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垚没想到杨老板竟然为他间接搭上了红线, 一口气没提起来, 喝茶呛住了, 他听到范伊夏这么问, 努力平复了气息, 缓缓从耳室走出来, 挑起珠帘, 含笑道:“范姑娘,好巧。”
温磊闲雅的少年公子,手执海棠花扇面的折扇, 款款而至。
范伊夏善做伪装表情的功夫,可也几乎失态地瞪直了双眸,真的没有比这更巧了, 她大约记得, “范姑娘,好巧”、“范姑娘”这句话, 聂垚在这一世足足说了三四次呢。
范伊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轻轻行礼, “禹王殿下, 真的很巧。”
千羽则仔细观察周围人的神色, 但凡这个长得俊朗的男人敢冒犯她家小姐, 她就要立马解围护主。
杨老板愣了一下,看看聂垚,又看看范伊夏, 霎时朗声笑了起来:“原来王爷和范姑娘认识。”
鉴于几次相见的尴尬与窘迫, 聂垚和范伊夏对视一眼,却默契地不答话。杨老板哪里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心中所想,范伊夏感慨不正经的书写得还是有道理的,那些才子佳人大都因为一件事或一个物品牵扯上。
聂垚则看范伊夏没有昨日避之不及的慌张,眼神竟然还流露出笑意,心中欣喜异常,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姑娘大约起初并不想在此滞留太久,发上的帷帽都未脱下,面前的纱撩在两边,露出一张精致无比的脸。
杨老板给聂垚让座,聂垚的眼神不离范伊夏,硬生生扭着头一直看着,千羽知道自家姑娘的相貌出众,没少被这种眼神打量过,但还真没有如此大胆张狂的公子呢。千羽也清楚,她家姑娘最没耐烦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
于是,千羽对范伊夏道:“姑娘,天太热了,这里不宜久呆,我们回府吧。”
“嗯。那我们走吧。”范伊夏微微颔首,转而起身面向聂垚,“殿下,那我们先告辞了。”
轻软的裙摆微动,几乎擦着地面缓缓前行,聂垚不自觉地站起身想跟上去,到底还是克制住,才道:“范姑娘慢走。”说完,一并心中暗想,由杨老板引荐,他和范伊夏已经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要怎样约下次才能再相见?刚才偷听到范伊夏在寻他父王的笔墨,要不然他就厚着脸皮说府上库房有很多,可以借给她。他当然不会送她了,不是因为小气,两人之间若是相借,一借一还这就能见两次面。聂垚胡思乱想间,还在踌躇怎样开口不唐突,还不失儒雅温磊公子的体面,就见范伊夏忽然止住了脚步。
明明是热得都有些燥的季节,聂垚看着那窈窕的背影心中静了下来。
范伊夏回头,一手撩起面前白纱,恰好露出翘挺的鼻尖和姣好的唇,“对了,禹王殿下,我有朋友近日在临摹殿下的笔迹,世面上作品甚少,不知殿下可否能将自己的亲笔借我?”
