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23章上巳 (入V啦, 三更合一)===
(第一更荷包)
到了晚饭时候, 洛青衫还没有回府。
州府来人说, 知府大人同几位大人一道去了堤坝工事那头, 许是要晚些时候回来, 知府大人让夫人切勿挂心。
顾氏让子萱打赏了些碎银子。
方槿桐姐妹二人就同洛容远一道陪顾氏用晚饭。
清蒸鲈鱼, 煎豆腐, 干煸茶树菇,口味鸭舌,木耳煲老母鸡汤……道道都是方槿桐爱吃的菜, 顾氏轮流给三人夹菜,三人都吃了许多。
洛青衫和顾氏膝下只有一儿一女。
大女儿洛楚河早些年就嫁到惠州了,逢年过节才会带外孙回定州来。
洛容远又常年在军中。
加之洛青衫近来忙堤坝之事, 回府得晚, 顾氏晚饭大都是自己用的,家中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子萱眼见顾氏欢喜, 就在一旁道:“公子和表姑娘可得多用些, 这些菜都是夫人亲自下厨做的。”
“难怪了, 我都吃第二大碗了。”方槿桐最喜欢顾氏做的菜, 同小时候娘亲给她做的味道很像, 流连忘返。
方槿玉心中也很羡慕。从小到大, 娘亲只是在房中同爹爹争吵,从未下厨给她做过饭菜。
“再喝些汤,晌午就开始煲了。”顾氏先给她盛了一碗。
方槿玉接过, 心底悠悠升起了一股子暖意。
“谢谢姨母。”
顾氏莞尔, 又给方槿桐盛了一碗。
“我自己来。“到了洛容远这里,洛容远要自己动手,拿起的却是顾氏面前的汤碗,盛好放回她跟前。
顾氏眼底的笑意掩不住,也不推脱。
这一顿饭几人心情都佳,便用了许久,到最后方槿桐撑得连饭后的甜汤都喝不下去了。
子萱去拿消食的酸汤,方槿桐接过,笑嘻嘻道:“天天这么吃,我就要赖在姨母这里不走了。”
说的是恭维话,顾氏自然爱听。
伸手唤她上前,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亲和道:“又不是什么难事,日后姨母天天给囡囡做。”
唤得是囡囡,足见亲厚。
日后,说的是她嫁过来以后。
方槿桐促狭笑笑,又转头朝子萱道:“这个好喝,好子萱,我还要一碗。”顾氏果然说,消食的汤不能多喝,方槿桐听话点头。这才算将话题移开。
苑中已经掌灯,府中又没有旁的事情。三人就在东苑首厅内陪着顾氏说会子话。
方槿玉算是客人,顾氏先问起四房的近况,譬如四爷和四夫人近来可好等等,方槿玉一一应声。
四房还有一个幼子,方槿玉年仅八岁的弟弟方如南。
方槿玉特意寻了些方如南的趣事同顾氏说。
洛楚河和洛容远都大了,听到方槿玉说起方如南的事,顾氏就想起洛楚河和洛容远小时候,一时感慨良多,言辞间却甚是欢喜。
方槿玉初到洛家,却很能讨顾氏开心。
洛容远瞥她一眼。
说到方槿桐这里,顾氏问起她爹爹来。原本方世年此次要来定州,她同洛青衫商议和方世年提亲的事情,谁知大理寺那头忽然出了急事,方世年紧急赶回京中,洛青衫又一头扎到了水利工事里,倒只剩了方槿桐和洛容远在。
他也知晓方世年疼槿桐,只有这么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出嫁。但孩子们始终要长大的。
如今槿桐满了十六,洛容远也在军中及了冠,她的意思是尽早将喜事办了,再将容远从边关调回来,一家子和和满满。
眼下,再要逢上洛容远从军中回来,怕是又要等上大半年了……
子萱端了新炒好的瓜子上来。
