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民风较京城旷达许多, 这里的小姐姑娘们不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拘束, 画梅就是典型, 她要比其他女子还要淘气顽劣。
有次就差点出了事, 被几个骚扰边界百姓的狄族人掳到林子里, 险些被□□, 恰好聂垚救了她。事后,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但不知怎么就被传成,是聂垚和画梅两人在林间有了什么。
谣言可畏, 聂垚本可顺水推舟地娶她,压制住流言蜚语,但那时他心中已经装了夏夏, 画梅看出聂垚的为难, 出面澄清了此事,但她的闺誉也没有了。聂垚承诺, 只要他成婚, 他就把她接回府。但又事与愿违, 聂垚后来又立誓不纳妾。
所以, 他和画梅再无瓜葛。
“王爷, 王妃, 苏姨娘。”画梅走进屋中,和众人打招呼。
聂垚“嗯”了一声,一双眼瞪向卫栾, 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们夫妻磨难重重,好不容易团聚相守,干嘛要叫画梅来,给他们夫妻二人添堵?
卫栾冲聂垚笑了笑,走到画梅跟前,在她耳边低语一番,遂又道:“是不是?跟我出去吧。”
画梅定定地看着范伊夏,垂下眼睫,点了点头,跟着卫栾走了出去。
“你心服口服不?”卫栾和画梅边向门外走,边道。
画梅听卫栾说,这个王妃在危难之际,果断地跳下马车,最后换取其他人的安全。而且,她面临和一群强盗贼子共同生活的处境,但依然能保全自己,画梅自叹不如,她做不到。要不是当初王爷救了她,她还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光景。王妃还曾隔着千山万水教会她后宅处世之道,让她顺利打压下姨娘,在府中站稳了嫡小姐的地位。
这么一想,画梅也不难么难受了,“服!”画梅向卫栾笑着道,“她又漂亮、又勇敢,还那么聪明。”
内室中,卫栾和画梅走了没多久,苏华去出去了,屋中只剩下一家三口。
聂垚坐到范伊夏身侧,从范伊夏手中接过蕣哥儿的时候,动作十分熟稔。他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淡淡说道:“要反了。”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好像很无关紧要。但谁不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后面的路又要流多少血,死多少人,夫妻、父子、母子之间还有多少个生离或者死别。
范伊夏微微点头:“知道了。”
“万事俱备,现在就差一个‘名堂’。”
范伊夏明白,现在真龙天子是兆隆帝,虽是一个没有手腕的皇帝,但并不是暴君,更何况就算是个暴君,聂垚没有在造反上寻出一个花样来,始终就是一个乱臣奸王。再者,聂垚造反,京师的禹王府和范府住的家人怎么办?
“没名堂,就顺应民心。”范伊夏道,“我在寨子里住的时候,曾听说,有个地方灾情瘟疫特别严重,持续了快一年,这不刚好是个突破口吗?”
聂垚闻言,将蕣哥儿转手递给范伊夏,他则靠在床榻上,半阖双目,陷入思考中,良久之后,他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当初你在衢镇养胎,我们一行人在凉州的时候,被人阻困,他们用的方法便是炸水坝,凉州发了洪水,洪水过后最易导致灾情,我们便可引着让百姓认为,地方瘟疫持续有一年之久,与那次发洪水有直接关系。”
天灾的起源本是人祸,而他们可以恰在此时收买民心。
“那刻不容缓,你差人去查是哪个地方有了疫情,再假做你无意途径此地,见到疫情没有控制,便从私囊出资,为百姓分发汤药食物。”
于一方百姓来说,朝廷纵人导致疫情,却置之不顾,但禹王却相助,谁是忠王良将,谁是昏庸帝王,一目了然。
“只是,边城战事刚平,我还要再次坐镇部署,以防新狄王再生变,我一时走不开!”聂垚叹气道。
“是,你派下属去,功劳自然记在下属名下,显得你没诚意,甚至难逃作假嫌疑。”范伊夏看着聂垚,也故作忧心。
聂垚迅速睨了范伊夏一眼,哼笑一声:“你去?想都别想!”
