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玠自几年前与人斗殴瞎了眼睛之后, 似乎变了性子, 不聒噪也不闹事, 就是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表现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范芦起初以为儿子无法接受失去双眼的事情, 在家里一直憋闷着,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 聂垚寻来大夫为儿子诊治好眼睛, 范芦是一边替儿子高兴,一边又担心儿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去惹是生非。
但, 儿子依旧还是转了性子。
范芦以为,大抵这个教训太惨痛,范宁玠真的收敛不少, 不常与人交往, 也断绝了以前那些朋友的关系。
可听范伊夏当下这么一说,范芦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他震怒地瞪起双眼, 急速走出房门对外面的小厮道:“去把二少爷叫过来!”
没肖一会儿, 范宁玠匆匆赶来, 见了范芦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父亲。”看见范伊夏时, 如往常一样疏离又带着客气和畏惧, “大姐。”
往日看见范宁玠这样恭谦的模样,虽然在读书上起色不大,但范芦挺欣慰。而此时他只要一想到有人要羞辱女儿, 而且还是自己的儿子认识并知晓过程的人, 心中那团火气怎么也压不住,他长眉拧起,对着范宁玠厉声喝到:“畜生,给你姐姐跪下。”
范宁玠不知缘故,但转瞬想到原因为何,耳边又想起那个人阴冷的警告声,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就犯疼。难道这件事大姐已经给父亲说了么?
范宁玠赶忙跪下。
范芦恼怒的一脚揣在范宁玠的心窝上,又顺手抄起桌子上的茶杯朝范宁玠脸上砸,范宁玠被揣倒在地,额头登时流出一注鲜血。
范伊夏冷眼看着范宁玠狼狈地想躲,但又不敢躲的样子。“宁玠,你知道父亲为何会如此动怒。”范伊夏的语气异常冷静,大约早已接受自己庶弟合着外人要将自己羞辱的事实,过了这么久,现在也不太气了。
范宁玠看了大姐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他当然知道,因为记恨大姐设计让他的癖好暴露在父亲面前,又因大姐暗中抢妹妹喜欢的……那个人,他心中生气却找不着要治范伊夏的方法,就在这个是,那时还是睿王陪读的简烨给他说了一个计策,让范伊夏受尽屈辱在被迫下嫁。
一切按计划实施,似乎就要成功了呢。
可谁知就是因为此事,惹恼了那个人,他饱受失去双目的痛苦,这些年一直在战战兢兢活着。而他在这些年中也逐渐明白,妹妹当初的喜欢就是痴心妄想,那个人对大姐的护持到了疯狂的地步,不然怎么付修死的如此蹊跷?不然付博怎么痛苦地活着却迟迟不能死?
但是范宁玠不能告诉父亲,否则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父亲将他赶出家门,再次丢在庄子里,让他自生自灭。
“爹,您先歇歇,倒是问宁玠的话才是正经。”范伊夏为父亲倒了一杯茶,端在范芦眼前。
范芦握上茶杯坐下,起伏不定的胸口昭示着他内心的怒火没有平息,他的指节发白,指着范宁玠道:“畜生,你母亲过世那次,你姐险些被人欺负,是不是你也参合了一脚。”
范宁玠一听,心思一动,知道大姐并没有将实情告诉父亲。“父亲,儿子知错了,儿子虽是长姐的兄弟,但在外理应护着长姐,可却放松警惕随意将长姐身边的情况透露给外人。”他只说了一半,没有向父亲说明他其实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此时希望范伊夏不要拆穿他。范宁玠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范伊夏的神色,
