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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

朕的司寝女官 浣若君 3565 2021-03-30 09:45

  小院幽静, 黄叶满枝, 十岁的小丫头如玉雕成一般的白嫩, 一头直而黑的长发束一拢在脑后, 一件淡青色的交衽衫子, 鹅黄裙儿, 屈膝跪在草从中逗狗, 这是她一直玩不厌的游戏。

  包氏只恨自己不曾学过丹青,画不来这美好的瞬间,留不住它好日后回忆。站在女儿身后看得许久, 忽而蹑脚走近,抓住女儿的腰故意哟了一声。

  陆敏满心想着如何对付半夜爬墙的赵穆,全然未曾防备, 猛然叫母亲一吓, 果真神魂俱飞,叫母亲仰抱入怀中, 才算收回心神。

  重生是件怪事儿, 但并不是全然没有。陆敏幼时, 隔壁靖安坊一个姓余的小娘子, 就曾重生过。那余家本是长安世家, 族中出过一朝宰相, 二三品的大员更是代代不绝。

  余娘子是余家支脉,幼时也不过平平凡凡的小姑娘,大约也是十岁的时候, 她在街头拦那余家家主余侍郎余洪的轿子, 说曲江池上大桥要塌,若余侍郎此时过桥,必会坠入池中溺亡。余洪虽不信,但架不住余娘子拖缠,赶到大桥边时,果真石桥轰然而塌,轿上七八个行人,两顶轿子全砸进池中,死了至少十几个人。

  余洪当时并不说什么,以救命之恩将这余娘子接回了主家,并以亲女待之。

  余娘子从一个支脉家的穷姑娘,一举成了世家小姐。

  当然,在长安百姓们的眼中,这件事也就此而止了。但陆高峰与余洪私交颇好,某日余侍郎与陆高峰闲聊,恰陆敏在旁斟茶,陆高峰问及那余娘子近况,余洪吹着茶沫,淡淡道:“杀了!”

  陆高峰问道:“为何”

  余洪一笑道:“人生的妙处,便在于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皆无定数。这种预知先兆之人,也必须杀之,否则乾坤不就乱套了么!”

  陆敏还记得父亲当时也是一笑:“杀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生在世,还是活在无定数中的好。”

  陆敏当然不怕父亲杀自己,她怕母亲怀孕,怕她要难产,这种事情却不敢告诉她。毕竟她在十岁前,一直是个缠娘的孩子,怕母亲会误以为自己是变着法子要留自己一床睡,以为她不过是小孩子的胡搅蛮缠。

  遂专心等着父亲,想等父亲回来之后,和盘托出自己重生的秘密,并劝父亲从此在床上收敛。

  *

  隔壁兴善寺中,赵穆搬进来已经两天了。

  储君自请辞去太子之位,并离宫修行,此事在朝在野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但其母萧后被废已有两年,朝臣也知赵穆的太子之位早已岌岌可危,献帝之所以不废,也不过是碍于父亲敬帝罢了。所以倒也有所准备,并不惊讶。

  今天兴善寺中香客络绎不绝,而且个个皆是当朝显赫家的亲信小厮们,一双双贼眼嘁溜嘁溜四处乱瞅,也是要看看前太子赵穆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连御林军也不曾派来保护,只命心腹暗中监视,显然献帝已经将三儿子的生死扔给老天爷了。

  东宫两年如同冷宫,赵穆早已习惯被弃,倒也颇为淡然。他一路转遍整个兴善寺,挑了最后一进主持方丈的屋子,然后鸠占鹊巢,就此住下。

  连着两天一夜,献帝的心腹积德法师不敢闭眼的监视着,只见赵穆跟随一众僧人们四更即起,窝头稀粥似乎也吃的颇为香甜,方丈请他做早课午课,他也全不推辞。

  皇子出家不比凡夫着粗褐衣,是绫面黑色僧衫,以示其与凡僧不同。他坐在一众年龄相仿的小沙弥中间,黑衣白肤,长目微垂,仿如浊世中一朵青莲,清瘦出尘。

  献帝交待过,只要赵穆敢出兴善寺一步,便是欺君之罪,可调御林军直接捕之。

  积德法师拥授意寺中管伙食的僧人们好生照料三皇子的饮食,所以饭是馊的,菜是剩的,就连窝头都是发了霉的。

  皇子即便落发,也是皇天贵胄,就算寺中方丈,也不敢在言语行动上怠慢,更遑论别的僧人?

  但折辱人不在大事,全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积德法师连着送了几顿馊饭,只等赵穆怒极之下出寺,回宫告状,自己正好带御林军捉拿他。

  谁知两顿馊饭竟未吃坏三皇子的肚子,到午休时,三皇子仍还稳稳的呆着,这可急坏了积德法师。

  *

  赵穆躺在床上玩根玉簪子,见傅图一身的土进屋,一枚青枣打过去,问道:“她在做什么?”