千羽愣住。
聂垚也愣了下,就忙道:“这有何难?今日我回府上便可整理出来。”
范伊夏又道:“那先谢过殿下,明日此时我们还是在书院坊见吧。”说完,她放下面纱,回身朝门外走。
聂垚和杨老板站在门外相送,范伊夏和千羽上了马车,道了一句再会,千羽向车夫吩咐一声,马车朝范府的方向驶去。
只见马车越行越远,最后变成了一个墨点,聂垚还遥遥望去,直到转了弯,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才惬意地扇了两扇折扇,回身走到书院坊内。杨老板早已进去,回想起刚才聂垚如一只伸长颈项的鹅一般,不觉失笑。明日相见,他最好对人家姑娘知礼守礼,要不然由他引荐,他可成了什么人。
范伊夏回府后的整个下午,千羽觉得自家姑娘有些古怪,平时歇午觉没肖一会儿就睡着了,今日就见姑娘在纱帐里的影子翻来覆去,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大约无法入睡,干脆起床。姑娘又坐在镜台前拨弄着妆奁盒中的首饰,再或者拿着一本书看,半晌也没见翻一页,不知想着什么。
千羽仔细将表少爷马贞和在书院坊见的那位公子,暗暗比了比。论相貌,那位公子确实要胜过表少爷一筹,听姑娘又唤她王爷,不知是亲王还是郡王,若是亲王那又赛过表少爷了。论气度,论谈吐,绝不输公侯勋贵的世家公子,就是看姑娘的眼神实在露骨,不过,表少爷马贞也常常那样看姑娘。
可是,姑娘为什么要说谎?徐府小姐明明要练习老禹王的字,怎么变成那位公子的了?姑娘的有意亲近,难道是……
千羽赶忙打消自己的念头,她可不敢把事情往最坏里想,姑娘对外虽未定亲,可实际和表少爷跟定亲了一样。姑娘最厌烦那些只见数次就定姻缘的事,她和表少爷也算自小相识,和那什么王爷“也就是认识”而已。
范伊夏自见过聂垚之后,魂不守舍,也没心思给徐明岄整理字帖,巴巴地盼望明日快点到来。她不知道聂垚怎么想,是真有意亲近,还是教养使然,要不然因为她是范伊秋的姐姐才以礼相待,不忍驳回她的请求?
范伊夏想得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惆怅,直到南边儿小院来人,千羽进来传话,“姑娘,照您的吩咐,前几次对南院故意放松戒备,那人偷偷进来好几次,这次就逮个现形。”
范府二公子在小院私会男人,还被逮个现形!
于范伊夏来讲,这是一件在她意料之中、又有些了不得的事。
她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对千羽吩咐:“事情已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可以放手不管了,父亲一定会亲自处理。我唯独担心父亲知道这件事会被气到,还有母亲那性子……也该吃晚饭了,我们现在去正院瞧瞧,看看母亲这会儿可否知道。”
范伊夏去看望母亲张氏时,张氏正耐心地指点着范伊秋做女红。
“娘。”范伊夏一面笑着坐在张氏旁边,一面不动声色地仔细端详自己母亲的神色。
“夏姐儿快来,瞧你妹妹这几日进步有多大。”张氏的心事向来都表现在脸上 ,她此时和颜悦色,还不住地朝范伊秋点头夸赞,
范伊夏见此情形,心中便猜度,要不是父亲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母亲,要不就是深知自己妻子的性子而不打算告知庶子的丑事。
“阿秋确实长进不少,我看这瞄的花样儿极真呢。”范伊夏顺着应和。
张氏道:“今日我身上轻松多了,你们姊妹俩晚上就在这用饭吧。”说罢,就要唤近身伺候的嬷嬷。
范伊夏赶忙截住母亲的话,道:“娘可是要叫嬷嬷去请爹过来么,我正巧找爹有事,还是女儿亲自去一趟吧。”
张氏应允同意,范伊夏也不让服侍的人跟着,自己只身一人先去前院,范芦没在前院,这在范伊夏意料之内,卫姨娘和陈正支吾着也不肯说范芦去了哪里。范伊夏心中有数,知道父亲这是家丑也不肯内扬,不打算让她们母女三人知晓。现在她不担心母亲会知道此事而受不住,独独担心父亲。
范伊夏便在范宁玠的小院必经之路等父亲,堪堪等了半个时辰,范芦才从小院院门出来。
范芦在世人眼中,向来颇有轩然霞举、湛然潇洒之姿,今日却满目倦态,身形伛偻,两袖背在身后,连路也不看,只自顾自地想着愁心事。
范伊夏见父亲这般模样,忍不住心酸,若不是这次她下定决心要绝了范宁玠的后路,割裂父亲对这个不长进的庶子的感情,她真的不会让父亲猛然去接受这样的事。
“爹。”范伊夏从旁侧的路站了出来。
范芦冷不丁听见女儿叫他,身子竟然顿了一下,声音有些暗哑,清了清嗓子,才道:“夏儿怎么在这儿?”
