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睛倒是一直盯着外头, 怎么, 人家买花儿, 你也想买?呵, 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材料你是什么材料!”
“人家是生的齐整, 是说的好人家的, 打扮起来戴一朵花还有个名目, 别人只夸她人比花娇。你做这个消遣,且不说老娘没得钱供你,就只说你自身, 只怕白落别人说你‘丑人多作怪’!”
孙氏在对面明着是在骂方才多看了东厢这边几眼的赵蕙蕙,其实是在指桑骂槐。只是这些话王氏不在乎,赵莺莺不在乎, 方婆子习惯了, 就连心肠最软,脸皮最薄的赵蓉蓉都可以当作没听到了。反而是日常吃这些骂的赵蕙蕙受不住, 一下跑了出去。
方婆子叹了一口气, 想管, 最后又收住了脚, 只能依旧低着头摘豆角——这是从菜市场上买来的一大堆老豆角。因为老了就十分便宜, 几个大钱抱回来一大堆, 正好择干净了可以做干豆角,她已经在这里择了半日了。
人家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方婆子倒是想管一管, 不管不如何说, 赵蕙蕙是她的长孙女。但是她这一管,孙氏又是照常地要哭要闹,整个家又没得安宁了,最终只能不管。
有时候她也想把孙氏休了,只是事情说的简单做的难!若是没有孙氏,自己家老二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浑家。就是有人愿意嫁进来,那也是要花钱的!老二家里可没有这一笔财。
再想到老二家的儿女,难道让他们没了亲娘?眼下就算有万般不好,千般不顺,孙氏到底是亲娘来的。或打或骂,这些是有的,但真到了大事上,孙氏难道会故意使坏害他们?
若是换了继母,那就一切说不准了。那可真是能寻着机会,苦死个人的。只是为了这个,方婆子也歇了休了孙氏的打算。
赵莺莺虽然才在这个赵家小院生活一月不到,却已经把一些不能说出来的事情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事情哪里有皇宫里的隐晦,赵莺莺只不过稍微有一点眉眼高低就心中有数了。这时候只略扫了扫,就拉着赵蓉蓉一起回了屋子里。
不怪她太冷情,她是有经历的,别人家的事情临到头上了她会帮一把。可是像是这种事,家里的一笔烂账,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她一个隔房的侄女想插手,那就是一个笑话了。
姐妹两个回了屋子里,赵蓉蓉依旧给兄弟做鞋,赵莺莺则是翻看笸箩里一些零碎布头,开始计较起来做绢花的事情。
她不是一个想清楚了还要犹豫的,当家计较干净,等到第二日就想要筹备做花儿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没动手,小妹芹姐儿就嘟着嘴过来拉拢她。
“二姐,你这些天变了!”
大概是心虚的关系,赵莺莺心里一惊。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不应该是芹姐儿发现了什么。或者说赵莺莺经过差点被拐子拐走,个性变得更加文静了一些,在家人看来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说说,我哪里变了。”赵莺莺点了点芹姐儿的额头。
芹姐儿笑嘻嘻道:“以前你虽然也跟着大姐搭伙儿学着做针线,但也不会忘记和我一起去巷子里玩儿。可是你自己算一算,好久没和我一起去玩儿了。这几天巷子里娟子、花儿好几个还问我你是不是不见了,还没找回来,你说好笑不好笑!”
“这孩子该打!”王氏正好在身后听到了这一句:“今日不罚你,你就不知道哪些事情是忌讳,这种事是随便说的么?”