范伊夏抿唇一笑,知道自己的思量是瞒不过聂垚的,她作为他的妻子,又是一个女人和母亲,在灾民面前最容易塑造良善贤德的形象,势必会让众人也认为聂垚亦如此。聂垚极力反对,她又不能悄悄撇下他逃跑,只得作罢。
但,聂垚心结已成,总担心范伊夏和上次那样英雄式自杀,他将她看得很紧,晚上前半夜不住地折磨她,白天让她看儿子,于是这段时间,范伊夏只要得空就是补觉,做闲事的功夫都没有。
为此,聂垚落下了苏华和万辰的好些埋怨,觉得他们家王爷不体恤妻子,光由着自己来劲儿。
蕣哥儿快五个月的时候,聂垚和范伊夏启程去往泉州,疫情所在的城州。范伊夏再度离开儿子,心里不忍自不必说,但她亦清楚,若想让家人长久平安,必须要经历这种别离。
五日后,聂垚夫妻,还有带的仆从郎中秘密下榻在一家客栈。先安顿好女眷,聂垚就让郎中去配治疗瘟疫的汤药,他们刚才从城外走到这家客栈的时候,聂垚观察到有一处空地,十分合适向百姓发放汤药。安排好后,又让卫书岷带人去摸清泉州这座城镇的格局,多选几处人流众多,道路交错的地方,再布施汤药。这样做,不出半日,泉州百姓便都知晓禹王和禹王妃的善举了。
范伊夏和聂垚喝下预防的汤药之后,决定一同亲临布施汤药的地方,还未走出客栈们,卫书岷和几个影卫就回来了。为了不再拖延时间,他们一同赶路,卫书岷向聂垚汇报调查结果:“兄长,泉州面积很大,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寻来大约十二三处。只不过奇怪的是,已经有半数的地方都有人在发放治疗瘟疫的汤药了。”
“嗯?”聂垚疑惑,他和范伊夏对视,“你的意思……有人抢先做了我们要做的事。”
“是。”卫书岷道。
“如果有人做,我们再做,不单体现不出我们的善举,同时还有打着救灾的幌子做戏的嫌疑。”范伊夏思索片刻,道。
“对。不论对方是谁,我们似乎在‘收买人心’这里成为竞争对手。对方若真是大发善心也便罢了,可如果……”聂垚拧起长眉分析,说到此处他顿了片刻。
“简烨!”范伊夏顺着聂垚分析的,忽然就想到一个人。
卫书岷在一旁听着,明显感觉自己跟不上两人的节奏,但一提起简烨,他的面色也凝重了。
“快,书岷,你赶紧打马过去给吴仲晗说,先别发放汤药。”聂垚神色凛然地给卫书岷吩咐。
卫书岷虽不懂为何忽然改变主意,但还是找吩咐很快去做了。
要说,聂垚和范伊夏的分析,在旁人看来似乎在打哑谜,但他二人却十分清楚对方的意思,同时也很契合自己的猜测。
两人都很担心这个与他们竞争的人,是简烨指派的,如果是,那么简烨已经抢占了先机,且如果他有所觉察聂垚夫妇俩也会做同样的事情,那么就可以在“竞争者”的身份上做文章。
就是陷害他们。
要怎样陷害?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就是致使那些喝过他们布施药水的人出人命。简烨为上位,不惜踩着别人的命,他肯定能作出这样的事。
所以,当务之急,聂垚赶紧终止他们布施的行为,这样也落不下把柄。
卫书岷赶到的时候,吴仲晗正准备掌勺给第一位病患亲属盛药水。卫书岷赶忙阻止,并将吴仲晗和郎中叫到一边将此事说了。
郎中道:“这个好说,我就问下亲属病人的境况,再多问几个,然后说,咱们药水少了几味,不对症,效果不好,趁此将这一大锅药收了就行。”
吴仲晗附议道:“这样也好,我刚只说是奉禹王和禹王妃之命,也落不下什么把柄。”
于是,他们就按照郎中的说法做了,最终一碗药都没发出去,然而,事与愿违,未想到,吴仲晗那句“奉禹王和禹王妃之命”,最终还是成为对方攻击他们的依据。
……
杜碧婕来泉州要比聂垚范伊夏他们早了足足七日,这七日中她亲自主持分发药水,且那些受恩惠的病人的病情也确实得到好转,平民王妃品德高洁的赞美已经在泉州家喻户晓了。
为睿王简烨换来钵满盆盈的赞誉,杜碧婕此次来泉州的目的已达到。且她心中也有计较,这么一个收买民心的绝佳机会,聂垚和范伊夏不会想不到。于是,她安排眼线关注一切泉州外来人员的动向。
“你说他们没有施出一碗汤药,就回去了?”杜碧婕询问。
“是的,王妃,刚才护卫是这么来报的。”
杜碧婕想了想,道:“无妨,我自有办法。”
聂垚让卫书岷再去查,竟然真的是预料之内的杜碧婕抢先他们一步,此计不成,他们也不适宜久留,在来泉州的次日,就退了客栈的房子,打算回边城。
还未走出客栈门口,就听见外面人群嘈杂一片,客栈掌柜不明原因,率先到门外看,这群人操着泉州方言,都是泉州百姓,他向众位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们,这是有何事啊,为何在小店门前驻足?”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嚷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们店里住的贵人,要把我爹害死了?”
掌柜听大汉所言,明显是要影响他的生意的,本还和气的神色突然变了:“贵人?进小店的我们都称为贵人,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位。”
“一位王爷和一位王妃!”
聂垚和范伊夏听到门外的叫喊声,脸色皆凝重。
“你们说的睿王妃,不在本店住,在向荣街上的万福客栈,去去去,去那里找贵人去,别碍着我的生意了。”
“不是那个平民王妃,是那个奸王聂垚。”
“对对,是那个奸王,昨儿还假惺惺的要给咱们泉州百姓治病呢,可是就装个样子而已,下人就说了几句话,连药都没发出去,本人更是连影子都没见,”
“他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就陷害别人,在平民王妃给我们发的药里,掺了假药,现在害得我爹的病又重了。”
众人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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