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槐玉将人搂入怀里, 安抚似的拍过她的肩, 嘴上仍然说得冠冕堂皇, “没大没小的, 像什么话?”
江窈本来装了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他, 住在宫里短短时日, 出了这么多的事, 都被直接算计到她身边人了,她也是担惊受怕的,可是她不能表露半分, 毕竟她可是要提连枝做主的。
他在她面前何须多言,她其实什么都心知肚明。
江窈在他掌心勾了勾,干脆不再放手, 光天化日之下, 在公主府可以和谢槐玉亲近,这要是放在宫里, 怕是当天她就被人构陷去浸猪笼了。
她以前可以佛系心态, 现在她不想了, 她不想让他有一天也会牵肠挂肚, 就像她为了连枝的事, 实际上好些天都没睡过安稳觉。
“我知道你最体贴我的呀。”江窈道。
谢槐玉仿佛听见她心中所想, 微风里落下一记吻,很快就擦过她的眉心,“所以你才要多珍重。”
挂在人心尖上的滋味, 让她贪恋至极。
和他相识到现在, 江窈甚至都不想再一个人过了。
……
江窈在公主府待了没两日,许皇后又将她召进了宫。
这次没有再为别的,长安城中早已传遍,本来北疆周边便战事不断,吐蕃这次又起兵来犯,光熙帝便下令让贺将军作为此役主帅出征,贺老夫人膝下就这么个独苗,无奈之下便进宫找说法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只能先找许皇后诉了一番苦。
许皇后和光熙帝最近常常一言不合,她自己都不想触霉头,反正皇后做得开心就可以了,她现在想的洒脱,偶尔也和郑太后一起听戏赌马。
郑太后除了自家人的事,基本都是不掺和朝政,许皇后有样学样,可是贺老夫人说着说着话就偏了,也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什么,许皇后听得津津有味。
贺老夫人恨不得将贺将军平日的一言一行都说出来,从老人家嘴里说出来的小辈,可想而知,样样都是顶好的。
许皇后听着听着,忽然就勾勒出建章公主的驸马……依稀是个什么模样。
“贺将军至今未曾娶妻么?”许皇后问。
贺老夫人很是遗憾的点头。
俩人聊得越发投机,贺老夫人感慨道:“可惜……贺将军快要启程赶赴北疆了。”
许皇后道:“老夫人莫急,按理说贺将军这些年历下过不少功勋,待本宫去向陛下提议,留他在长安城任职。”
贺老夫人道:“……皇后娘娘大恩,老身感激在心,可是又该推举谁去才好呢?”
“不如让郑侯爷去好了,他自幼在长安城长大,不像贺老将军过世的早,闹得府上无依无靠的,让他去历练也好。”
许皇后想得顺理成章,转头命御膳房炖了补汤,去御书房找光熙帝。
光熙帝见她难得过来,笑得就没合拢过嘴,奈何许皇后不解风情的公事公办,光熙帝当时就拉下一张脸,“你自己都说了,郑侯自幼长在富贵乡,你这不是存心坑害他么?到时候老太君再闹到宫里来,你怎么收场?”
许皇后:“……”
贺将军要出征北疆,基本上板上钉钉。
可是这事儿和别的不冲突。
许皇后想着,贺将军为人忠厚、淳朴,生得虽然像个将领,听贺老夫人说待人却是粗中有细,又不像长安城那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至于上次王淑妃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谢相和建章公主?她才不会轻信外人的话,江窈要是真有那方面的风吹草动,光熙帝和郑太后比她先坐不住。
在她看来,江窈这性子,若是找个有城府的,十有八九是降不住的。
许皇后在这方面可是过来人了,就像她以前觉得浪子能回头,自己则是浪子回头后搭的最后一只船,然后她就翻船了,那叫一个狂风大作,惨不忍睹。
然后她就召江窈进宫了,想旁敲侧击问问她的意思。
江窈先是就她宫里新的糕点做出了一番点评,然后才问道:“母后你适才说什么来着?”
许皇后一脸宠溺笑:“窈窈,可曾想过将来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自然是想过的。”江窈道。
现在成天都在想这些情情爱爱的,可是她没说出口,照许皇后的脾气,怕不是今天开始就要缠着她念经。
江窈的想法很简单,等到她适宜的年纪,再说不迟,少一天念经的日子也是好的,而且郑太后和她是一伙的。
许皇后欣慰道:“本宫本来还担心,现在和你说这些尚早。”
“什么?”江窈听得迷茫。
许皇后和她说了一遍贺将军的事迹,将贺老夫人的话远洋照搬。
江窈眨眼:“不明白。”
许皇后讶异道:“你难道没见过他么?上次春狩,他也去的……”
江窈继续眨眼:“不认识。”
许皇后絮絮叨叨,扯到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关键是又圆回去了,让她过几日正好见一见贺老夫人。
江窈这回干脆不说话,无助的捧着茶杯。
许皇后果然开启念经模式。
“……行吧。”江窈四两拨千斤道,“身为大邺的公主,北疆百姓身陷水火之中,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就当是聊表慰问了。”
许皇后:“……”听起来怪别扭的,又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没想到许皇后似乎是颇为看重此事,还让宫里头的嬷嬷绣了一筐子的荷包,说是任她挑一个,届时当做见面礼。
江窈随手拿了一个,也没有太注重细节针脚,许皇后总不会拿次品出来。
从许皇后宫里出来,江窈便想着去找江煊吐槽一下,至少他也算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士之一。
她东宫都没进得去,被告知江煊又被光熙帝在朝上骂了一通,现在正闭门思过呢,反正他回回闭门都思不出什么过,江窈也不担心他会受到影响,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到公主府找连枝。
不光是谢槐玉近来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江窈也没有想过,他许多事都会亲力亲为,她以前都以为像他这样的高官,都是听听小曲儿坐享其成的。
用在谢槐玉身上可能不合适,他倒是不听小曲儿解闷,他要是真想听么,凭她的水平……她还真唱不出个花样来。
说起来稀奇,连和她最生疏的肃王都不见人影,据说是流连烟花巷,八成又被小兰花给婉拒了。
江窈几乎都能想到自己的晚年光阴……
和广阳郡主串串门,唠唠家常,闲来无事再回宫跟人插科打诨。
说不定能养几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谢槐玉教他们抄书的一千种方式,她教他们……对付谢槐玉的一千种方式?