方槿桐也消了食,便陪着顾氏磕起瓜子来。
方槿桐便从大理寺的趣闻说到方家长房,二房。
方世年是大理寺卿,不少大案要案,方槿桐也耳濡目染,只是一知半解讲得就吊人胃口,许多连方槿玉都没听过,听得很是认真,不少悬疑之处,顾氏和方槿玉还出声相问。
洛容远启颜,看了看方槿桐,又低头笑了笑。
后来说起方家长房,二房。
顾氏觉得方家长房不易,虽然生了三个儿子,但二儿子方如旭跟在方世年身边教养,三儿子方如峰过继给了方家二房,身边只有大儿子方如海和钟氏伴着。谁不希望子女都在身边,这方家长房夫妻二人都是心善的。
方槿桐说起岁岁更眉飞色舞了起来。
顾氏本就喜欢孩子得紧,外孙又远在惠州,听到岁岁的憨态趣事,便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孙,不由来了兴致。心中盼得却是早日抱上自己的孙子孙女。
再说到方家二房,除了大房过继过去的方如峰,二房只有两个儿女。
一个是方槿桐和方槿玉的姐姐方槿舒几年前嫁到了工部员外郎家做长媳,生了个女儿唤作薇薇。
另一个是方槿柔,早前嫁到环洲,夫婿是外祖父那端的远亲,在环洲经营茶叶生意。成亲三年多,生下一对双胞胎,夫家很尊重,生意上的事情也询问她的意见。
方槿桐的娘亲过世得早,方家一直是二夫人袁氏主持中馈。方世年是个明事理的人,内宅的事交由二夫人掌管也放心。
末了,众人才将目光放到洛容远身上。洛容远下午同顾氏说了会儿话,大都是顾氏嘘寒问暖,再有便是说起他同方槿桐的亲事打算,他少有提及军中的事情。此时说起也算是轻描淡写,却也听得屋内的顾氏,方槿桐和方槿玉心惊胆颤。
关边战事吃紧,大家都有听闻,只是听说长风赢了胜仗,都不知经历了诸多险关。洛容远已经捡轻巧的说,顾氏还是听得心有戚戚,想着一定要早些将洛容远从边关调回来才是。
……
又喝了两盏茶,洛青衫还是没有回府。
几人已经陪着顾氏说了许久的话了,今日又才到的定州,顾氏不多留他们。苑内备好了热水,让他们早些回房休息。
方槿桐和方槿玉其实都有些乏了,顾氏正好提起,两人都起身。顾氏让洛容远送他们去西苑。
洛容远应好。
洛府比方府大,东苑到西苑要走些时候,子萱去送原本就可,顾氏是想着让洛容远多陪方槿桐说些话。
她同洛容远实在有些话少,还好有方槿玉在,这一路就不像往常一样,只有方槿桐一人硬着头皮找话说。
偶尔听着方槿玉寻着话题说了一大圈,洛容远就只淡淡应了三两个字,方槿玉一脸尴尬,方槿桐心中就感叹得很。木头果然同旁人相处也是一样的,可姨母和姨父都是健谈之人,怎么木头就生得像跟木头呢?
想了一路都无果,方槿玉同洛容远的话她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得身后的阿梧干着急。
四小姐都说得快要无话可说,可有人还在神游太虚。
阿梧轻咳两声,倒是洛容远转眸看她。
阿梧才噤声,心中窝火得不行。
再不久,一行人就到了西苑,洛容远止步。
方槿玉是既不情愿,又觉松了口气。这一路下来,她也算明白方槿桐为何见着洛容远总是别扭了。
临到房间,听到洛容远叫住方槿桐:“我有话同你说。”
是不想让她听到。
方槿玉脸上有些挂不住,朝洛容远福了福身,便同方槿桐道:“三姐姐,那我先回房了。”
阿梧心中舒了口气,笑意也才浮上来。
“我给洛公子沏茶去。”厢房内有热水备着,正好可以沏茶,阿梧是想让他二人多呆会儿。
说完撒腿就跑,方槿桐唤都唤不住,只得转头,别扭道:“表哥有话同我说?”
真稀罕哪!
