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敏吓的立刻就松了手。
赵穆随即捉上她的手, 将她的手重又按在自己人中上, 再问:“为何失约?”
陆高峰一边炙针, 一边查看郭旭送来的食物, 见郭旭捧出的馒头上长了一圈青毛, 不禁皱眉。
陆敏一只手叫赵穆攥压在他唇上, 他鼻息依旧灼烫, 薄唇微颤,一双眸子紧盯着她。
陆敏咬牙道:“实话告诉你呗,一会儿由我施针, 你再不松手,我一针戳的你叫娘!”
赵穆居然笑了。胀红脸的小姑娘气急败坏,逗起来颇有几分好顽。
她忽而紧手, 指盖掐上他的人中, 窜鼻子的痛感游到天灵盖,疼的赵穆忍不住哼出声来。
陆高峰持针上前, 九寸长的银针在灯下熠熠发光。他以为是陆敏掐醒赵穆, 赞道:“半年不见, 你倒还没忘急救之术?”
陆敏顺势接过针, 一双小手自赵穆胸膛往下游走, 随着赵穆屈腹而哼, 轻声道:“父亲,三皇子腹痛在胃脘以下,耻骨之上, 女儿嗅其息中有腐, 只怕肠中有腐物,却阻滞途中,要通其腹络,好泄腐物。”
简单说就是吃坏了肚子拉不出来,要刺激他的肠子,叫他把脏物拉下来,急痛就能解了。
床上病人疼的眼看升天,他父女俩倒聊起了经验。陆高峰一只手也在赵穆腹上轻轻走过,点头道:“确实如此!”
陆敏趁势说道:“您不在家的时候,女儿替安嬷嬷灸过肚子,保证一灸就通,不如让女儿来试试,替三皇子灸针?”
她说着,银针自赵穆眼前掠过,赵穆心中竟起了隐隐怕意。
女儿再小也有十岁了,况且止腹痛的几处穴位,诸如中脘、天枢、关元三穴都在腹部,需要脱衣而诊。他接过针道:“我那里已开好了方子,你与郭旭去熬药,针还是由父亲来施的好。”
赵穆大松一口气,偷觑陆敏的脸,她也在望他,满脸失望。
“不过,等会儿到灸足三里的时候,你可以来试试!”陆高峰又补了一句。
足三里穴位于小腿外侧,膝盖凹陷处往下四横指处,灸其穴时,若人神经兴奋,常会伴有极深的刺痛感。
仅凭方才触摸时赵穆那混身紧绷的肌肉,陆敏也知他此刻非常兴奋,嫣然一笑,旋即与郭旭同出。
陆敏上辈子在锦屏山落水,与赵穆私奔到竹溪,就是住在郭旭竹溪老家。他老家有父母并两个哥哥,皆是热情实在的乡里人。
后来陆轻歌派人围绞赵穆,赵穆与郭旭逃脱,但他的父母并哥哥,还有家里几个可爱的侄子,全叫陆轻歌的人尽屠。
这辈子,只要跟赵穆无交集,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
陆敏打着扇子熬药,套问郭旭的话儿:“郭公公,三皇子好好儿的太子不做,怎么突然就出家了呢?你可知原因否?”
郭旭勾唇,笑的颇温和:我不过奴才尔,从不问主子私事,陆姑娘要问,还是问殿下自己的好。”
陆敏知这家伙嘴巴紧,回头见傅图抱着把剑,冷冷站在台阶上望天,转而又问傅图:“傅小将军,你可知道?”
傅图的父亲傅腾是三军总教头,也是赵穆的武术师傅,前年萧后被废后时,东宫整个瞻事府全端,他父亲便是那时候死的。他自幼也与赵穆一同长大,后来赵穆登基,无论杀谁,几乎全由他亲手执刀。
所以他将来会有个很好听的外号:屠夫!
傅图本在望天,黑暗中莫名红了脸,清了清嗓子,转身走了。
熬好汤药再进屋,赵穆面色好了许多,闭眼在床上躺着,静待陆高峰为其施针。
陆高峰见女儿进来,在火上走过针,亲自递到她手上,按指找准足三里,转而问她:“麻姑告诉我,该如何灸之?”
陆敏双指按上,轻轻点压:“皮下一二寸之间,直刺!”
小姑娘半夜而起,并未整妆,发只以带松束,几捋垂上赵穆□□的腿肤,轻轻抚过,叫他想起梦里惊鸿一瞥的那个姑娘,在水中四散的,如海藻般胀开的发。
魂牵梦萦,他多想那宛如羔羊,似芙蓉出水般的姑娘再度入梦。
世间的杂书话本上有许多狐仙夜入书生梦,共成欢好的故事,赵穆见粗枝大叶的傅图竟偶尔也读那种书,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直到自己跑过一回马,才知果真狐仙会入梦,只恨她不肯夜夜而来。
他唇焦舌燥,神思渐渐堕入无边欲趣之中,忽而一阵如闪电击过的疼痛自膝盖处窜起,游向周身脉络,疼的赵穆两只眼珠子都险险要脱眶而出。
她竟还吐了下舌头,转而对父亲说:“向来扎足三里,容嬷嬷都会疼的哭起来。三皇子果真男儿,爹你瞧,他面不改色了!”
