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柳老太太的大寿, 本是高高兴兴的日子, 但秦婉忽然失去了意识, 软软的倒在紫苏身上, 将一众贵女吓白了脸。这位可是天潢贵胄, 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这一屋子人谁也摘不干净。故此几个年长的姑娘们忙指挥粗使婆子将秦婉抬了下去, 又命人去知会雍王和柳家人。
一听女儿昏过去了,雍王又急又气,想到今日朱婆子的一番污蔑, 认定婉儿是因此动气伤了身子,这才昏过去的。故此,气红了眼的雍王立时命令道:“去将朱婆子拉出二门杖毙了!”
柳老太太本就恼着孟岚主仆的行径, 现下又见外孙女儿昏了过去, 对雍王的意思表示了莫大的支持,朱婆子刚挨了打, 又被灌了哑药, 回到孟岚的院子, 主仆俩正哭呢, 又有一众人冲进门将朱婆子架起来, 慌得孟岚忙叫道:“这是做什么?明儿个要发卖, 今日还要闹什么?”
“孟姑娘,这是雍王爷的意思,还请孟姑娘不要多管了。”为首的佩兰语调很冷, 加之背对着阳光站立, 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脸色愈发黯淡,“孟姑娘好自为之才是,如今若非看在姑娘是王妃娘娘的表妹,只怕王爷连姑娘也要一并发落了。”
孟岚闻讯大惊,今日雍王分明没有发表过自己的意思,何以现下又要命人来带朱婆子走,她忙上前,咬牙服软道:“佩兰姑娘,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再怎么恼,也要有个缘故,总不能让朱嬷嬷不知是何故就被发落吧?”
佩兰不动声色的拂开孟岚的手,声音清脆悦耳:“回姑娘的话,郡主现下昏过去了,怕是给朱嬷嬷气得,王爷现下发了狠,让我们将朱嬷嬷带出二门杖毙。”见孟岚面无人色,她又说,“姑娘好自为之,是朱嬷嬷自己的意思也好,还是别人主使的也好,敢大着胆子编排郡主的不是,郡主心善不忍声张,但若是天威降临,休说朱嬷嬷,就是姑娘也难逃一死!”
孟岚浑身一颤,脸色也白了,忙不迭和朱婆子撇清关系:“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和婉儿交好一场,如何肯这样害她?”
佩兰哼了哼,原本孟岚来投奔柳家,吃穿用度,一例比照柳府的姑娘们,加之老太太怜惜她没了爹娘,更是养在自己膝下。孟岚往日倒还是个懂事的姑娘,谁成想自打王妃娘娘没了之后,她就跟见到了曙光一样躁动了起来。佩兰可不相信今日的事跟孟岚没关系,所以雍王下令杖毙朱婆子,她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对于孟岚的一番言辞,她根本就不信:“姑娘不必同我说,王爷信不信才是最要紧的。姑娘还是听老太太的,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孟岚不得不点头,看着朱婆子给这些人架出去,心如刀绞。朱婆子是她的奶娘,现下也要被处死,让她如何甘心?想到说秦婉昏过去的事,她就愈发恨了,认定是秦婉这小贱丫头故意为之,就是要朱婆子给雍王发落。
长长的指甲都快没入肉里,孟岚咬紧了牙,下定决心定要让秦婉知道自己的厉害。
而今日人本就聚集,不少人见了朱婆子给拉出二门,皆是面面相觑。方才那啐了朱婆子和孟岚两人的直肠子命妇本就唾弃孟岚的行径,当下说:“只因孟姑娘好规矩,养了个编排郡主是非的奴才,不怪王爷生气要打杀她。郡主才多大的年岁,雍王妃去了之后,一直是她掌理王府之事,咱们之中谁不肯称道一二,偏生有些人不开眼。”
虽没有明说,但众诰命心中已然自有计较,小姑娘没了娘本就够可怜了,还有人要说她的是非,在场诸人又有几个没有女儿,想到若是自己撒手去了,女儿还要给人说是非,皆是十分理解雍王的行止,心中对孟岚十分的唾弃。本有些人想要为自家小子说亲的心,也都熄了下来——能教出如此行止的奴才来,主子又是什么好的?
贵妇这头自有计较,但方才贵女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姑娘们鱼贯而出,让这头的公子们愈发纳罕,派人去打探是出了什么事。卫珩隐隐觉得秦婉出事了,心中慌乱,琴声就愈发高昂,连温一枫与他合奏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一曲完毕,温一枫额上已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卫师弟琴技如此高超,让为兄的佩服万分。”
“温师哥过誉了。”卫珩淡淡的应了一声,眼底蒙上了一层担忧,目光有意无意的看着贵女的那一头,他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公子之中虽然不乏有看不起卫家门第之人,但也有不少身为欣赏卫珩的,为首的一人便是骠骑大将军之子夏竟成:“我先前倒还不服,何以你能被郑太傅收入门下。如今我是服气啦,郑太傅门下,个个都是极好的人。”
卫珩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拱手道:“多谢夏公子。”这样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被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称赞,顿时扬眉吐气。正值此时,自有人从外回来,向众人一打千:“小的方才去看过了,姑娘们说,是、是和宁郡主忽然昏过去了。”
卫珩神色一凝,抿紧了唇,为何会如此?秦婉方才还好好的,现下怎的忽然昏过去了?想到这里,卫珩眉宇间阴鸷非常,趁众人都在争议之时,悄悄出了屋子。
这举动自然落在了温一枫眼里,他转头,对身边的小厮低声道:“跟上去。”小厮称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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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珩哥哥不能进去的。”秦媛仰着脑袋,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坚定,“父王说了,不能打扰姐姐,姐姐需要好好休息。”
因为太担心秦婉,卫珩便径直来了秦婉的院子。但是还没进院子呢,两个小门神就横了出来,秦媛掐着腰,仰着脸儿看他,很是坚定的说这话。卫珩哭笑不得,蹲下身子和两人平视:“珩哥哥不是去打扰姐姐,珩哥哥只是……太担心姐姐了。”
“可是父王说了,谁都不许进去。”秦媛用力的点点头,见孪生兄弟没有附和自己,转头见他拿着马蹄糕吃得香甜,顿时张牙舞爪的扑上去,扔了他的马蹄糕:“你就知道吃!姐姐一直醒不了,你还吃!”
