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宪
越王已有两个多月没有收到宫中的消息了!从王家得来的消息, 王皇后端午节仍出席宫宴, 却没有接见外命妇。不仅如此, 连他的生母王贵嫔和妹妹寿安公主, 也没有任何消息!
顾桓没有再劝。将心比心, 若是他怀疑顾琏和闻姨娘等人被囚禁, 就是单枪匹马也要杀进京去!
此次回京走的是海路, 要经过广州和泉州,在镇南侯、邬蒙、福王等人的眼皮底下带着越王进京,顾桓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七月的岭南乍雨乍晴, 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船篷上,船舱里有些黑暗,侍从小心翼翼地点起了蜡烛。
陈易穿着富家公子服饰, 坐在一张小案几前, 案上摆着冰镇的瓜果。陈易望着江上雨雾朦胧,时不时一道惊天的霹雳划过天际, 惊雷仿佛在耳边响起, 叹道:“天地之威下, 人如沧海一粟, 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顾桓在陈易对面正襟危坐, 正捻着一颗黄皮果吃着, 闻言笑道:“萧二哥说的是,不过风雨总会过去的。”
越王此行,假借的正是韶州府萧家二公子萧贤巍的身份。盘金凤也以顾桓同僚、好友的身份随同进京, 在另一艘船上。
雷雨张牙舞爪地掠过江面, 突然消失在山间,天地间还笼罩着朦胧的水雾,太阳就出来了,彩虹懒洋洋地披上七彩的羽衣,挂在北江两岸的青山之间,如悬挂在天边的一座拱桥。几朵白花花、软绵绵的云飘来,正好做桥墩。
客船里的人纷纷从闷热的船舱中走出来,站在高高的甲板上,欣赏这难得奇景。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雨后复斜阳,关山阵阵苍。”顾桓站在阳光下,也忍不住诗兴大发。
陈易一听,双目一亮,连连赞道:“好词!最难得的是一个‘持’字,好大的气势!只是怎么只有四句?快快补全!”
顾桓连忙说道:“昔年偶然看到的一阙词,年长日久,只记得这四句了。”
陈易听了连道可惜:“能做出这样的词,必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不是大人物嘛!毛爷爷的诗词,气度压倒一切!
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两日到了广州。
既到广州,自然不能不去拜访镇南侯,虽然镇南侯没有见过陈易,但侯府人多眼杂,陈易还是留在客栈中。
顾桓总觉得心神不宁,再三嘱咐盘金凤一定要保护好殿下。
盘金凤望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你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则必不会让殿下出事。”
顾桓一听“死”字,皱了皱眉,更觉不安,默默地望了盘金凤一眼,才转身离去。
镇南侯杨贺此时正在府中,看到顾桓前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翻,笑道:“上过战场就是不一样,三郎身上已有肃杀之气了。此去京中,问鼎榜首,当不在话下!”
顾桓笑着,谦虚地说:“唯有尽力而已。”
杨贺更觉满意,拄着拐杖,说道:“随我出去走走。”
顾桓立刻应是,过来搀扶着杨贺,只见他脚步虚浮,行动间确实颇为吃力,因此说道:“舅舅怎么不请个好大夫来瞧瞧?”
杨贺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道:“老毛病了,西洋大夫也看过,按他们说的,放血也试过,也没什么用。”
顾桓皱了皱眉,痛风就算在后世也是疑难杂症,没有什么根除的办法,只能饮食调理,药物缓解症状。
漫步在中西合璧的庭院间,只见雕梁画栋,树木疏朗,喷泉声隐隐约约地在耳边响起。杨贺到一小亭中坐下,突然笑道:“听闻清虚观的真人有神仙手段,陛下的身体都大好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寻个‘活神仙’回来看看?”
顾桓一时不知道杨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斟酌着说道:“道门中人,有几分养生手段也是有的。”
杨贺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谨慎!”说笑着,突然话锋一转:“既如此,又何必冒险带越王进京!”
顾桓悚然一惊,环顾四周,只见侍从都在亭外,才松了口气,苦笑道:“舅舅你吓坏我了。”
“阿桓!”杨贺双目一睁,凝视着顾桓,沉声说道:“你虽不是我亲外甥,但你曾救过阿泽,就是我杨家的大恩人,在我心中,你与阿林无异,都是我看好的后辈。你要知道,你姓顾,无论你对陈家再忠心耿耿,都不可能得到他们全部的信任!”
杨贺的话直击顾桓的心,拨开了他一直不愿面对的现实。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我与陈易,抛却君臣不谈,在我心中,他亦是我的好友。如今他心挂母妹,我也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不仅如此。”杨贺淡淡地说:“你还想助他夺嫡!你明知进京面对的是怎样的局势,你还要带着他进京。不成功,便成仁了。”
“不错。”顾桓索性也不否认了,坦然地笑道:“我是要助他夺嫡,火中取栗,将来借着从龙之功,求顾家的一线生机!”