银针急剧颤跃,陆高峰也瞧见了,知赵穆疼的紧,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殿下放松心情,一会儿再喝碗烫药,您的腹痛即可缓解!”
恰此时,积善法师在门上相请,陆高峰起身而出。
赵穆旋即坐起来,一把扯出足三里穴上的银针,对上陆敏的鼻尖,另一手扼上她的脖子,喉结跃跃而颤:“你故意刺痛我!”
陆敏更怒,甩肩骂道:“我是为你治伤,针入肉焉有不痛的,三皇子少见多怪,有本事这辈子都不要再生病,否则那日伤到筋骨,疼极了岂不是要杀医?”
赵穆略紧了紧手,她整个后脖颈皆在他一掌之间,鼻尖相对,他光亮亮的脑袋颇有几分滑稽。
上辈子她所记得的初遇,是被他从水中救起。他在水中撕开她的衣带,扯开那如枷锁般禁锢着她的沉衣,将她轻轻放在草从上。
那时候,他已经是个完全成年的,精壮,高大威猛,肌肉贲胀的男人,而不像现在,又瘦,又阴郁,还吃坏了肚子。
小屁孩子一个,陆敏不知少年时的赵穆如此倔犟,呼吸相对时心跳紧张,脑子一懵说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喊我爹进来,说你非礼我!”
赵穆忽而垂眸,扫了一眼陆敏淡青色的交衽交衫,眼浮一抹不屑:“就你?小丫头片子一个,有何可非礼处?”
他这是在暗示她的胸太平?
陆敏果真羞愤,甩的动静太大,赵穆手中那根明晃晃的银针险险就要戳到她鼻尖上。赵穆并不敢真刺,只得收针,陆敏反手一推,针入赵穆肩膀,直直刺了进去。
陆敏轻笑:“这是阿是穴,专治肝火燥旺,我瞧三皇子肝火太旺,很该好好泄泄!”
“陆敏!”赵穆盯着肩头那枚跳跃的银针,低声道:“我果真有事找你,明天寺内僧人午休时,记得来一趟。”
恰此时陆高峰在门外唤道:“麻姑,拨了针咱们回家!”
陆敏手在半空点得几点,忽而一把拨出针,低眉道:“我想知道,你果真是自请辞位的?”
她垂眸,两捋发滑落遮住面庞,并那双盈盈秋水的眸子。
赵穆道:“是!”
虽然他仍削发为僧,但并非被废,也未叫献帝剁烂一颗脑袋,显然她在千秋宴上的举动,还是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
既是这样,只要她肯用心,无论父母,还是陆轻歌,再或者赵穆,也许都会改变命运轨迹。
想到这里,陆敏不禁欢喜了几分,悄声道:“那我明日带些自家熬的粥,来看你!”
*
出了兴善寺,陆敏走的极慢,跟在父亲身后,望着他那高大宽阔的背影,又谈起那个梦来。
“爹,女儿果真梦见娘怀孕了,还难产了。”陆敏站在不肯走,又道:“我不想再要弟弟妹妹,因为我不要娘死!”
陆高峰回头将女儿抱起,道:“麻姑,你已经十岁了,按理来说都该自己一个人睡了,不能总叫你娘陪着。她先是我的妻子,才是你的母亲,明白否?”
果然,陆高峰认为女儿不过是想要娘陪着睡,变着法子独霸包氏,所以扯的谎而已。
陆敏疾声道:“女儿不仅梦见娘难产。爹,女儿那个梦很长很长,在梦里,咱们大齐与火州交恶,父亲赴边关而战,竟还战死沙场。爹,女儿像那余娘子一样,知道很多将来的事,并不是普通孩子要闹娘而已,你明白吗?”
陆高峰果然止步,不可置信望着女儿:“火州是咱们大齐最大的属国,火州城城主哈烈是你祖母的九弟,我要叫他一声舅舅,你要叫他一声舅爷爷,他最亲厚大齐,绝不可能与大齐交恶!”
火州与大齐交恶,父亲战死,这是陆敏一生命运改变的截点,她也想不通那个远在吐鲁番的舅爷爷,为何会忽而叛乱,并侵占大齐半数的土地。
她上辈子几乎一直呆在宫廷之中,对外事知之甚少,欲要说服父亲,在脑海中搜索了许久,又道:“女儿隐约记得,舅爷爷哈烈死后,其七子烈勒自立可汗,在土鲁番立国称帝,做了皇帝。”
北方还有突厥,契丹等蛮族,但都不成气数,唯火州这些年渐渐壮大,与土蕃并峙北方,也是大齐一力支持的缘故。
虽母亲就是火州来的西平公主,但做为一员战将,陆高峰也时时担忧火州渐渐崛气之势,偶尔也会要想,若是宽和温厚,具仁风的舅舅死去,众多表哥表弟之中,若是其中那一个有野心的做了城主,想要叛乱,自立为帝的时候,大齐该怎么办。
而烈勒,恰是哈烈十个儿子当中,最勇猛强悍,也最有野心的一个。
想到这里,陆高峰对女儿不禁生了几分信意,问道:“那你了,小麻姑,你梦到自己将来怎么样,长大之后可嫁人,嫁给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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