范伊夏只瞥了范宁玠一眼,就冷冷地将眼神错开。
“你姐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是否明白你那样做会招来什么祸事?”范芦质问道。
范宁玠又看了一眼范伊夏,见范伊夏没有趁机戳穿,他急忙为自己辩解“是简相公……哦不对现在是睿王,他让我看长姐伺候的婆子丫鬟有几人,我以为马贞表哥找长姐有什么事要私见,没多想。”
范伊夏听到此处,不免向范宁玠看去,他还知道讲话趋利避祸,将他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简烨身上,而矢口不提他将消息给了谁。范伊夏心中虽恨,但到底聂垚已替她报过仇,再者范宁玠给父亲说的话正和他意,她也就沉默着听。
范芦听见儿子的话,警觉地看向女儿。女儿说的对,真正要陷害他的人是简烨,儿子被利用了。他转而又训斥道:“还事你大意,幸亏有你姐夫,否则你怎么有脸来见我。”
范宁玠一听,知道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了,他相信范伊夏肯定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知道他在陷害她的事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她始终缄默不语,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想到此处,他垂目面对这范伊夏,低声且恳切地道:“姐,对不起,我知错了。”
范芦挥退儿子,思考良久,他刚才无意撞见简烨有轻薄女儿的意思,可现在了解到的情况是,简烨似乎要让女儿失贞。一边容不得人又一边对人有意,这种矛盾又分裂的人可靠吗?且在他恢复睿王爵位这一步路上,不论结果看着怎样合情合理,可终究是踩着马贞这个友人上位,而马贞直到失去一切之前都不知道简烨接近他的真实目的。
“爹,您不觉得我们现在非常像马贞表哥么,再为他人做嫁衣。”范伊夏适时地道。
范芦双目微眯,缓缓吐出一句话:“为父同意先除掉简烨。”
*
且说聂垚一个人在山林独屋内躲了五六日,实在耐不住寂寞,就开始琢磨“在边关”的他怎么归京。可这个屋子只有日常所需,笔墨纸砚一概没有,他想写封信给皇上都不能,稍一思索,他就想到自家媳妇儿模仿笔记也是能以假乱真的,于是他叫来一直守着他的影卫,让他传话给范伊夏,以他的笔体写封信,大致内容为,聂垚接到密报赶往边关,敌军闻风丧胆,又悄悄撤军筑起防线,聂垚念及夏日本不是两军交战的最佳季节,亦部署好防线,因在边关发现蹊跷之事须立刻回京面圣禀明。
范伊夏按照聂垚所托,将信写好交给影卫,影卫自有办法将信给驿站,由信使递给皇上。
又过了□□日,京都连下几场大雨,致使炎热的暑气渐消,赶在一日晴天,皇帝率官员从避暑山庄回京。同日,聂垚亦从“边关”回来直接进宫见皇上。
皇上见聂垚风尘仆仆,满目憔悴,他甚为关切地道:“聂爱卿你连日赶路想来未歇息好,何不先回府中歇息歇息再来见朕?”
皇帝才不知聂垚这几日的“憔悴”是因明明娇妻离他不远,他却不能相见给想的了,只能顺着说道:“皇上,臣有急事要禀,时辰耽误不得。”
“哦?朕见爱卿的信上不是说边关无事么?”皇帝讶然。
聂垚道:“边关一向夏季太平,此事与边关无关。”言毕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条,双手递在皇帝面前,“皇上请看,这字条上说臣重病,要召集边关将领归京商议要事,但臣并无写过这个字条。”聂垚说完,看着皇帝的双眼,听夏夏说简烨的主意是要找个与他不对付的人,将此事栽赃给那个人,这样他们就脱了干系。