洛容远道:“后日就是上巳节,南郊有迎春会,娘要去见吴夫人,我同你去?“
三月初三,上巳节。
又称女儿节。
是春浴日,要外出踏青郊游,放纸鸢,是定州一带很是隆重的节日。
每逢上巳节,青年男女都要以香薰药草沐浴,而后结伴外出,逐水饮宴,以清水洗面,消除百病,求平安顺遂,再者金玉良缘。
洛容远是在主动约她。
方槿桐笑了笑:“去呀,正好槿玉也在。京中不过上巳节,后日正好一道去看看。”
*
(第二更夜话)
翌日,府中果然有人送兰草和旁的香料来。
上巳节当日要拿香薰沐浴,兰草又是辟邪的灵物,沐浴的汤水里惯来要加上兰草。
同兰草一道送来的还有白色的绸缎衣裳。上巳节的习俗,着白衣,及木簪,饮觞水。
方槿玉新鲜得很。
京中没有这样的节日,爹娘也少有让她外出,这趟出去还有洛容远在,方槿玉心情大好。
碧桃也替她开心。
虽然去南郊只能穿白衣,及木簪,其他首饰却是可以自由搭配的。碧桃捡了那套黄宝石的头面,应当衬得了这套白色的绸缎衣裳。
方槿玉试了试,衣裳大小将好。明日南郊,人人都是这身衣裳,这套黄宝石的头面便显得她肤如凝脂,白皙里又透出一抹粉红来。
她少有穿素色,幸好带了这套黄宝石的头面来。
过了良久,又将衣裳和头面换下。
碧桃同送衣裳的丫鬟回话,衣裳大小正好,不用改了。
那丫头笑嘻嘻应好。
方槿玉挽了头发,对着镜中照了照,就盼着明日快些到来。
她可以同洛容远一道去上巳节了。
*****
方槿桐也在试衣裳。
姨母的眼光好,送来的这身衣裳很合身。
阿梧赏了送衣裳的丫头一些碎银子,那丫头接过,道了谢,又朝方槿桐和阿梧道:“上巳节喜水,三小姐明日多带双鞋子。”
方槿桐笑着应好。
那丫鬟就撒开腿跑了出去。
虽然方槿桐每年都来定州看姨母,但多是在二月,这上巳节也是头一回赶上。
她也听说过上巳节喜水,却不如那小丫鬟想的周道。
“亏得方才那丫头提醒了。”阿梧叹道,”还是顺带多带件衣裳吧。“
阿梧细心,方槿桐便少有操心。
晚些时候,子萱来了西苑,说顾氏请两位小姐去东苑用午饭。
方槿桐才在东苑见到洛青衫。
昨夜工事的案子出了纰漏,要紧急修议,州府的人都没走,洛青衫也没走。
昨夜是在水利工事那里过得夜,今晨才回来。
沐浴过后,就在床榻上睡着了,顾氏没让人打扰他。
这些日子,他难得睡个长觉,起来换了身衣裳,脸上还有倦意。水利的事情还很棘手,洛青衫不能在府中久待,用过午饭就要去水利工事那里。
方槿玉随着方槿桐唤了声姨父,又福了福身,见礼。
洛青衫是洛容远的父亲,父子二人有些挂像,但洛青衫是定州知府,是文官,眼神和气度都与出入军中的洛容远不同。
洛青衫的话也不多,但性子不如洛容远沉闷。
朝中为官多年,大抵也都有一双慧眼。
顾氏说起方槿玉是方家四房的女儿,洛青衫心中便有了数。
洛青衫还要去水利工事,这顿饭用得匆忙,期间也只草草同方槿桐和方槿玉两姐妹说了几句话。
父与子之间的话反倒不多。
“我随父亲去。”洛容远也起身。
洛青衫点头。
顾氏同方槿桐,方槿玉还未吃完,几人都跟着起身,洛青衫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吃饭,不必起身来送。
顾氏才领着两人坐下。
“姨父好忙。”方槿桐忍不住感叹,转念,又想起爹爹也是如此,大理寺若是来了棘手的事,夜里都时常出去。
都说朝中为官,光耀门楣,其实这口皇粮领得实属不易。
顾氏笑了笑:“不耽误,我们自己吃。你昨日说没吃够的清蒸鲈鱼,徐妈早上去挑得新鲜的。“
徐妈是厨房的管事妈妈,大凡方槿桐在洛府住,都免不了劳烦徐妈,久而久之都认识了。
方槿桐笑了笑:“那我要多吃些,回头徐妈才高兴。”
