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芋早上喝了一碗在砂锅里小火慢煲了一晚上的白粥, 浑身暖和和的, 穿上唐苗的红色羽绒服, 勇敢地推开家门, 一头走进了寒风里。

　　妹妹唐苗的红色羽绒服穿在唐芋身上, 有点偏大, 尽管唐芋里面穿了一件厚厚的毛衣, 羽绒服在身上依旧是宽松的，稍微有点晃来晃去。

　　其实在唐芋看来，自己这样穿十分漂亮, 完全是十几年后流行的男友风，身材娇小的女孩穿着宽松的衣服，有种偷穿男朋友衣服的可爱俏皮。但可惜无论是外婆还是唐苗, 两个人都欣赏不了唐芋这样穿着的美感, 唐苗很是愧疚，“姐, 你花那么多钱给我买新衣服, 在自己身上一点钱都舍不得花。”

　　外婆也对唐芋下了死命令, “现在唐苗也放假了, 春节之前你们姐妹两个好好去逛逛商场, 小芋你天天说小苗上学要见人要打扮, 你自己天天卖早点穿再好的衣服也是浪费，可不是这一回事，你也应该买几身穿得出去的衣服, 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正是打扮的时候呢, 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怎么找女婿啊？”

　　自从唐芋和陈俊茂分手之后，外婆就又重新惦记上了唐芋的婚事，尽管唐芋一直在对外婆说她不着急，希望等到事业有点起色之后再找对象，但是外婆心里却是没办法不着急的，时不时地就在说话中提到这件事。

　　唐芋只好答应下来，“好，过两天我就和唐苗一起去买衣服。保证完成您的任务，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歹要有您年轻时候的七分漂亮吧！”

　　外婆又被唐芋逗笑了，“你这张嘴啊……”

　　唐芋现在特别会逗外婆开心，老人家最疼爱的就是她和妹妹唐苗，唐芋稍微说个笑话，夸上外婆两句，外婆就能高兴地合不拢嘴。

　　外婆这么一笑，自然也就不再唠叨唐芋的婚事了。

　　唐芋倒不是真的在自己身上吝啬，只是她天天不是在厨房打转，就是骑着三轮车送外卖，穿再好的衣服，也没有两天就脏了旧了。

　　如今要去给唐苗开家长会，唐芋才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衣柜里全都是灰扑扑的笨重的棉袄，竟然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因此才不得不穿着唐苗的羽绒服来开家长会。

　　.

　　唐芋走到唐苗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坐满一多半了。

　　唐芋刚想随便找个空座位坐下，就发现每一张桌子的右上角都贴着学生名字，显然是让家长们对号入座的意思。写着学生名字的小纸条，上面的字铁画银钩，唐芋看着十分眼熟，是盛鹤年的字迹。

　　唐芋连忙起身，开始一排排一列列地寻找唐苗的名字，然而找了半天都还没有找到。

　　站在讲台上的盛鹤年，看到亮红色的羽绒服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半天还找不到座位，终于不耐烦地提醒道，“唐苗家长，最后一排正中间的座位。”

　　唐芋猛地一惊，被叫做唐苗家长，她还有点不太喜欢。她连忙直奔最后一排而去，果然在正中间的位置看到了唐苗的名字，坐下之后抬起头，感激地朝着盛鹤年笑了一下。

　　作为唐苗的家长来开家长会，坐在教室里的时候，唐芋又被提醒了一次盛鹤年是唐苗班主任的事实，唐芋觉得自己应该对唐苗的班主任态度好一点。

　　而且不论自己是怎么看待盛鹤年这个人的，盛鹤年作为老师，唐芋的确是挑不出毛病来，妹妹唐苗回到家里说的也全都是盛老师的好话，如今妹妹唐苗又考了全班第一名，唐芋的心情是格外舒畅——管他班主任老师性格如何呢，即使自己再看班主任老师不顺眼，能把自己的孩子教好，当家长的都可以忍。

　　唐芋现在的心中所想，大概是所有家长的共同心理了。

　　在唐芋自己的心里，她对着盛鹤年绽放了一个真诚又热情的微笑，很有几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思。但是在盛鹤年的眼里，根本是唐芋突然对她露出了一个傻气十足的笑容，看得他心中慌慌的。

　　而且唐芋身上的羽绒服，盛鹤年怎么看怎么熟悉，这不就是唐苗天天穿的那一件吗？穿在唐苗身上的时候，红色的羽绒服合身又时髦，显得整个人挺拔又精神。怎么穿在唐芋身上的时候，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

　　盛鹤年忍不住目光一直追随着唐芋，心中想到，唐芋每天起早贪黑地卖早点，家庭条件还是这么困难吗？

　　自己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来开家长会的时候，还要穿妹妹唐芋的衣服。

　　.

