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满含着血腥味, 扑面而来直叫人喘不过气。
耳边杀伐声不绝, 刀戈相交发出刺耳的呲啦声, 刀剑捅入血肉的声音咿呀阴哑, 叫她觉得毛骨悚然。
战场上两军厮杀不停, 她恍然站在原地, 不知所措。忽的一道血直撒在了她面上, 刺的她眼生疼,她颤着手抹去,睁开眼再看, 周围已是血红一片。
段锦忽的站在她眼前,他面容还是那般俊朗,干净又阳光, 可他的身上布满了血洞, 正咕噜咕噜流着着鲜血。
“段,段锦?”她颤着声音, 不敢置信自己看到的。
“妧妧。”
他笑的很是灿烂, 温柔的唤着她, 汤妧手抖的厉害, 伸手想去触碰他, 段锦却忽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段锦!!”
寂静夜里, 青纱帐内的女子睡得很是不安稳,她紧蹙眉头,虽然现在已经入秋, 天气凉爽, 可她的额上却泛起了薄汗。
忽然她大叫了一声,睁开了眼,她快速的喘着气,无神的看着帐顶。
汤妧慢慢坐起,她迷茫的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是在自己屋内,她长缓的舒了一口气。
三年了,她时不时会梦到这个梦,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的真实,铺天盖地的全是血红色,段锦无力的倒在地上,她止不住他身上淌出的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的血流尽。
她努力的让自己忘记,这只是个梦,可是今日,她又梦见了。
她紧紧抓着胸口,无助的快要崩溃,段锦已经快三年没有消息了,除却一开始还能寄来两封信。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顿时让她感觉到窒息,难受的让她哭出了声,她忙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惊醒了汤新台。
眼泪一出便止也止不住了,无助与恐慌的情绪让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入了膝中。
汤妧紧咬着唇抽泣着,泪湿透了衣襟而不自知。
早已被汤妧惊醒的汤新台无奈的坐在院中石凳上,屋内是他女儿隐隐的抽泣声,听着叫人心疼不已。
他紧握着拳,心里将那个偷了他女儿的心现在却又渺无音讯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这里留有回忆让她无法忘却,那就换个地方罢。汤新台面上神色晦暗不明,心里暗自做下了一个决定,他等到屋内的抽泣声停止再没有动静后,叹了一声,回了屋。
第二日起来,汤妧明显的精神不济,心不在焉。
锦娘见她模样,心下了然,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捧起她的脸轻轻摩挲。
已经快十年了,她看着汤妧从女童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见她身姿越来越窈窕,颜色越来越好,亦见她越来越受人喜欢。
本该是无忧无虑受人呵护的,可现在却因为她那臭小子受人非议。
她时常能在村里听见有嘴碎的妇人私下说她,仗着自己颜色好,挑挑捡捡,拒了不知多少门亲事,活该现在成了老姑娘。
锦娘听了恼怒不已,每次上前理论却又止不住她们下次再说,让她无可奈何。
“妧妧,别等小锦了。”锦娘怅然道。
“伯娘?”汤妧睁大眼睛看着她。
“姑娘家美好的年华就这几年,伯娘不想看着你因为小锦磋磨掉,别等他了。”她为汤妧拨了拨有些散乱的头发,心疼的看着她眼底的青黑。
“伯娘不信段锦会回来吗?”
“信与不信又有何用,都是老天爷说了算的,只能看他造化。”
汤妧看着锦娘这模样有些感慨,锦娘是她见过的最令她钦佩的女子,她明理识大体,温柔也坚强,哪怕是段林的下落不明,还是段锦的生死未知,她都能坚强面对,她有着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在缓过劲来后,能够不怨不愤,过好着自己的每一天。
汤妧依进她怀里,糯声道:“谁说我在等他了,我只是不想那么早嫁罢了,若是嫁了,我爹怎么办?他孤家寡人一个,太孤单了。”
锦娘轻抚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待汤妧从锦娘那蹭了一堆零嘴回来时,只见她老爹拿着封信从书房里出来,见了她,忙说道。
“妧妧快去收拾收拾,咱们去京城。”
“京城?”汤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去京城做什么?”
“你外祖母六十大寿,咱们自然要去京城庆贺。”
“真的?”汤妧兴奋道,“我好久没看的外祖母了!”
她蹦跳着忙跑进屋,“我立刻收拾!”
