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奶奶擎着茶杯坐在内堂中。姑娘房中雪珠、金樱、丝兰、络石, 两个正在为她捶肩, 两个在为她捶腿。四人脸上都是又肿又红。良辰美景各侍立一边。
我见此景来者不善, 赔笑上前福道:“给大奶奶请安。”
宋孟圆眼望着鼻尖, 带理不带理地哼了一声。一旁良辰美景也不行礼, 冷笑站着。雪珠忍着泪朝陆明月张望, 都不敢妄动。
陆明月耐住性子, 微微一伏道:“嫂嫂。”
我道:“奶奶这么晚来,是……”
话未落,宋孟圆将腿一翘, 道:“去,给我检查仔细了。”
良辰美景应声而上,左右压住陆明月的胳膊就往房内拖。
我惊不迭挡住连问:“奶奶这是做什么?”
宋孟圆道:“还有十五日就出阁了, 长嫂如母, 我不给检查仔细了,不是对陆家的不负责么。万一……”宋孟圆眼角斜过陆明月, 裂嘴一笑, 道:“万一, 当夜才出问题, 岂不是被人说, 我们家风不正?”后一句狠厉溢于言表。
我跪下膝行上前, 扶住宋孟圆的腿道:“奶奶,没这样的。这样姑娘以后怎么见人?”
宋孟圆眉头一扬,笑道:“什么怎么见人?自家人, 谁还能让她吃亏了不成?”脸一沉, 叫道:“还不去,愣着做什么?”
良辰美景应声便往房中拖,陆明月挣扎甩开,气恼叫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抓紧了宋孟圆的衣裙说道:“姑娘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此趟来回都是二爷护送,并没有那样的可能啊。奶奶三思。万一,爷知道了……”
宋孟圆响亮甩了我一耳光,道:“你不提白景我还能悠着点……良辰、美景给我剥!”
我顾不得礼数,上前和良辰美景绞缠在一道,说道:“奶奶三思,奶奶三思啊,不能这样!”
陆明月哪里是这二妇的对手,三下被拉地头发也散了,衣服也开了……
我叫道:“来人,来人啊,找太太,找老太太!大奶奶要为姑娘验身!”
宋孟圆怒不可遏,厉声对四个小丫头道:“你们,给我按住她,狠狠地打!一个丫头,服侍了爷一次半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四个小丫头怯懦不敢上前,宋孟圆回头揪住络石的头发,扯下耳环,握在手里一巴掌扇过去,小丫头脸上登时一道血痕。遂又拔了簪子,狠命往丫头身上戳。小丫头撕心裂肺地吼,宋孟圆叫道:“你们这群小妇养的,一个两个仗着你们婬/妇主子在我头上撒/尿拉/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我是你们主子的奶奶,是你们的祖宗!”一面歪货臭/比(上尸下穴)地叫个不住。
主子发了疯,上行下效,手下的奴才不敢怠慢,双拳四手就去扯陆明月的裙子,扒裤子……
我无何只能与两人撕打在一处。
陆明月捏着衣服气地发抖道:“便就是我不是个完璧,还有我夫家呢,他便不说话,也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宋孟圆冷笑道:“你夫家是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白景搞的鬼呢!”
一把捏住了陆明月的衣领道:“你还完璧?你在崇景居里都被陆白景玩烂了吧!”说着就使手上的簪子往陆明月脸上去。我急了,甩开良辰美景,上前狠狠推开宋孟圆叫道:“奶奶再这么不顾体面,弄开了,大家都不好过!”
宋孟圆阴阳怪气反问了一句:“弄开了?今晚我不让出门,谁敢泄露出去一句?我叫他举家,合族!都在北垣混不下去!咱们说道做到!良辰给我派人守住院子!蚂蚁都不许放出去一只!”
“你娘是滨姬河畔出来卖的,卖了大半辈子年老色衰没人要,把你这不知哪里捅出来的杂种给你寻了个王八老爹!(女表)子的种还是(女表)子,来到陆家不论大小,一个不漏,陆守正动过你没有?你几岁就开始勾搭陆白景,你这歪贱的臭货!”一面不堪入耳地骂,一面揪住陆明月又扇又踹。
我不敢直抗宋孟圆,只得尽力帮陆明月挡下踢打。
陆明月忍无可忍,倾身推开宋孟圆,道:“你够了!既说到这个份儿上,咱们就敞开门说亮话!我跟白景跟定了,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白景和你日后也好相见,你非要撕破脸,就别想白景再迈入你房中!是的,白景不会休你,但可以让你比被休凄惨的多!独守空房,没有子嗣,至死方休!”
宋孟圆抬手泼风刮去,陆明月举手握住,仰面抑声道:“你不要以为只有你最可怜!若不是你姓宋,白景根本不会看得上你。白景娶的,不是宋孟圆,是宋家。你求神拜佛祈祷你爹一辈子在位!否则,你自己可以想象。你容不下我,就是容不下你自己。况且,我和白景生情的时候,你连你丈夫是谁还不知道!”
宋孟圆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陆明月贴近悄声道:“我不怕告诉你……白景告诉我……和你圆房那晚,想的也是我……”陆明月甜魅一笑“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否则……你这么无趣,白景……真的很勉强呢。”
宋孟圆恨地怒目急喘,陆明月微笑道:“所以你不必费劲检查了,你不就是想知道么?我告诉你好了。是的,我不是完璧了,又怎么样?你知道白景多喜欢我么?他有多腻烦你,就有多迷恋我……”
我望着陆明月一字一句地说出如此毫无廉耻的话,脑海里一片空白。我感到我失去了判断,人世中所有的东西,皆是反转颠倒的。
突然,宋孟圆举手掐住陆明月的脖子,恨声道:“你去死吧!”说着便将她的头猛往桌上碰去。我大叫着不要,冲上前欲阻止,美景拽住我的头发,说道:“你和你主子一样贱!”
当我看见血从陆明月的额头渗下来,她一张精致的小脸顷刻白了的时候。我脑里空白无物。一连串的行为过后,我才反应出那叫做愤怒,不可抑制的愤怒。
我反手扯住美景,转身照脸上狠狠锤了几拳,拾起地上的簪子,握住就往宋孟圆臂上刺去。尖物才推进软软的肉里,我手上的力道顷刻消失了,头脑一瞬间清醒。我慌张撇下扎在她臂上的簪子,抱住陆明月叫道:“姑娘,姑娘……”
宋孟圆哀叫一声,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叫道:“奴才杀人啦!奴才要杀主子!”
陆明月朦朦胧胧喊:“姐姐……我疼……”
我一手捂着陆明月的头,手下温热的血液汩汩地从指缝往外冒。我说:“不怕,不怕……姐姐在,我叫人!我叫人……”我说着叫人,心中却是无比的绝望……我怕陆明月死,那一瞬间,我深切地感到,如果陆明月死了,那么一切都没了……
我盲目地哭叫道:“来人啊——救命啊——”
然后,帘子忽然打开了,我绝望而愣怔着望着夜色里钻进一个人,带着外面寒风的冰凉。那个人看见我怀里的人,俯身一把抱起,冲出外面大叫:“奉顺,叫大夫!”
那个人,是陆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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