秦羽很懵的被打落了马蹄糕,转头就和秦媛吵了起来,两人哇啦啦的叫着,卫珩愈发哭笑不得,一手一个拉住他们。秦媛眼泪都出来了,小泪包一样扑进卫珩怀里:“珩哥哥,阿羽是个大笨蛋!”
她和秦婉长得很像,抱在怀里就像是小了几号的秦婉,卫珩不觉脸上发红,秦羽不甘示弱也扑到他怀里,一面扑一面哭:“珩哥哥,媛媛才是坏人,阿羽的马蹄糕都给她扔了。”
卫珩几时哄过这样小的孩子,顿时觉得手足无措。秦媛推了秦羽一把:“你走开,媛媛要珩哥哥举高高。”
秦羽如何肯依,鼓着腮帮子想了想,马上就把父王的嘱咐抛之脑后了:“阿羽也要,珩哥哥举高高,阿羽就让珩哥哥进去看姐姐。”
卫珩不免大喜,将两人轮番举了几次,秦媛也飞快的改了口,两人蹦蹦跳跳的领着卫珩进了屋。屋子被一道帘子隔成了两间,紫苏正在外端了药,见两个小主子竟然从外面回来不说,还领着卫珩进来了,当即蹙了蹙眉:“世子和二姑娘怎的在外面?”杜若忙从里面出来,给两个小的擦汗,又端了冰碗来给两人吃。
“卫公子请回吧,郡主还没有醒来呢。”紫苏哪里不知卫珩是来看秦婉的,想到今日王爷去向柳老太太回话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让人来打扰郡主,连宋姑娘来都被请回去了,自然,不能为卫珩开了通道。更何况,紫苏和杜若都觉得,温一枫那样的,才是郡主的良配。
卫珩眉宇间阴郁不散,一双眸子仿佛镀上了一层蜜色:“好端端的,她怎会忽然昏倒?”卫珩很不明白,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答案。
“日头太大了,郡主有些中暑。”紫苏叹道,“方才女医官来看过了,开了些药。”她低头看着手上端着的琥珀色药汁,“卫公子还是回去吧,一会子郡主醒了,自会知会公子的。”
“我想进去瞧瞧她。”卫珩淡淡说道,但话中满是不容回绝。紫苏略白了脸,她没想到卫珩竟然会说想进去看秦婉:“卫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你二人伺候在郡主身边多年,我也不愿为难你们。”卫珩缓和了语气,“但我还是要去看看她。”紫苏咬着下唇,并不说话,他顿了顿,抿紧了唇:“我想她醒来,也想第一个看见我。”
紫苏和杜若面面相觑,皆是不说话,将药碗送进去后,这才出来:“婢子等就在外面,若有何吩咐,卫公子知会一声就是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他本就是在赌,就凭今日听到秦婉梦中叫他的名字,以此为筹码。他相信秦婉心里有他,作为贴身伺候的人,紫苏和杜若不可能不明白,所以他在赌,赌秦婉心里的确有他,更是赌紫苏和杜若全心侍奉秦婉。
索性,他赌赢了。
打了帘子进到内室,屋中放着几个硕大的冰盆,凉意十足,临窗摆着一张黄花梨卷芯纹藤心罗汉床,离罗汉床几步开外,又是一架金漆点翠围屏,隐隐能见后面的拔步床。
卫珩沉吟片刻,绕过屏风,又自行搬了矮金裹脚杌子坐在床边。床上的秦婉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除了脸儿苍白没有血色,一切都如常一般。她呼吸沉沉,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她肌肤细腻,甚至连毛孔都看不出来。加之离得近,她身上的馨香味窜入鼻中,让卫珩愈发的意乱神迷。伸手轻抚她的小脸,如凝脂般细腻的触感,卫珩爱不释手,秦婉却嘤咛一声,吓得卫珩赶紧收回手,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这趁女孩儿昏睡不醒跑来摸别人小脸的行径,和登徒子有什么不一样?
卫珩越想越羞愧,恨不能钻进地缝去才好,秦婉却悠悠醒转,还有些恍惚,软软的撒娇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秦婉笑得有些迷离,“你总是这样坏,下次再瞒着我,我就再不理你了。”
她娇声撒娇,让卫珩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见她对自己笑得妩媚多情,浑身都热了起来:“不会瞒着你了,往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你不告诉我也不打紧,我总会知道的。”秦婉笑道,脑子昏沉沉的难受,向他伸出了小手,“真好,我正想你,你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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