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保鸡丁是荤菜, 另外一道菜就是一道素菜杂炒。

　　用水泡发的黑木耳, 摘去老蒂, 撕成小块, 在唐芋的指间开出了一朵朵黑色的小花。白生生的莲藕和橙红色的胡萝卜去皮洗净、切成薄薄的圆片, 青翠的荷兰豆撕去老筋, 黄嫩嫩的玉米粒盛在白瓷碗中, 正在水下哗啦啦地冲洗。

　　颜色各异的蔬菜在大大的案板上堆放，竟然意外的和谐，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莲藕和胡萝卜片冷水下锅, 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清水中加了一点油和盐，让蔬菜煮后也会颜色鲜亮依旧。等到水咕嘟嘟地冒着大泡, 下入荷兰豆、黑木耳和玉米粒, 再小火煮半分钟，关火。煮好的材料捞出沥干。

　　炒锅放油烧热, 加入蒜蓉爆香, 将所有的材料一起放入锅中大火翻炒, 满满的一大锅蔬菜, 看起来就很有分量。唐芋手中的锅铲一挥, 那些菜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 颜六色的蔬菜在空中旋转跳跃，齐刷刷地跳起又齐刷刷地落下。

　　大火翻炒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热气腾腾的小炒就出锅、装盘。

　　素菜杂炒里, 主要材料是正当季的莲藕, 白白嫩嫩的莲藕片占据了大半江山，荷兰豆的颜色就像是荷叶，颜色暖暖的胡萝卜和玉米粒将整盘菜一下子点亮。看起来实在是赏心悦目。

　　.

　　唐芋将做好的饭菜，按照约定好的时间，送到盛鹤年家里。

　　打开食盒的一瞬间，麻辣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再定睛一看，盘子里的菜肴鲜艳又漂亮，宫保鸡丁色泽红亮，芡上的好，只见红油不见汤汁。

　　不必吃，只是看，心中就大概有数这道宫保鸡丁有多好吃了。不是混杂着黄瓜丁胡萝卜丁的食堂流，辣椒是干辣椒，花生是白胖子，花椒的香气很浓，但却看不见一粒花椒，显然是用的将花椒全都捞出的花椒油，这可是这道菜的关键——宫保鸡丁这样下饭的菜，最适合一小口米饭混着一大口宫保鸡丁，拿勺子舀起送入口中，要是菜里有花椒粒，隔三差五地咬到，实在太令人恼火。

　　回家吃饭的学生都已经走了，还留在盛鹤年家的，除了唐苗就是另外三个要从唐芋这里买饭的学生，几个人本来都在做题，结果闻见香气看见饭菜，手中的笔一时间有千钧重。

　　他们真想立马放下笔，拿起筷子！

　　然而老师就在旁边，学生们还是很矜持的，因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盛鹤年轻笑一声，说道，“别做题了，赶紧吃饭吧。”

　　学生们再也禁不住色和香的双重诱惑，没有多做犹豫，一齐拿起筷子，将筷子伸进宫保鸡丁中。

　　汁料香甜，鸡腿肉极软极嫩，让人生出入口即化的错觉，第一筷入口后竟然怀疑自己吃的是鱼肉。花生和杏仁很脆，腰果则是又香又酥，夹杂在鲜嫩的鸡肉中，对味蕾来说是不断地挑逗与轰炸。

　　辣椒捕捉着舌尖的味蕾，花椒则使舌头微微发麻，酥麻却不呛人。芡很薄、汁不多不少刚刚好，荔枝味和糊辣味平分秋色、相得益彰。

　　好吃。

　　想哭。

　　三个学生脑中同时冒出唐苗最常出现的感受。

　　.

　　盛鹤年叫学生们来自己家里补习功课，一来是为了自己和学生们一起复习，效率高。二来也是为了让自己家里热闹一些，多添几分人气儿，好让盛鹤年妈妈也有点事情分神，不要每天因为爸爸的离开自己掉眼泪。

　　盛鹤年自己也是一样，如果他一个人独处，总是会想到爸爸还在世的时候的各种事情，但是现在将学生叫过来，他总不能在学生面前失态。

　　而且闲着的时候才会胡思乱想，现在他的脑子里被各种各样的知识和题目占满了，也就没时间悲伤了。

　　学生们都知道感恩盛鹤年，盛鹤年的妈妈看到学生们懂事又可爱的样子，偶尔脸上也能露出一点笑意。

　　盛鹤年妈妈在盛鹤年为学生补课一段时间之后，看清了盛鹤年的打算，“你已经想好了？”

　　盛鹤年点头，“嗯，想好了。我要是不去试一试，不去拼搏一把，我这辈子都会留有遗憾。”

　　盛鹤年的妈妈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不拦你了。只是未来的路，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当初你爸为你设计好了以后的路，你也答应了，按照他的设计一步步地走下去了。没想到世事难料，你爸还没来得及将你扶上去，自己就先倒下了。现在看来，你这两年这么听话，也是看在你爸爸身体的份儿上，其实你根本不想按照他设计的路线，当老师、当校长、进教育局、一步步往上升吧？”

　　“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你心里根本不想当官。”

　　“要不是你爸走的早，你也不会没来得及被扶上去，但是换句话说，要不是你爸得了这个病，你也不会按照他给你划好的这条路走……”

　　“现在你爸走了，你也不用做给他看了，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你想好了吗？什么时候辞职？”

　　盛鹤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准备辞职。”

　　“一边自己复习，一边教学生，我感觉不矛盾。”

　　盛鹤年的妈妈有点意外，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你自己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办吧。”

　　“都说什么人死之后灵魂上天，我是不信的，人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反正你爸也看不见了，想和你生气也没办法了。”

　　盛鹤年妈妈说着，又抹了一下眼泪。

　　盛鹤年心中百感交集，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有几年时间，盛鹤年妈妈因为父亲出轨的事情，弄得两个人像是仇人一般。等到他爸爸病了、走了，他妈妈又哭得比谁都要伤心。

　　想想他自己，又如何不是一样矛盾，最初十分不想去当老师，但是顾忌到爸爸的身体，还是妥协了。等到现在自由了，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了，又舍不得辞职了。

　　一来父亲过世之后，盛鹤年感觉自己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家里的经济收入都要靠他了。虽然说家底还算丰厚，但是想到辞职之后家里就没有了任何收入，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

　　二来盛鹤年工作有几年了，好多知识点都忘了，当学生的状态也要渐渐找回来。因此他不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而是准备参加后年的，和自己教的学生们同一年参加高考。这样的话，他不辞职，而是和学生们一起学习，应该可以将工作和备考兼顾。

　　盛鹤年出于这样的考虑，才在暑假开设了这样的学习班，来尝试一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好。如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发现收效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除了身体累一点，无论是学习的效果还是讲课的效果，都很好。

　　因此盛鹤年准备下个学期开学，继续一边当老师一边当学生的日子。

　　至于他为什么一个数学老师，还兼顾讲起了其他科目的课程，学生们在发现他讲的好之后，就没有再深究原因。

　　盛鹤年没有想到，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竟然是来送饭的唐芋。

　　唐芋送了几天饭后，看到盛鹤年妈妈憔悴的样子，主动提出来中午的这顿饭，盛鹤年和妈妈两个人也不用自己烧了——盛鹤年妈妈烧的菜她看都看不下去，更不要说吃了——干脆她再多做一点送过来好了。

　　盛鹤年刚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唐芋问道，“盛老师，您是不是也想参加高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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