可是养崽子又不像养花,常常有诰命夫人进宫和郑太后叙旧,提起家里的哥儿姐儿都是当块宝,恨不得一家上下连丫鬟仆人七八十口,都围着个小祖宗转。
当相国夫人也是有诰命的呀,等她两鬓白花花,该不会也追着小曾孙后头挖着金汤勺喂饭吧。
这种粗活还是交给谢槐玉去做好了。
这么一想,好像当相国夫人也不是那么差劲。
江窈在公主府上闲了几日,突发奇想,便要连枝教她做起针线活来,太复杂的图案她绣不出来,连枝便建议她可以绣个荷包,只要布料挑的好,没有什么新奇的花草照样好看。
她沉下心来做一件事,总是能有所小成的。
等到见贺老夫人这天,江窈进宫前还特意察看,以免出什么纰漏,万一把她自己唯一的绣品送出去可就不好了,一来没有嬷嬷绣的精湛,二来么,她是要留给谢槐玉的。
许皇后果然是许皇后,全程只要她露了个面而已。
贺老夫人煞是心满意足的对着她笑。
江窈笑得尴尬又不失礼貌,她算是琢磨出来了,许氏这是有了给自己定亲的心思?
……
从老夫人手里拿到荷包的贺将军,转头就交到相府管家手里,面都没敢露,别人不知道,他清楚的很,就国子监那些个张公子李公子的,到现在都没入的了仕,他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
大邺朝堂上更是流传句话,和什么人作对都别和谢相作对。
当天夜里,江窈在公主府刚用过晚膳,谢槐玉便过来瞧她了。
江窈先是取了荷包,怕一时累赘,她总要正式点送出手的,便干脆佩在腰上,又拿了柄团扇,才跟着他一道儿推门而出。
她还陶醉在自己的杰作中,殊不知,某人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原来公主府的屋檐蹲起来,也是格外的美妙,尤其是能和谢夫子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江窈抱着膝这样想。
“你这几日肯定累极了吧,我也差不多,可是见到你就不这样想了。”她兴高采烈的说道。
“……嗯。”谢槐玉手里捏着贺将军送过来的荷包,上头居然还绣着个栩栩如生的贺字。
江窈措辞着开口,她还是第一次当面送他,跟送定情信物似的,“……我有话和你说。”
谢槐玉却没有再说话。
他瞥到她腰上樟木色的荷包,实在不像她往日的喜好,看起来也突兀极了。
江窈偏过脑袋看他,刚好看到他支着下巴,忽然若有所思的看向她。
他不过是她的一场机遇,像她这个年纪,似乎天生就该是无忧无虑的,自己说不定于她而言,跟一时兴起的风筝没两样。
或许在国子监那会儿,如果不是他,也会是秦正卿那个小王八蛋。
“相爷在想什么?”江窈道,“你和我待在一块儿,还能在分心想别的么?”
她有点失落。
他在想她,她可能不知道,他出了书房,便不会再想朝堂上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所以……如果他在出神的话,那一定是在想她。
谢槐玉本来可以直接告诉她这些话的。
他刚想拿出绣着贺字的荷包。
然而谢槐玉想想又后悔了。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这么优柔寡断。
拿出来能问她什么?他在旁人面前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可是这些为人处世的手段,他不愿意用在她身上,也不会用在她身上。
就算她真的只是一时乐在其中,把他当个玩意似的,他也甘愿被她诓骗。说不定,现在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是一时兴起,等有一天出现了旁人陪着她一道儿乐呵,她也会像现在待他一样。
谢槐玉想了想,可见当个只手遮天的权臣是十分有必要的,他不想遮天,遮个心上人总可以吧。
江窈当他遇到什么事,想想也是,谢槐玉又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人,她可以接纳他的好,自然也可以接纳他的不好。
她将扇柄递给他,却见他有过怔愣。
看吧,有时日不见,默契度都下降了,她要赶紧拉回来才行。
她是递给他挨着她的袖口,谢槐玉却伸出另一只手接了。
江窈没有多想,她紧张的解下荷包,差点被她捣鼓成死结,郑重的放在手心上,拿给他看,“我亲手绣的呢。”
“……和你给贺府的不一样,对么?”谢槐玉在懊悔,懊悔他的粗心大意,明明看针脚手法都能一眼看出来的。他待她一向是坦诚的,可是现在……他实在说不出口。
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他,偏偏他疑神疑鬼的,就像他辜负了她一番心意似的。
就这样还遮什么心上人?谢槐玉觉得,自己枉为相国十多载,他想让她当自己的妻,自古以来做郎君的,自然是要顶天立地的。
“当然不一样,那些都是半成品,宫女帮着我一块儿绣的,这个么,是我私心要留给你的。”江窈说完后,才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一时间,四目相对。
“你藏着掖着什么?”江窈下意识抱住他近前的胳膊不撒手,“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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