当即就要去折树枝抽小腿,赵莺莺赶紧抱住了王氏的腿:“娘,可别打芹姐儿,她又不知道,只不过学了别人的话而已。”
王氏自然是怕小孩子晦气话说多了,真招来晦气。且当着莺莺说这种话,也怕她再想起那一日的事情,受到惊吓。莺莺一下抱住她的腿,腾出手来的赵蓉蓉也来拦,她还能说什么。
“你这小鬼,什么时候能有你两个姐姐省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说着扔下树枝对莺莺道:“芹姐儿也有一样说对了,你才多大,还是小孩子呢!别整日呆在屋子里,和芹姐儿去巷子里耍,也管着她,别让她跑出太远。”
其实按照年纪来说,赵蓉蓉比赵莺莺大了六岁,那就是半轮。赵莺莺还是个孩子呢,赵蓉蓉这个大姐就已经算是半个大人了。而只比赵莺莺小两岁的赵芹芹,她们两个年纪相近,这才是应该更加亲密的。
但是性格使然,原本赵莺莺就跟着赵蓉蓉比较多。等到赵莺莺重回幼年,更加不同小孩子们玩耍了。
看看妹妹渴盼的眼神,在看看娘亲和大姐眼中的赞许。赵莺莺虽然本来是打算计较做绢花的事情的,这个时候也只能放下,跟着赵芹芹一起去了巷子里头。
太平巷,地处扬州城南。按照一般城里分布的格局,南边都是住着贫贱人,何况这还是当年没有扩大扬州的时候的老南城,随着城里人口迁移,越发破败了。
也因此南边这一块儿,多住的是一些扬州底层百姓。卖苦力的、摆小食摊的、穷算命的、唱戏的,总之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不过太平巷有一些不同,看扬州地图就知道了,这里虽然地处城南,却是出了巷子就是甘泉街。这条甘泉街也算是扬州城里繁华街道了,比不上多子街、翠花街等的名气,却也不差。
而且出了了甘泉街就到虹桥,那里就是现在扬州最繁华、最中心的位置,住在那里的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这样看起来,太平巷前面住着的扬州中上等的人家,后面则是一些真正的最底层,譬如说唱戏堂子汇集的堂子巷就在太平巷后面。
这样的太平巷,里面居住的各色人等就十分复杂了。既有一些门户阔朗,算是富贵的门庭;也有家里虽穷,却有读书人的清贵人家;还有像赵家一样的,算是能过活的寻常人家;另外各种讨生活都艰难的人,那也不少。
这里就是一个完整的、缩小了的扬州,什么样的人家在这里似乎都找得到。
赵莺莺跟着赵芹芹混到了小孩子堆里,张望着对于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太平巷,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旁敲侧击,得到的关于太平巷的结论。
这种特点甚至在这些玩耍的小孩子里都能看得出来——因为家境有分别,这些小孩子扎堆也不同。从小孩子的衣服可以看得出来,都是穿的鲜亮齐整的一堆,整洁朴素的另一堆,料子绽开,不成样子的又是另外一堆。
赵芹芹带着赵莺莺的当然是整洁朴素的一堆,赵莺莺并不认得这些曾经的玩伴。好在小孩子的思维并不缜密,赵莺莺表面上不动声色,通过别人的称呼和交谈得到启示,至少在这些小孩子那里,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芹芹带了一个毽子,另外也有人带毽子,还有个叫花儿的小姑娘,带了马索和花绳。
这些东西赵莺莺都会玩儿,而且玩的十分好,自然无所谓玩哪一个。只是赵芹芹在踢毽子,她也就陪着一起。
“五十一、五十二......”
赵莺莺是个中好手,轮到她了,这就是几十脚也不落地。中间还有各色花样来踢,像是里外廉、拖枪、耸膝、突肚、佛顶珠、剪刀、拐子,她轮换着用,毽子就在她脚上上下起落,如同穿花蝴蝶一样,好看又灵巧。
旁边本来跳马索的小伙伴也不跳了,就过来看赵莺莺踢毽子。小伙伴们看毽子一直不落地,都屏息着替她数着数儿。
“芹姐儿,你的毽子借我玩一会儿!”说话的人好不客气!
不过这人也有不客气的原因,她可不是别人,而是赵莺莺和赵芹芹的堂姐,大伯家今年已经十一岁的赵萱萱。
原来是她刚才见莺莺踢的好毽子,把她这个一惯玩毽子第一,而且比莺莺大了好几岁的堂姐完全比下去了。心里有些不忿,这就要拿毽子去,照着赵莺莺那些花样学。
只是那些花样也是一点点练习熟悉的,她三下两下玩不好,一下绊住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恰好吧赵芹芹的毽子压了个实在——鸡毛都坐折了,看着就知道不能用了。
赵芹芹见到就叫:“你赔我你赔我,这是我大姐姐给我做的毽儿,你赔我个好的!”
赵萱萱原本是有些心虚的,但赵芹芹这样嚷起来,她脸上也挂不住,当即把毽子一扔:“不就是个毽子?你再做一个就是了,反正里头有大钱,只要去杀鸡的那里寻几根鸡毛就是了。果然是个小毛孩子,一点儿小事就要嚷嚷。”
说着一溜烟跑回家了。
赵萱萱是堂姐,虽然这件事她没有理,但确实如她所说,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她都跑回家了,赵莺莺和赵芹芹;两个也不能为了几根鸡毛的事情跑到大伯家闹。
看着十分低落的赵芹芹,赵莺莺牵着妹妹的手:“别嘴上挂油瓶了,二姐给你做一个新的,保准比之前那个好得多。你拿出去用,也最有面子,保准别人都羡慕你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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