　　唐芋坐在座位上，同桌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大大的啤酒肚几乎要顶在桌子上。

　　唐苗班里有五十多名同学，但是教室却并不宽敞，五十多套桌椅摆在教室里，排与排之间的空隙很小了。

　　学生们都瘦，坐着尚且可以，如今学生家长们一坐下来，更觉得拥挤，唐芋看着自己旁边不知道是哪个学生的爸爸，就觉得他这样坐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过中年男人自己却不觉得难受，或者说他的心思完全没有在坐着舒不舒服这件事上，目光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期末考试卷子，眼神恨不得要将卷子烧出一个洞来。

　　唐芋的目光偷偷瞄了一眼，看到卷子上用鲜红的水笔写着“35”“17”“23”……之类的字样，顿时明白旁边的爸爸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要杀人的神情了。

　　这个分数，是真的……不高。

　　唐芋看到自己桌子上放着的卷子，上面的分数全都接近满分，心中顿时感到十分欣慰，妹妹唐苗是真的让她省心啊。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着翻完一遍试卷之后，猛然间发现自己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目光落在唐芋身上，面露惊讶之色，“啊，你就是马小莲的同桌唐苗吧！”

　　“总是考全班第一的那个！还是班长，是不是？”

　　“你这么优秀的孩子，真的是太为家长省心了，家长会都自己来开，根本不用家长来。不像我们家的孩子，真的是操不完的心……”

　　中年男人看起来是十分健谈的性子，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唐芋等了半天之后，终于等到一个他停顿的空隙，唐芋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唐苗，我是她的姐姐，为她来开家长会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姐姐啊，你们姐妹相差没有两岁吧？你看着也就是中学生的年纪，所以我才误会了。”

　　唐芋听到这样的解释，自然不会生气，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中年男人又是一声长叹，“你们的爸妈真有福气啊……两个孩子都这么省心，妹妹是全班第一，姐姐还能帮妹妹来开家长会，要是我家孩子能考全班第一，哪里还轮得到姐姐来开家长会啊，我和孩子她妈就得先打一架。”

　　唐芋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心中闪过一丝酸楚，不过中年男人不了解她们家里的情况，说出这样的话来很正常。只是唐芋因此心情有点低落，没有再说话。

　　这个时候，家长会也已经开始了，盛鹤年站在讲台上介绍班里期末考试的情况，上身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只在袖子和领口处露出深蓝色的毛衣，下身穿着笔挺的西服裤子，脚上一双黑色的皮鞋。

　　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挺精神的，但是唐芋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盛鹤年为什么要将自己打扮成这副样子——不是四十岁的人才这么穿的吗？盛鹤年才二十多岁，干嘛要穿这么一身？

　　然而唐芋身边的中年男人，却看盛鹤年怎么看怎么顺眼，“唉，多好的老师啊，认真负责又能干，怎么我们家的孩子成绩就是不行呢。”

　　盛鹤年站在讲台上，说出的班里期末考试的成绩的确耀眼，数学平均分全年级第一、语文平均分全年级第一、英语平均分全年级第一……

　　唐芋听得暗暗心惊，连忙问身边的马小莲爸爸，“当初上高中分班的时候，这个班是最好的重点班啊？”

　　唐芋正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妹妹唐苗不够关心，竟然连妹妹在最好的重点班都不知道。然后就听到马小莲的爸爸说道，“什么重点班？不是啊，刚上高中的时候，各个班成绩都一样。是盛老师班主任当的好，我们班的成绩才比其他班都好一大截呢。”

　　唐芋是真的有点惊讶了，各科平均分都是年级第一，竟然没有一个科目落在其他班的后面，如果说分班的时候这个班的学生本就优秀，唐芋不太惊讶，但是仅仅因为老师教的好，班主任管理的好，就能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唐芋有点不敢相信。

　　正在思考的时候，唐芋就听到盛鹤年干脆利落地说完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情况，请她作为家长代表上台讲话。

　　唐芋没想到盛鹤年会说的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拿着写好的稿子就走上讲台了。

　　唐芋每天这么忙，自然是没有时间背稿子的，而且她觉得作为家长发言，也没有脱稿的必要。最重要的是将她的一点心得体会和其他家长分享，让其他的家庭多多少少能够受益，这又不是她个人演讲的舞台，什么个人台风啊之类的完全不重要。

　　盛鹤年让出讲台中央的位置，唐芋站在讲台上，然后发现同样站在台阶一侧的盛鹤年，竟然比她高出了足足一个头还要多。她想起来刚才马小莲的爸爸将她误认成自己来开家长会的学生，觉得很有必要先对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大家好，我是唐苗同学的家长。对，我不是学生，而是家长，我是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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