已经收复扬州玉元、洛安两城。”
萧华正襟危坐:“罗将军,进来,详细报上。”
罗将军立刻入帐,带来一阵寒气和冷风,在这样冰冷的夜里,让人更清醒了些。他直接跪下,低头继续道:
“根据世子殿下的战略,卑职兵分三路,一路引诱迷惑,一路正面迎击,实则还是迷惑,拖延时间。第三路从乾山而上,翻越小山,从后方捣入,杀了驻城的逆贼一个措手不及。然后三路兵力合击,拿下了玉元城。洛安离玉元不远,卑职让每个士兵手上拿着两只火把,守城的逆贼本就不多,见到我方火把密集,以为人手众多,弃城而逃,被守在后方的将士们杀得丢盔弃甲,全部俘虏。”
“好!”萧华不禁拍掌,转头看向萧淮,欣然道,“临渊,你说,朕要赏你点什么好?”
萧淮笑了笑,挥退了罗将军,正色道:“不如,待我同阿湛结亲时,送份大礼?”
“嗯?”
“我想同阿湛归隐业阳,阿湛也是这样想的。”
萧华顿了顿,沉吟半晌,缓缓点头:“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道,“真没看出来,临渊对兵法这么熟悉。”
油灯光芒黯了下去,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萧淮拿起小夹子将灯芯往外拽了拽,轻声道,“也多亏了堂兄让我同阿湛出京四方巡游,我才得以了解附近地势。堂兄派阿湛收录山川等消息,不也是为了今天?”
编撰《山川录》,不仅仅是为了展现长烨疆域之辽阔和国威,也是为了以后京中精兵出战,不会再对许多地形茫然无措。何况休战多年,许多人都忘了,这仗打起来,到底是在哪一方土地上。
上一世,楼湛一直不明白为何《山川录》编撰完成后,一直不大行发布,只是挂着个古今以来第一地理书册的名头。若不是她同沈扇仪关系好,沈扇仪又恰好是《山川录》的总编撰官,她恐怕是没那个眼福看到《山川录》的。
只是因为,《山川录》在某种意义上,更多记录的是军事地图。以往的军师地图粗略不堪,许多精密的策略也无从下起,萧华灵机一动,便想到了那样一个合情合理,不会让蠢蠢欲动的藩王警觉、又在一定程度上让巡游的人安全收集资料的由头。
萧淮思忖了一阵,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南平王一下子失去二城,会警惕起来,不再妄动,今夜应当能睡个好觉。”
他弯了弯腰,走出营帐。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冰凉刺骨的湿冷寒风,他拥紧了大氅,抿了抿淡色的唇,望望漆黑如墨的天幕。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走进营帐里,桌边正端端正正坐着个黑衣人,黑袍宽大,看不清身形。戴着斗笠,也看不见面容。
萧淮并不惊讶,放下厚厚的羊皮卷帘,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微微一笑:“如何了?”
“从云州绕道,避开南平王的耳目视线,从豫州下来,现下已经快到徐州了。”
萧淮“唔”了一声,点点头:“辛苦了。他们如何?”
“前几日在雨岭山下,沈修说动了跟着□□的交州百姓,青枝抓出了南平王的所有爪牙,被百姓们乱棍打死。现下那些百姓被暂时安顿在豫州,沈修他们已经进入了徐州。”
萧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桌上的茶杯不动。黑袍人似乎也习惯了,安静耐心地等着萧淮说话,不声不响地坐着。
楼湛……也快到这儿来了吧。
萧淮只是发了一小会儿怔,就恢复过来,笑了笑:“对了,一直没问,陈家的人怎么样了?”
“大半被杀了,小半嫡系还在,陈子珮将他们带到了平漓休养。江家虽然两个主子被抓,却还是镇定地对抗着来自南平王的压力,顺便护住了陈家。江家的人,都不错。”
“祝七去到南平王王府,可救出江家父子了?”
黑袍人道:“救出来了。不过回来时遭大军围堵,祝七为了救江蕴采差点丧命,我暗暗帮了他们一把,他们逃到了云州附近,现下躲在某个地方养伤,我不是太清楚。”
“做得好。”萧淮赞许地点点头,闭了闭眼,“时间也晚了,你快回去吧,免得被发现。”
黑袍人拱了拱手,飘然走出了营帐。他是不敢光明正大出现的,只是轻功极为高明,几个闪身便扭出了这片驻扎地,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萧淮靠在椅子上,略微失神地盯了会儿灯火,半晌。才摇摇头,脸色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却不怎么困。但是这种时候,必须保持充足的睡眠,让脑子清醒。
他重新摸出那张空白的信纸,看了半晌,唇角一弯,笑得暖意融融,走到榻边,逼迫自己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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