范伊夏道:“娘说今日请爹过去用晚饭,我去书房找爹,爹不在,我想爹是不是就到二弟的小院里考课业呢,就往二弟住处来寻爹,恰好爹也出来了,看爹如此愁眉不展,想来二弟最近在学业上没有长进吧。”
范芦长眉拧起,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肚揉捏着眉心,“若只是学业上不长进,我也不会……”话锋一转,冷厉道,“罢了,我看宁玠那性子,不适合去学堂,要请几个厉害的老师单独教习,最好,最好……把他禁足在乡下庄子里,以后就看他的造化!”
范伊夏假作担忧道:“爹是要把二弟放在乡下读书么?爹这样做自然有道理,不过女儿想问一句,爹是打算将二弟放养,还是要加强管教。”
范芦道:“自然是要加强管教。”
范伊夏故意如释重负地长长出气,“那就好。”
范芦不解,“夏儿似乎话中有话,为何不与为父直言?可是与宁玠有关?”说到此,范芦又气恼起来。
范伊夏踌躇道:“是关于二弟。不是前几日二弟和徐岚表弟打架么?我去小姨母家问了徐岚的情况,都是对二弟不利的言辞,两人说的出入太多,于是找寇子彤去调查,结果寇子彤调查的结果和徐岚表弟说的一样。”
“那你徐岚表弟当初怎么说?”范芦问。
范伊夏支支吾吾未作答。
范芦心念一转,也不避讳那么多,“可是关于宁玠作风上的事。”
范伊夏缓缓点头。
“惹事都惹到自家人身上了!”范芦咬紧后牙槽,气得额前青筋暴起,他努力忍住欲爆发的怒气,对范伊夏道,“夏儿,你去回你娘,我今日有事处理,不能与你们用饭,对了,再给你娘知会一声,玠哥儿明日不能给她请安了。”
范伊夏连忙绕到范芦前面,道:“爹,您也莫动怒,莫自责,二弟虽为庶子,但凡世家公子有的,他哪里没有呢,您对她的管教也从没松懈过,作为父亲,您真的已经尽职尽责了,请爹保重身体啊。”
范芦强压着怒火,“夏儿说的是,尽人事听天命。”说完,怒气冲冲转身再次去了小院。
由于范芦将此事做得很严密,范伊夏差人打探,都听不到关于范宁玠当晚境况得一星半点儿,府中一干上下只有一种说法,就是范府老爷将二公子送到乡下读书,还宴请了好些名师。
莫姨娘少不得在范芦那里闹,觉得老爷对自己儿子太狠绝,把孩子送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范芦气范宁玠连带也恼怒莫姨娘,要不是莫姨娘总纵着范宁玠的性子,也不会做出那种有辱门风的丑事。
自此范芦对莫姨娘愈加厌烦,曾经对她那点儿怜惜也荡然无存。
次日,范伊夏要出门会聂垚,从发到脚无不细致地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她照例带上千羽一起,到了书院坊,聂垚已在耳室等了近一刻钟。
聂垚今日一袭靓蓝色提花绫缎袍,腰系玄色蝠纹金缕带,头发一半挽成发髻束于玉冠中,一半披散。他身侧站着一个眉眼含笑的年轻公子,身形与聂垚差不多。
聂垚道:“范姑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义弟。”
卫书岷朝范伊夏作礼:“范姑娘好。”转而对千羽也作礼,“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千羽忙还了礼,谦逊地道:“不过是服侍我家姑娘的婢女,名唤千羽。”
“哦,我还以为千羽姑娘是范姑娘的妹妹呢。千羽姑娘不知你可识字?反正我不识,这里都是字画,看看就觉得头晕目眩,想来千羽姑娘与我一样,不如我们去邻间铺子转转。”
“我……”不等千羽回话,卫书岷已经拉上千羽的手腕强硬地拖走了。
“吱——”耳室的屋门被带上,只剩下聂垚和范伊夏这对儿孤男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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