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每个人, 没有不心思细敏的, 范伊夏此言一出气氛顿时静默了, 一直到用完晚饭, 无人再提及此事。
聂垚握上范伊夏的手准备回新房, “夏夏, 我们走吧。”
“我还有事和祖母说, 你先回去好么。”范伊夏从聂垚掌间抽出自己的手,转而随着老太太走了。
老太太在堂屋的椅子坐下,她一挥手让所有人退了出去, 独留了近身服侍的丫鬟。“这还报不报官?”老太太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椅子,示意范伊夏入坐。
范伊夏行了谢礼,坐到椅子上道:“祖母既然这样问我, 那便不能报官。”
“那依你看, 要如何处理这件事。”老太太对此事已有处理法子,这么问不过是想再深看范伊夏的治家手段。
范伊夏恭敬地道:“大凡大宅子里有诚厚慈软的主子, 却落下他人口舌的, 必是被那些中间办事不利、眼界窄小的奴仆所累。虽然报官能揪出那些小人, 可毕竟是咱家的下人, 对王府的声誉不利。但我们悄莫声息地将此事摆平, 而不去追究, 岂不是便宜了那些不听主子使唤、将戏子歌女们转卖给牙婆的奴才们?不若我们依旧对外声张报官,但却只是暗中调查那些没王法的奴才们。”
老太太阖目点点头,这孙媳妇儿的方法与她的八、九不离十呢, 她眼皮未抬, 只淡淡地道:“朱朱,你可也听见了?”
那个名唤朱朱的丫鬟,忙起身道:“知道了,老太太,这里只有咱们三人。”
老太太又对范伊夏道:“你把这事儿再与我细说,让我也仔细琢磨琢磨。”
范伊夏道:“我是让吴管事调查的此事,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大半年前,那闹事的几户人家差不多先后从一个叫夏金槐的牙婆子手里买了女孩子。那些女孩子有给人做小妾的,有做媳妇的,也有在大门户里做丫鬟的。但近几日这些女孩儿们就像是说好了一样,都逃走了,所以就有了汉子寻婆娘、主子寻仆从、相公寻爱妾的事情。那个夏金槐得知了风声,早逃到了外省。几人拿不住人,便来王府寻事。
老太太听完,拧起眉头,“咱们当初送走的有二三十个女孩儿,她们给人转卖到其他人家,有过得如意的,有过得不如意的。想来这些抛家弃夫的孩子们过得不称心,又知道自己本是主家放出去的,所以联手逃走了。”
范伊夏听完老太太说的话,心中暗暗称道。其实,那所谓的“这些女孩儿们就像是说好了一样逃走”,正是范伊夏让寇子彤从中作梗。那些女孩子有的留在京中,也有卖给了外省,而留在京中的也是四散开,怎么能知道自己本不该被发卖的命运,且还能串通一气?寇子彤被范伊夏授意,一个个调查出在京中的这些女孩子,然后挑了生活不如意的挑唆她们逃走,再散步出是王府下人将那些女子转卖给其他人家的假消息,那些失了女孩子的人家必然要去王府大闹一番。
“祖母放心,那些闹事的人是因为花了大价钱但买的人不见了,落了个人财两空,又找不到夏金槐,有理无处诉,才找到咱们府上。那些女孩子,不论是赏了银钱遣散出府,还是转卖给牙婆子,都叫旁人无可厚非。他们既然寻不到人,无非就是想要回当初买人的银钱,我们只需帮衬着找到夏金槐,再让府中作祟的奴才交出转卖的银两,就行了。”范伊夏说出了自己的提议。
“什么?你说他们是花了大价钱买的咱们府上的女孩子。”不想老太太忽然抬高了声音道。“都花了多少钱?”