  那个她,当然是陆敏了。傅图道:“逗狗!”

  赵穆不死心,再问:“还有了?”

  傅图想了想道:“与她母亲坐着聊天儿!”

  赵穆颇烦躁,再问:“她就没有要过寺来烧柱香的意思?”

  傅图摇头,心说女人心,海底针,我那里能知道一个小姑娘的想法。他默了片刻,想起陆敏方才在后院中的种种举动,忽而凑过来,悄声在赵穆身边耳语起来。

  赵穆听罢,转身看眼窗外,给他们顿顿馊饭的积德法师两只贼眼嘁溜嘁溜,佯装扫地,耳朵乍的比兔子还高。

  眼看已是晚饭时,用罢晚饭,再做罢晚课,虽天还亮着,郭旭早早便关上了后院大门。

  积德法师不敢懈怠,两只耳朵搭在门上细听,隐隐听到院子里傅图与郭旭两个在说话,皆是骂寺中僧饭难吃,劝赵穆今夜前往隔壁,到明威将军陆高峰面前陈明委屈,请他上呈奏折,请献帝再复太子之位的话。

  正愁抓不到小辫子好邀功,积德法师嗷的一声便走,亲调两百御林军,只待今夜将那半夜出寺门的前太子抓个现行。

  *

  这厢月亮都出来了,陆敏终于等到门上一阵脚步声。哥哥微熏,父亲直接大醉酩酊,也不管儿女都在面前,上前揽过妻子的肩,抱着就在她那嫩嫩的唇上狠狠嘬了一口,再一把打横腰抱起,直奔主屋。

  “容妈,把小麻姑抱走!”走到正房台阶上,陆高峰忽而回头,来了这么一句。

  陆敏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谁知道父亲竟然喝醉了。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平日是个儒雅君子,至少人前会有点节制,但只要喝醉了酒,大约天皇老子也管不住他睡妻子。

  偏偏微熏的陆严还不肯睡,拉着陆敏的手回西厢,两手掬过陆敏的脸,酒气熏熏叫道:“小麻姑,你不知道哥哥多爱你!”

  陆敏两眼觑着正房连灯都不亮,便知道父亲连洗澡的功夫都省了,这是直接准备干正事儿了。她用力往床上压着陆严,见容嬷嬷递了帕子来,边替他擦脚边叫道:“哥哥,你才多大的孩子,竟也学大人吃起酒来?

  陆严叫道:“小麻姑,百闻不如一见。往常听人赞窦师良千古第一才,我是不信的。今日一见,才知他的风度果真优雅,谈吐真真叫人折服。听他一席言,才知原来那些夫子,皆是狗屁不通!”

  陆敏切了一声道:“快洗洗睡吧,师父再好也不过领路人,还得学生自己用功才能有前途,有这欢喜劲儿,不如多读两篇文章是正经!”

  陆严傻笑了片刻,忽而扯住陆敏:“对了,他还问起你,托我带样东西给你。”

  陆敏急着要想办法折散父母的好事,心不在焉问道:“我与那窦师良素不相识,他有什么东西好带给我的?”

  陆严从怀中摸索着,摸出一对玉色血红的镯子来,道:“窦先生说前几日在皇宫里,不小心磕坏了你的镯子,出宫之后拿着碎玉各处比对过,才知你那是鸡血玉,所以他又托人从广西采了块鸡血玉回来,切了两只来赔你。”

  接过那对镯子,陆敏忽而忆起自己与那窦师良,相识自何处了。

  那是太后千秋宴前不过两三日的时候。陆轻歌授意她在千秋宴上敬献灵丹,以能讨得窦太后欢喜。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陆敏觉得自己一个人讨太后的欢喜,不如带上赵秉一起。

  丹砂不好寻,恰秋季望仙台下一从从的红豆成熟,颜色鲜红光亮,晶莹润泽,比之朱砂还要艳上几分。她遂带着小赵秉一起到望仙台下采红豆,串成手串儿,准备叫赵秉将红豆手串儿假作朱砂,用以献给太后。

  俩人串豆时,有个男子一遍遍自望仙台下绕过,他一席朝衣宝带,腰间苍玉亮闪,眉清目秀十七八的样子,虽年青,但凭官服便知是个一二品的重臣。

  他初时温和从容踱步,绕了几圈子之后渐渐焦急,因时时见两个孩子在亭子下的草从里串着豆子,遂忍不住上前央告,问陆敏:“但问姑娘,你可知祟明门怎么走?”

  陆敏与赵秉两个十分热情,领他上望仙台,指着那黄叶掩映中的重重楼阁道:“瞧见没,出这望仙台,从绫绮殿和宣微殿中间的夹道中穿出去,直直一条路,就是祟明门。”

  窦师良谢过而去。谁知过不得半刻钟,他又绕回来了。

  大约他当陆敏是赵秉身边的婢子,上前道:“姑娘,得劳烦你与五皇子带我出宫了,我实在找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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