与他政见不同的人,大多都是亲帝派,本来就不多,聂垚倒想看看他们为了压下此事会牺牲掉哪一枚棋子。
“爱卿的意思是这封信要寄到边关将领手里的么?”皇帝道。
聂垚道:“并没有,好在臣的义妹那时恰好去边关,她见是我的亲笔信,就觉得可疑,为何臣有话没有让她代传,却是写信?故此臣的义妹将信打开看见信中内容之后更加惊惧,因为她知道她离开京都的时候臣身体健朗并未染疾。”
事实上,因为卫栾截获了这封信,所以边关将领并未离开,画知府见此情形,也不敢擅自行动,虽如期招待了将领们,但并未有生出事端。
“居然有奸人冒充朝廷重臣字迹还假传消息,简直目无法纪,罪可当诛。聂爱卿此事重大,朕会亲命人去查办,爱卿大可放心。”
果然是要揽下此事,由皇帝来查啊,若让聂垚本人查,一下就能查到是他们的内应范伊夏了。
“臣谢过皇上,容臣先告退。”聂垚维持着表面的恭敬,心里却想着,当初为好让完成父亲的遗愿,选了个好拿捏的傀儡,没想到这边疆未稳,傀儡就想脱离操控了,这傀儡也不想想,若非聂垚,他现在就是一个被废的太子,他的子孙亦继承不了大统。
聂垚看着比他年长十岁的皇帝,装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出宫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打马回禹王府。到了王府门口将马缰绳丢给小厮,一路风驰电掣地往正院走。
屋门外站着打帘子的小丫头,往日远远见聂垚走过来就一副拘谨的样子,还偷偷拿眼觑他,今日却伸长脖子脸颊贴在门帘上。
一串笑声从屋里传过来,聂垚听见后顿住脚步,小丫头看见聂垚忙规规矩矩地垂手而立,聂垚再举步向前走,小丫头掀起门帘。
原来里面欢声笑语,引得旁人都侧耳倾听了。
聂垚转过内室,大约屋中这几位女眷都笑过,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老太太盯着范伊夏的肚子,连声赞道:“好,好,这次能给聂家添个大胖小子,你就更有功。”
范伊夏两手本交握着放在身前,被老太太这么一说,双手想摸摸肚子又不敢,手足无措的,只能低垂着头抿嘴笑。
苏华坐在范伊夏旁边,两腿交叠在一起,一晃一晃的,她十分仔细地搓掉手中的花生皮,将剥好的花生仁捧到范伊夏跟前,笑嘻嘻地道:“大功臣,你吃吧。”
聂垚看到心中一暖,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越是弥足珍贵,越想保护这样的平安顺遂长长久久。
“给祖母请安。”聂垚给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见到孙子来了,眉眼笑得更开,他冲聂垚招手,“来来,垚哥儿,快过来坐坐,你们这一小家子可是聚齐了。”
聂垚笑着应了一声,苏华赶紧挪动屁股要给范伊夏旁边留个位置,不想聂垚径直坐在老太太和范伊夏中间,看都未看她一眼,她也懒得理会,脸扭向一边,给他的范姐姐剥花生。
聂垚甫一坐下,就眉目温情地看着范伊夏,轻声道:“夏夏。”
不过才十天半个月没见么,就这么腻歪,苏华忍不住抖了一抖。
老太太道:“瞧你瘦的,最近可是辛苦了?你回来了,栾栾留在那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卫书岷那个一天到晚鞋底抹油的,多久都没来瞧我一眼了。”许是这段时间周围一个能承欢尽孝的小辈都没,老太太实在太寂寞了,拉着聂垚絮叨了很久。
“老太太,老爷的信来了。”正聊着,老太太屋中的大丫鬟朱朱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个很厚实的书信。
聂垚顺手接过,向朱朱道了一声谢,将信封撕开,却是一本游记。
“信里说什么?”老太太不大识字,现在年事已高,眼目也不灵光了,但凡小儿子聂云瑛寄来的家书多是让年轻一辈给念出来。