看到杨贺神情微变,顾桓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杨泽已经海外建国,再与台湾、倭国连成一线,分明剑指中原。舅舅,我怕啊!”
杨贺的神色终于大变,紧盯着顾桓,突然抚掌大笑:“你怕?你不怕!顾三郎啊顾三郎,我分明看到你眼中的野心和跃跃欲试!”
顾桓一怔,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被什么困扰着,最终叹道:“我是有野心,也想趁一趁这场东风,只是又不忍看到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杨贺闻言有些惊诧,他还是第一次和顾桓开诚布公地交谈。在他眼中,顾桓是一个有野心、有胆识的庶子,他也愿意抬举他。此时,他却重新认识了顾桓一般,叹道:“你能在权势面前守住本心,很好!很好!”
接着笑道:“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只顾权势不顾百姓的人?我若要造反,凭我杨家的实力,打下金陵也不过是时日问题。我并不想这么做,并不想夺了陈家的江山。”
“那……您的意思是?”顾桓不明所以地问道。
杨贺感叹道:“先帝曾是明君,老了也是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多疑寡恩。在皇权之下,胸中有才学不事君是错的,得了好东西不上进是错的,家中有好女不上进是也是错。甚至上进,一旦送错了地方,比如夺嫡之争,就是死敌,必须毁掉。我们杨家,你们顾家,天下所有的人,在皇权之下,莫不如此!”
“可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止本朝,历朝历代何尝有不同?天子乃万民之主,杨家若得了天下,泽表哥自然是明主,也难保晚年不昏庸,难保来日儿孙不与如今这些王爷皇子一样?”顾桓皱眉说道。
“阿桓,你可听说过‘君主立宪制’和‘联邦制’”杨贺突然说道。
这道惊雷劈下,顾桓惊得险些跳起来,望着杨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您是穿越的?您知道我是穿越的?
到底怎么回事?
杨贺一看顾桓的表情,心中有几分了然,说道:“我年少时,第一次看到圣祖所著的《理想国》也如你一般的神情。”杨贺面带追忆地说道:“我和你大伯父,还有陛下,一起看的书。陛下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天方夜谭,若真的可行,圣祖雄才伟略,为何不施行?况且,当上皇帝的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一言以断生死,又有谁愿意约束自己手中的权利?”
顾桓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不错。君主立宪制,也是皇室和资产阶级不断博弈的后果,不过是适应时代的大流,并非皇室本意,更别提联邦制。从来没有任何皇室愿意主动放弃手中的权利。毕竟一旦失去权利,等待皇室的,很可能就是灭亡!”
“你果然也看过这本书!”杨贺握着顾桓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我要做的,就是做这股大势,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被天下人唾骂,也要促使君主立宪制,让后世人人不必为奴!”
顾桓感到手有些痛,抬头一看,却见鬓角已有了风霜之色的镇南侯,此刻却如少年人一般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虽千万人,吾往矣!
又听杨贺接着说道:“天下之大,不仅我朝一地。没有一家一姓能统治整个世界!而我想做的,就是联合各家各族,一起将华夏文明传播整个世界,建立了一个大华夏联邦帝国。”
此言一出,顾桓也不由得激动了起来,只要太阳照耀的地方,都说我华夏语言!着我华夏衣冠!想想,就觉得豪情万丈!顾桓立刻说道:“愿为侯爷赴死!”
杨贺欣慰地看着顾桓,心中淡淡一笑,对付顾桓这样热血的年轻人,他最有办法了。
他接着说道:“陛下年纪大了,已忘了圣祖之志。至于太子殿下,他老了。不是年岁老,而是心老了,失了年轻人最重要的东西:接受新鲜事务的能力。今时不同往日,只有放眼世界的人才能成功,他的天下却只有我朝。往日我看好福王,欲要扶持他,他却令我失望了。”
杨贺说着,语气微沉:“当日阿泽被西洋海军围击,后头就有他的手笔。阿泽索性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假死。福王和陛下到底是父子!”说着冷冷一笑:“好在陛下却不只他一个儿子!越王年轻,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你既带着他,就好好保护他吧。”
说了半天,终于说到越王。顾桓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有镇南侯府保驾护航,他就有信心安全带着越王回京了。
两人相谈正欢,就听见下人来报:粤海将军府在城中追捕盗贼,进了顾家众人所住的客栈!
顾桓立刻惊起,带着人风一般地冲了出去,心中莫名地想起临走前,盘金凤那张严肃的脸,她说,除非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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