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厮家丁, 虽然式样简单普通, 颜色也不出挑。但王氏是整日与绸缎打交道的人, 一眼看出来衣服料子质地极好, 若是一般的富户, 自身都用不上这样的。心里清楚, 这个江都孙家, 并不是什么普通富贵人家。
来者是客,她连忙去叫赵吉来待客。自己则是进了厨房,撮了一把本地苦丁茶叶, 壶里添上水,在火上咕嘟咕嘟烧滚了,再端出来送与来人吃。
一个管事和几个穿青衣的小厮连忙推辞, 赵莺莺认得那个管事, 那就是那一日去知府投帖子找他们小少爷的人。当时她并没有在意,现在想一想倒是记起来了, 他当初是说过, 找到了他家小少爷, 要来谢她的。
孙家小少爷确实找到了, 就在昨日晚上——昨日下午就把那几个拐子审的一清二楚了, 自然不会迟疑, 立刻找到了地方。不只是孙家小少爷,还有其他十几个孩子,以及一大批贼赃, 全都找到了,
晚上自然不好来酬谢赵莺莺,不过那管事是厚道人,哪怕莺莺是个小孩子,也没有说话糊弄她的意思。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与他主家,也就是孙家的几位太太奶奶说了。
这些妇人听了这些话没有不赞的,或许是为了听了一个新闻觉得有趣;或许是真的觉得感激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又或许是之前放话说过要答谢帮忙的人,不能反悔?无论是哪一个,总之都各自拿了东西让管事送来。
其中孙家小少爷的亲娘送的最重,其余的女眷就是按照表礼一样添了东西送过来。
管事的之前已经向周知府那边打听过了赵莺莺是哪家的小姐儿,等到今日早间,便带着东西上门了。
那管事的拱拱手,让小厮拿出一个蓝绸子银包:“这里头是我们小少奶奶送的赏银,前日晚上小少奶奶发的话,说是哪个家人能找到小少爷,也赏一百两银子。因为小姐儿帮忙多,这笔红花就算一半送与。”
一半就是五十两了,银包里果然有一封银子,打开来看,阳光底下是雪白的五锭最上等细丝纹银。
还有其他礼物也十分丰富。有缎子布匹,有玩具,有金银锞子,这些都和知府家得的那些差不多。不过最多的还是吃的,这些吃食用布袋子包裹的整整齐齐,等到孙家的人走了赵家才知道是些什么。
十条好腊肉、一大串薰腊肠、两坛子蜂蜜、两瓶子茶叶、四色点心,另外,红枣、栗子、瓜子、花生、薏仁等也都封的好好的。对于赵家来说都是既好又实用的——赵莺莺估计这些东西恐怕是个懂行的人添的,知道她家这样的人家,什么东西最适宜。
也是这一遭,赵吉和王氏才知道赵莺莺原来不是府尊老爷救下来这样简单。等到孙家的人走了,也不去看那些礼物,先看了看莺莺。
左看右看,心里美滋滋的:果然自家莺姐儿就是个聪明机灵的!平常看着沉稳,要紧的时候又能这样机巧啊!
说过的,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况自家孩子是实实在在聪明了一回,这就更加引以为豪了。
王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果然是我们莺姐儿聪明,就没有听说别家有孩子能这样机灵的。要是没有咱们莺姐儿,只怕这件事好说不准好坏呢。”
她收拾东西,不过也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收拣起来。桌子上摆了三份,是另外挑出来的——这不比昨日那些,指明送给莺莺,东西又不多,也多是一些贵重的。今日东西不同,她便拿了几样棉布尺头、小孩子玩具、食物。一份孝敬方婆子,另外两份则是送到大伯家里和二伯家里。
这不是她以德报怨,她才没有那心情。只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面子情还是要全——她是打算要给婆婆和大伯家送东西,那么就不可能单单漏下二伯家了。
不过她还是因为心里愤愤不平多了一个心眼,打包东西的时候,看着大伯家和二伯家是争不多的。但是做主妇的才知道,二伯家送过去的多是一些花木瓜,空好看的玩意儿。
这样听起来或许有些小心眼,但是王氏并不是那等心胸宽阔的妇人。她没有坏心,人对她好,她也有回报。而遇到二伯夫妻两个这样的,她就会换个样子。或许这样的女人不大符合世人希望,不过她觉得这样才活的舒爽。
说过了,赵家三兄弟是居住在一个院子里的。这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院子,宽敞爽阔。孙家过来送礼,正房里和西厢房里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大房里宋氏假装坐在窗户底下做针线,其实暗地里觑着这边,时不时地瞥一眼。至于孙氏就更加直白了,打开了大门,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前,磕着瓜子儿正大光明地看。
等到送走了孙家人,王氏没好气地瞪了孙氏一眼,然后就进了屋——对门弟弟家里在待客,她用那种审贼的眼光看算是怎么回事儿?还好客人没有问起,不然她和丈夫赵吉要怎么答!