“就是让祖母您别太记挂小叔,他赶中秋节的时候会回来。”聂垚将袖筒里的一封信瞬间塞到游记中,然后朝苏华身上一掷,道,“你不是平常爱看游记么,这是小叔亲笔写的。”
苏华最厌烦聂垚的差别对待,她其实挺好奇这禹王府的老爷云游后写出什么见闻,但不想卖聂垚的好,将游记放到旁边,“最近眼睛疼,不想看书。”
聂垚“嗤”地笑了一声,没搭理苏华。
老太太看着聂垚和新纳的贵妾如冤家对头一样的形势,心里十分纳罕,不过半个来月的功夫,新人见夫主合该或娇羞或怯懦,不该是这个样子啊。是不是两人很相熟了才这样?转目再看看范伊夏,老太太只见孙媳妇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聂垚和苏华互动时,她也就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没有尴尬或拈酸吃醋的神色。
聂垚在问过老太太近况之后,看看近在咫尺的妻子好想抱抱,他道:“祖母,夏夏这会儿困得都打哈欠了,我们先回去了,让她好好歇着,一会儿过来用饭。”
范伊夏瞪了聂垚一眼,她哪有打瞌睡。
“得了,你那心思还哄得了我这个老婆子?就是几日没见媳妇儿想说说热乎话,罢了罢了,乏得是我,我还想躺着歇歇呢。走吧。”老太太冲着聂垚挥手。
聂垚恬不知耻地给老太太道谢,范伊夏和苏华行过礼之后,聂垚拉上范伊夏的手就要往外走。苏华跟在他们身后。
“给你的游记你别忘拿了。”聂垚回头警示地看着苏华。
苏华不情不愿地扭头去拿书。
“不看后悔。”聂垚又语气不善地补充道。
“阿垚~”范伊夏都看不过去,拉了拉聂垚示意他专心走路。
苏华将游记拿在手中,“偏不看,有什么可后悔的。”嘴里虽嘟哝着,可还是随意翻了翻。忽然,她的眼睛盯在一处夹页里,里面是个信封,信封上用正楷写着“苏小姐亲启。”苏华既惊喜又慌张地将游记阖上,一双细长的眼眨了几眨,而后冲着聂垚道,“王爷,谢王爷啦——”
老太太听着带有撒娇意味的叫唤,瞥了苏华一眼,也是个一顶一的美人胚子呢,要是仗着这种长相去做那不让人尊重的事,就可厌了。而且人家夫妻俩这会想独处呢,她急慌慌地跟过去干什么。
苏华将游记贴在心口,正准备小跑着跟上聂垚和范伊夏的步伐,就听老太太开口道:“华华,你先留下,我有话给你说。”
“诶。”苏华口中应承着,心里却十分失落,她还想回屋子里看元浩哥哥给他写的信呢。
苏华规规矩矩地坐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道:“我刚听夏姐儿说你是献王妃家的亲戚。”
苏华点头:“嗯,王妃娘娘是我堂姑母。”
“嗯,既然是献王妃家的那自然守规矩,但老太婆还是要给你说道说道。”
“老太太您说,苏华洗耳恭听。”
“虽为妾,也是主子,若有恶奴刁难你,你万不可忍着憋着,而是为了和气不告诉我们。”
“为了家中和气是应该的,但犯不着让奴才欺负失了主子体面,苏华知道怎么做。再者范姐姐对我照顾周全,伺候我的人都很老实本分。”
“对对,华华说的对,家中和气最重要,既要不卑不亢,也要戒骄戒躁,我知道你的身份合该是给大户人家做妻的,既然出了事,我们家自然也不会委屈你,就是垚哥儿是个怪脾气,自己坚定的事没人能扭的过,他曾发誓不纳妾,你说是不是要气死我这个老太婆。”
苏华没接腔,其实她知道,聂垚第一次在他那里过夜,他就摊牌了。
“这件事,我还得顺着他,所以你也不能扭着,知道么。再说那夏姐儿就是垚哥儿心尖尖的人,夏姐儿又有了身子,怎么着你都得以和为贵。”
苏华听懂了,老太太这是在给她说,作为一个小妾别成天介里蹦跶着挑唆夫妻不和,现在正妻地位高,她得照顾正妻的感受。
这不还是让她有委屈就往肚里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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