范伊夏道:“吴管事誊写的文书里写明了,大都在五十到一百两银子,有一两个卖到二百两银子,想来王爷买来的那些戏子歌女都颇具姿色。”
老太太忽地重重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厉声道:“咱们家买个绝色又会做活儿的丫头,不过二十来两。这些没心肝的狗奴才,必是把小姑娘配给半截身都入土的老财主,或者卖到了窑子里,才能得到这么些银两,更别说他们将本来赏给那些孩子们的银两私吞了,真真是发了一笔黑心财。”老太太看向范伊夏,“这件事务必迅速又体面地了结了。”
范伊夏道:“那我现在就去小婶那问问,当初那些戏子们都过了哪些奴才的手。”说完,与老太太行了礼退出去。
范伊夏到于氏的住处时,聂云瑛正在旁边宽慰着媳妇儿,听丫鬟通传范伊夏要看望于氏,便起身去了耳室避着。
于氏盖着薄被正歪在榻上。她瞒着老太太将那些戏子们的赏银私吞并卖给了牙婆子,除去分给李嬷嬷的,她纳入囊中近三千两银子,万一报了官她被查出来要怎么办?老太太和自己夫婿一向很厚待她,若知道了她的行径,她哪有脸再见她们。再者如果因此事又牵连出以前她在府中营钻做的事,那还得了。
于氏思来想去,心中早没了主意,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竟真跟得了一场大病一样,眉头紧锁,脸颊苍白。
“小婶可好些了?”范伊夏道。
于氏现在见了谁都笑不出来,只恹恹地道:“想来是真病了,已经请了大夫来瞧。”
范伊夏面上表现地十分关切,她轻声道:“刚祖母说了,那件事由我来处理好了,小婶只管养病,就是我刚到王府还有很多不太熟知的地方,得多向小婶请教。”
于氏只当范伊夏并不知内、幕,便勉强打起精神拉上范伊夏的手,道:“这是哪里话,以后你就要管家,我肯定知无不言。我以前就是盼着垚哥儿赶紧娶媳妇,我好撂手一心伺候你小叔。”她将范伊夏拉近了,低声道,“听说刚才你去了老太太屋里,可是又商议此事了?到底要如何打算。”
范伊夏道:“自然还是要报官,而且啊……”范伊夏伏在于氏耳边,轻声道,“还要把牙婆子夏金槐找出来。”
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于氏就知道范伊夏作为王府的新奶奶,断然也要体现雷厉风行、公平公正的治家做派。
她一闻此言,双目登时呆滞,身子竟然直直地向后倒去。聂云瑛听见动静,也避讳不得,从耳室出来就上前去掐于氏的人中,一面又叫丫鬟快些催大夫到府上。
一时屋中乱作一团,范伊夏冷眼旁观一切,悄悄退了出去。
范伊夏回往新房院子时,天已微黑,有些冷了,万辰拿着大毛衣服来寻她,她披上之后,对万辰道:“你替我给吴管事传个话,就说刚那些人的事,我已经在老太太处了解过了,府上是有二三十个女孩子,我们卖出去是本分,放出去是恩典,犯不着对买走的人家负责。且我们也没有将那些女孩子转卖,所以既然家里人丢了,报官也罢,私寻也好,合该去赶紧找人,可别因来王府闹事而耽误了找人的时机。若这些人家里有最后找不到人的,虽本与我们无关,但咱们王府的老太太素来最宽厚博爱,她体恤这些人家不容易,愿意替他们承担这银钱损失。可若有人找回了人还想讹诈钱财,我们也定不饶。”
范伊夏让万辰去了,自己领着两个妇仆继续往新房走。卫栾从一旁的藤架处闪了出来,望着范伊夏步态悠缓的背影,有些出神。她听说于氏忽然晕倒,本要去探望,但恰好在此处遇见了范伊夏,并将范伊夏让丫鬟传述的话一字不错地听见了。刚在饭桌上,卫栾就听出王府遣散戏子歌女的事有猫腻,要不就是于氏有问题,要不就是于氏的下手有问题,无论是主子与奴才,都是王府的人,脱不了干系。但范伊夏将此事处理得威恩并重,不但让闹事的人寻不出不是,还得承情。
都说女人的战场是在内宅,那范伊夏就是一个善于攻心精于谋略的军师,卫栾竟然对她产生了一丝钦敬情绪。
且说万辰找到了吴管事,没料想是个眉目舒朗的青年,她将范伊夏的话转述给吴管事,吴管事听后竟然忍不住地“嗤”地笑了一下。
万辰本欲质问吴管事为何要笑,但好歹因不是在范府不敢造次而忍下了,又见吴管事如此年轻,担心是个不沉稳的人,若办不好她家姑娘的事就麻烦了,于是她便提议道:“吴管事,不若我随你去见一下那些人,由我来亲自转述王妃的话,如何?”
吴管事笑着作了一揖:“那些人说话糙,还是别唐突了姑娘。姑娘放心,我当如你一样将王妃的语调一丝不差地传给那些人。”说完,吴管事便独留下万辰在原地细品那句“当如你一样”不着调的话,转身去了偏院。
范伊夏回到新房,并未见聂垚,便向千羽询问:“王爷去哪了?”
千羽疑惑:“王爷不是和你一起去膳厅用饭了么,并没见他回来啊。”
范伊夏心下一想,忙取来聂垚的大氅向老太太的院子走去。她刚嘱咐聂垚先回屋子,聂垚想必没有照做,而是在老太太的院外等她,可她从院子的另一个门去了于氏那里,两人便走岔了。
果然在院门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回廊处的琉璃灯照在他的眉眼处,也不知再回味着什么,尤显多情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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