汤新台见她那没有点女儿家该有的端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
心里暗自感叹,京中少年无数,带她去多见见人也好,省得一颗树上吊着,白白磋磨了自己。
于是便在第三日,汤新台用从临阳买来的一匹普通的棕色大马,带着汤妧同段枫锦娘他们挥别后,便架着马车哼哧哼哧往京城而去。
而就在他们离去的两个月后,北地传来捷报,威胁大虞多年的乌桓人被彻底歼灭,剩余的几只残部逃往了更远处的西域,对大虞再无侵犯之力,持续了近四年的战事终于结束。
一个月后,清溪村被征去的男人陆陆续续回了村,有的带回一身伤痛,有的带回荣誉,亦有的带回了同伴的死讯,锦娘同大壮的娘陈氏每日站在村头焦灼等待,等着自家的儿子回来,段枫劝不住,也只得陪着她。
数日过后,陈氏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他骑着一匹老马,远远的从路上奔来,见到守在村口的陈氏,大壮连忙下了马,一瘸一拐的跑到了她面前跪下。
“娘,儿子回来了!”
陈氏忙拥着他嚎啕大哭,颤着手捧着他的脸细细瞧着,黑了,糙了,人却是精神了许多。
“我儿,终于回来了!”
大壮连忙安慰她,给她讲着笑话,陈氏被逗得笑出了声,她抹去面上的泪,又担忧的看着他的腿,方才大壮跑来时,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大壮,你的腿……”
大壮一拍他的右腿,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道:“瘸了。”
“瘸……”陈氏闻言,哎呦一声又要哭泣。
这时锦娘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大壮,你可知道我家小锦……”
她问着问题心里却在发慌,白着面色身体发软,段枫在一旁忙扶住她,嘴里安慰着她,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僵硬着身子。
“锦姨你别慌啊!”大壮赶忙道:“老大没事,他跟着罗灿将军去京城面圣领赏啦!”
“去京城?面圣领赏?”
锦娘听着捂着嘴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又突然大哭了起来,连日来担忧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喜极而泣止不住声。
段枫吊着的心也放下了,只是还得安慰自己的妻子,只不过怎么哄也哄不好,他无奈,一把将她抱起抱回了家。
*
京城
汤妧他们架着马车摇摇晃晃了一个多月,再次回到了京城。
一晃已经十年过去了。
他们在人群中排着队等待入城,汤妧掀起车帘,看着前方那高高大大的城墙,墙面用青砖包砌,厚重坚实,正中一扇漆红大门,城门上方建有城楼、箭楼、闸楼、它们巍峨凌空,气势宏伟。
这便是他们十年不见的京城了,一如既往的宏伟,一如既往的繁华。
十年前,他们灰溜溜的被赶出京城,带着无尽的愤恨与不甘,十年后,他们平静的回来,再见此情景却只剩感慨与怅然。
汤新台转头便看着汤妧怅然的盯着城墙看,他叹了口气,将她推进了车内。
“京城不比临阳,这里规矩繁多,人员混杂,记得戴上面纱,面纱若不想戴便戴幕笠。”
汤妧哦了一声,寻了方面纱戴上,偷偷地掀开窗帘,探出头去。
忽的后方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她转头看去,只见许多身着华服的富贵子弟打马而来,路旁等候的百姓纷纷往路边躲闪,他们一路奔至城门,被守卫拦住。
那堆富家子弟恼怒想要硬闯,守卫却也不肯相让,两方就这么僵持着,忽的其中一个身穿宝蓝色直裾的男子扬起马鞭就要向守卫挥去。
突然出现一个中年男子挡在了守卫面前,向那男子大声呵斥着,那男子见状竟然没有将马鞭挥下,只见他黑着脸乖乖下了马,掏出身上示意身份的令牌,而后由守卫放行,进了城内,其余跟着的人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却也不得不照做。
汤妧见状咧嘴一笑,“哈哈,这是没腿的螃蟹横不起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她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男子,亦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
他身着月白色直裾,外罩一件浅灰大氅,头上带着玉冠,一双狭长凤眼正看着她。
长得倒是不错,看着挺风流的。汤妧打量了他一番后下了结论,而后将头缩回了马车。
那男子倒是见状倒是觉得奇了,他本来在后头慢慢骑着马,见那堆人在城门处遇阻乐的看戏。
便听见一个女子发出了声音,倒是话糙理不糙,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女子听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他这才看清她,一双大大的杏眼灵动清澈,远山黛眉生的十分好看,虽然蒙着面纱,他却能感觉到那面纱下的容貌定然也是不错的。
最后令他奇了的便是这女子十分大胆的将他一番打量后,似乎下了什么结论,而后又若无其事的缩回了车内,那模样让他觉得好像他不过就是路旁的一棵树,一棵草。
真是有趣。
前方的混乱了结后,人群又开始移动,汤新台架着马车往前走,汤妧缩回马车后似乎听见了男子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
她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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