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妞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和她前世无依无靠, 学生时代吃点饭都要算计有关, 也和今生爹娘有关。

　　丁春花和杜发财没儿子养老, 赚到钱就存起来, 得闲的时候就算将来不能动弹, 请大夫吃药找人伺候得花多少钱。以致于前世和今生, 杜三妞都深刻体会到钱的重要性。一听卫若怀说不用回礼，能省下好大一笔钱，杜三妞乐得去给团团和圆圆拿新玩具, 逗他俩玩。反正卫若兮和安王妃若因此不高兴，也有卫若怀帮她顶着。

　　隆冬时节，地处江南的广灵县不出意外地迎来一场不大也不小的降雪, 热热闹闹的码头归为平静。腊月初八早上, 邓乙起床后关好门窗，把铺子里仅剩的几坛变蛋和香菇肉酱送到迎宾酒肆二店里。

　　二店的掌柜原本是县里迎宾酒肆里的掌柜, 码头边的酒肆一开张, 就被段守义派过来。掌柜跟在段守义身边时日不短, 多少了解一点杜三妞的秉性, 看到邓乙送来的东西, 主动道：“如果有人买我就帮你们卖, 没有人的话算我们买的？”

　　一年多来，邓乙见识到当家夫人的赚钱手腕和管家能力，不意外人家会这样讲, 但是今天, “不用啦。我们少夫人说，多谢贵店多年对她的支持，这几坛东西送你们。”

　　“当真？”掌柜的表示怀疑。上个月去杜家杂货铺买一坛变蛋，这位连一个铜板都不让，有这么大方？

　　“你若不信，那现在把钱结给我。”邓乙伸出手。

　　掌柜扭头就冲小二哥喊：“搬到后厨，回头东家过来就说是卫夫人赏给咱们的。”

　　“好嘞。”冬天客人极少，跑堂小二坐在火炉边昏昏欲睡，听到掌柜的话，精神大振，“邓大哥，替咱们谢谢夫人。”

　　邓乙张了张嘴，想说那是送给他们东家段守义的，一见小二的嘴巴咧到耳朵边，“好的，我会和夫人说的。”似真似假的看向掌柜。

　　掌柜仗着他在段守义跟前有两分面子，不躲不闪，任凭他打量。

　　邓乙轻笑一声。但是回到杜家村并没有立即告诉杜三妞，而是趁她心情极好时向她汇报这件事。杜三妞今年赚了许多钱，财大气粗，“去后院搬五坛变蛋，再去作坊里搬五坛香菇肉酱，你们几家分了吧。”

　　邓乙愣了愣。反应过来，大喜：“谢谢少夫人，小的这就去。”打个揖，转身就往后院跑，人还没到后院就喊钱邓丙和他一起去搬东西。

　　“少夫人，奴婢们的呢？”春燕问。

　　卫家五房下人皆是家生子，而除了这五姓家人，便只剩杜三妞当初买回来的春燕、小赵子等六人。于是杜三妞就说：“你们也有。但是你先告诉我是每人给你们一份还是一人一份呢？”

　　春燕一时嘴快，根本没想过真有后续，顿时语塞：“奴婢，奴婢去问问春兰姐姐。”

　　“去吧。”杜三妞抬抬手，随后吩咐赵雨和她大嫂把团团和圆圆包抱回房。直到团团和圆圆睡一觉醒来，还不见春燕回来，赵雨试探道：“奴婢过去看看？”

　　杜三妞倚在床边拿着拨浪鼓逗俩儿子，懒洋洋地说：“不用了，一准被春兰那丫头骂哭，不好意思出来了。你回头叫邓乙再跑一趟，搬六坛变蛋、香菇肉酱，一份送去村长家，一份送去村学的夫子家，三份分别送到我娘、大伯和二伯家，最后一份给春兰他们几个。你若好奇，和邓乙一起亲自送过去也行。”

　　赵雨听闻这话下意识看她一眼，然而只看到她的背部，想了想：“这么冷的天，奴婢才懒得去看那热闹呢。”

　　杜三妞撇撇嘴，戳戳儿子的小脸，忽然想到什么，手一顿，“去看看大少爷回来了吗？”

　　“是。”赵雨应一声。杜三妞跟着转过身一看，屋里哪还有什么赵雨，只剩下冷风吹进来的滴滴小雨。

　　钱娘子进来，下意识往外瞅一眼：“这个赵雨，跑那么快干嘛？地上到处湿漉漉的，也不怕一不小心摔倒。”

　　杜三妞一下子坐起来，高深莫测道：“大概是急着见什么心仪之人吧。”

　　“赵雨那丫头有意中人？”钱娘子瞪大眼，没等杜三妞开口，又自顾自说：“老奴还以为她看上咱家大少爷。但凡少爷一出现她那小眼睛就盯着少爷不放，老奴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夫人，她又看上别人？现在的丫头啊，心思可真活泛。对了，少夫人，那丫头看上谁？您偷偷告诉老奴，老奴不乱讲。”

　　杜三妞的嘴巴一动，钱娘子跟着支起耳朵，“是谁也不能告诉你，关乎她的名节。”

　　“嘎？”钱娘子傻眼，耳朵都清空了就给她听这个，“少夫人，老奴跟在您身边没有十年也有八载，赵雨那丫头可还不足一年呢。”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杜三妞的态度很坚决，“我只能说就是咱们家的人，至于是谁，你自己发现吧。”