王氏和赵吉说了一声,就先抱着孝敬方婆子的东西去了正房旁边搭着的一间小小耳房。
此时人家分家有不同的方法,一般是长子养活父母。但也有一种是小儿子养活父母的,大概就是上头的兄长,成家一个,就分出去一个,父母最后就随着了小儿子。赵家就是这样。
这样按理说,该是赵吉一家居住在正屋里。不过当初给赵贵娶亲的时候,宋氏娘家放话了。若是赵贵住不上最宽敞的正屋,这婚事就不算。没有法子,方氏只得和赵吉商量。
赵吉向来是一个不大和兄长们争的,何况这还关系到大哥的婚姻大事,自然并不会让人为难,只是道:“这样也无所谓,只是娘以后随着我住,无论是东厢房还是西厢房,都太窄了一些。我须得和大哥说定,正屋里头分娘一个住处。”
也正是由于这样一个约定,方婆子虽然是跟着小儿子赵吉生活,吃饭也随赵吉一家。轮到睡觉却是要去正屋里这间小耳房的。
方婆子这时候正在纳鞋底,做的专心都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冷不防见王氏给她抱了一包东西来,还唬了一大跳。直到王氏笑吟吟地和她解释了事情的前后,这才明白过来。
明白了之后就满心欢喜了起来,与王氏絮絮叨叨:“果然是叫瞎子刘说着了罢!况且我以前也是场面上走过的,见过多少姐儿的面相,就没有一个越得过我们莺姐儿的。”
这也是方婆子吹嘘的老一套了,不过在她孙辈的所有女孩子里,她确实最得意赵莺莺。至于原因,和算命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是先宠爱这个孙女,才有后面算命的事的。
非要说的刻薄一些,都是孙女儿,何以分得出一个上下高低?只有两样,一个是情分,另一个是她看到了孙女们的前程。
她到底是跟着赵吉一家吃饭的,即使另外两个儿子有些孝敬,但也远远比不上赵吉的奉养。所以她一直都是帮着赵吉和王氏做些事。包括带一带小儿子家的几个孙子孙女。虽然大儿子和二儿子家的也偶尔搭把手,但绝没有专门带这一说。
情分都是养出来的,莺莺兄弟姐妹几个甚至是方婆子抱在被子里戒的奶水,其他的堂姐妹能比?
另外就是长相了,虽然《女诫》、《女论语》之类的书上都说娶妻最好不要颜色太好的。甚至说妻子生的太好了,于丈夫不利。但现实就是男人家总是喜欢家里浑家生的好一些。
所以女人一生的前程,大都在一张脸上。
特别是赵家这样的,没有什么钱财家世,想要攀上一门好亲事,靠的只能是她们自己操持家里好不好,以及长相了。
操持家里的种种技艺依靠的是后天学习,只要用心总不会太差。但一张脸只能是天生天给,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而小时候看底子就知道了,赵莺莺是堂姐妹里头生的最好的一个。就算不说什么‘绝色’‘过人’,但出众是算得上。
因此方婆子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孙女将来一定有出息,比对别的孙女上心几分。这样几分地积累,到后来与别的姐妹差别就很明显了。
因为是得意自己女儿,王氏虽听过好几遍了,耳朵都磨出了茧子,还是乐呵呵的。
方婆子说着又看到王氏还有另外两份东西,知道这是要送到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心里喜欢她这份懂事,便不再留她,让她出去送东西。
到了大房,宋氏当然欢欢喜喜。这可是白得了东西,她能不欢喜么!只是为了维持长嫂的风度,还要略推辞几句。
王氏见大嫂宋氏既是想要,又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内心也是好笑。不过她对这位大嫂还是挺喜欢的——妯娌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有那等亲如姐妹的,也有那种犹如仇人的。
王氏要求不高,只要大家平常能做出和和乐乐而不觉得别扭,表面上过得去就是了。至于多亲近,各自讨生活已经很劳累了,一般大家都没有力气特意去经营妯娌之间那一点情谊。
而王氏的小小要求,宋氏显然完成的很好。
只是这世上不可能事事完满,刚从大房出来,王氏就要应对那个绝对达不到她要求的二嫂孙氏了。如果可以,她绝对不想和她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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