　　“家里的？”钱娘子掰手指一算，“除了小邓丁合适的都成亲了，难不成是他？不对，赵雨比小邓丁大四岁，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夫人，你莫不是诳老奴？”

　　“夫人诳你什么？”卫若怀解下蓑衣，钱娘子很自然地走过去接下来，出去递给走到门外自动止步的钱明。

　　钱娘子回来道：“没什么，问少夫人做什么吃。”

　　“晌午吃什么？”卫若怀问。

　　杜三妞心底嗤笑一声，这老奴才的脑袋转的可真快，“和排骨、咸菜一起炖的猪肚汤。四喜家里每天都不缺猪肚，我叫钱娘子去找二寡妇买。钱娘子的意思小年晌午吃猪肚，是不是在逗她。”

　　“只是小年，又不是除夕。”卫若怀道：“这么冷的天喝点热汤暖暖身子正好。夫人叫你去你就去，哪就那么多话。”

　　“是！老奴这就去。”钱娘子过来也是向杜三妞请示晌午吃什么，这倒也省的她再问。只是越过门槛，看了看右边的儿子，左边的赵雨，忍不住皱眉。这丫头莫不是看上她儿子？不可能。

　　钱娘子到四喜家里听到杜四喜恭维道，钱明越来越能干，以后不能再喊钱明，得喊钱管事云云。钱娘子心中一凛，不会是真的吧？

　　钱娘子回来把猪肚扔给儿媳妇，拜托春草帮她拖住赵雨，见着杜三妞就“扑通”跪下，“求您告诉老奴，少夫人，那该死的丫头是不是瞧上钱明了？”

　　杜三妞眨了眨眼，什么鬼哟？这又闹得是哪一出啊。

　　钱娘子误以为她还顾及赵雨的名声，偷偷朝自己腿上掐一把，坐在一旁逗儿子的卫若怀不禁打个寒颤，女人对自己真狠。

　　“少夫人，老奴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是没良心的，有了媳妇不要爹娘，老奴可是指望钱明和他媳妇给老奴养老呢。看在老奴这把年纪的份上，您就可怜可怜老奴，跟老奴说句实话吧。”说着，钱娘子鼻涕眼泪横流。

　　杜三妞无力地抬手拍了拍额头。

　　以她对赵雨的了解，在听她说春燕被骂哭，那丫头一准会跟着邓乙去给春兰六个送变蛋，顺便打听一下春燕到底有没有哭。

　　钱娘子从她这儿得知赵雨有心上人，也会好奇赵雨看上谁，届时一旦瞅见赵雨和邓乙说话，回头她再给赵雨和邓乙创造几次机会，钱娘子绝对得起疑。

　　等钱娘子看出苗头，一定会选择第一时间告诉和钱家关系比较近的邓家人。

　　邓乙的媳妇牙尖嘴利，邓婆子的嘴巴也利索，只要听到赵雨惦记上邓乙，婆媳一定会忍不住出手找赵家人理论。轻则能把赵雨嫁出去，重则闹到卫老面前，无论哪一种，她都能顺势把赵家人还给她婆婆。

　　杜三妞怎么想都觉得完美，无需她出面就把婆婆留下来的问题彻底解决。然而，生活永远在计划之外啊。

　　“赵雨看上钱明？”卫若怀见他媳妇一脸的无语，忍不住同情她，“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就算看上邓乙也不会瞧上钱明啊。我说实话，钱娘子你也别不服气，论相貌，论管事能力，你家钱明哪点比得上邓乙？”

　　“不，不是啊？”钱娘子看了看卫若怀又看了看杜三妞，老脸一红，尴尬道：“不，不是吗？老奴也觉得不是，可是……”可是什么呢。钱娘子起身就去找钱明，问他跟着卫若怀回房的路上有没有碰到别人。

　　“有啊，邓乙啊。他告诉我咱家分了一坛变蛋和香菇肉酱。对了，还有赵雨，他俩站在廊檐下聊天，怎么啦？娘。”钱明问。

　　钱娘子想给她儿子一巴掌。然而在这之前是跑到杜三妞那边请罪，除了说她误会少夫人云云，就是把钱明跟她说的话叙述一遍。末了不忘提醒道：“少夫人，赵雨那丫头不安分，您还是尽早处理的好。不然，有些事传出去，外人该当咱家没规矩。”还有一句钱娘子没说，万一赵雨哪天瞎了眼真缠上她儿子，搞得她家鸡犬不宁可怎么办，想象一下就头疼。

　　杜三妞意外地挑了挑眉，中间出那么大乌龙，还能让她如愿？真是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故作担忧道：“我也想啊。可是赵家是母亲的人，至于怎么处理，等我年后回去问过母亲吧。”

　　钱娘子一听，“少夫人考虑的极是，是老奴想得不够周到。不过，少夫人您也不必担心，老奴帮您看住那丫头。”

　　“行，赵雨那丫头交给你。”杜三妞十分郑重道：“有什么事立马向我禀报。”

　　钱娘子使劲点点头。然而她一走，杜三妞就出去喊被她支开的春燕，“请大少爷过来一趟。”

　　临近年关，百姓都在着手准备过年的东西。平时脾气冲的，一想着大过节的，也收敛一些。最近又赶上下雪下雨，百姓不出来乱串，衙门里倒是比平时清闲。

　　南方湿冷，衙门里不忙，卫若怀用过晌午饭也懒得去县里，就窝在书房里陪卫老下棋。一听三妞喊他，揪过卫若愉，“替我下两盘。”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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