顾氏抿唇,身后的子萱也笑。
方槿玉眼中稍稍滞了滞,也跟着陪笑起来。
方槿玉既羡慕,又有些不甘心。
除了家世,她哪样不如方槿桐,只是方槿桐的命好,周遭的人都待她好。而自己的爹爹和娘亲都不是提气的,凡事只能靠她自己争取。
她喜欢洛容远和顾氏,她要抓紧机会。
恰好顾氏看过来:“槿玉喜欢吃什么,明日是上巳节,让徐妈后日准备些。”
方槿玉腼腆道:“姨母厚爱,槿玉初到定州,尝什么都是好吃的。”
顾氏就点头,同子萱道:“让徐妈多备些定州菜。”
子萱应声。
*****
方槿桐有午睡习惯,午饭过后,在厅中走了走,顾氏不用她陪,就留她在东次间里小寐些时候。
方槿桐睡觉不怕吵,就怕亮。
阿梧过来拉了窗帘。
方槿玉就同顾氏在外间绣花。
洛楚河出嫁后,平日里都是子萱陪顾氏。子萱也不大懂女红,有方槿玉在,她同顾氏一面做女红,还能一面搭话子。
这时候话就说的细,顾氏问起她女红是跟谁学的,学了多久,又夸赞她这双手巧,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年纪的囡囡女红做得这样好了。
唤她囡囡,便是亲近了。
方槿玉心中很是高兴。
说话时候,又佯装不经意问起了姨父的喜好来。
虽然只见过一面,方槿玉有些怕洛青衫。
洛青衫给她的印象和爹爹,三伯父都不同,更像是,深谙官场之道,很会洞察人心,仿佛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看穿。
她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想到嫁到洛家,光是讨得顾氏和洛容远喜欢还不行,还要过了洛青衫这一关。
顾氏就道,你姨父同你三伯父一样,就喜欢些茶茶水水,囡囡带来的针叶茶,他就很喜欢。
方槿玉默默记下。
……
再过大半个时辰,方槿桐起身。
子萱打了水给她精神精神。
她掀起帘栊到外间的时候,顾氏同方槿玉还在一面做着女红,一面说话。
见到她,顾氏摆摆手,示意她上前来。
她看了看顾氏手中的女红,啧啧叹了叹:“难怪小时候常听娘亲提起,说姨母做得一手好女红。”
赞扬的话,哪里会嫌多。
顾氏放下手中活计,让她坐端正了,又扶着她的脸看了看,“眉毛边角似是零散了些,要修修才好看。”
言罢,示意子萱去取修眉刀来。
方槿桐只得正襟危坐。
顾氏手法很好,一点没疼,又托着她的下巴看了看,微微调整了些,才让子萱拿镜子来。
姑娘家的眉形重要得很,眼睑上的杂毛去掉,眉形勾勒出来,整个人都秀气好看了许多。
阿梧心中感叹,也就是顾夫人。
方槿桐笑了笑:“我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
“尽胡诌。”顾氏指尖抵了抵她眉心。
方槿桐笑得更欢。
方槿玉看着,默默放下手中的女红……
*****
晚饭过后不久,洛青衫同洛容远一道回了府中。
今日倒早,顾氏意外。
“用过饭了吗?”顾氏问。
洛青衫点头,在工事那边吃了一口。
顾氏便让子萱去厨房取些参汤来。他近日劳心,顾氏让徐妈备了些参汤,想着他在府中的时候可以喝。
洛青衫道好。
一口热汤下肚,洛青衫精神才好了些。
顾氏替他揉肩,他就问起方槿玉的事情来。
顾氏只道方世年在书信里提了一句,四房的女儿一道来,她这两日见到,也多少猜出了些方家四房的用意。
只是可惜了这姑娘,原本讨人喜欢的,女红也做得好,可惜生在方家四房,父母的心思用歪了,她也只能跟着受罪。明知方家三房同洛家的关系,还能硬塞着女儿前来,这样的爹娘不说是非,便是连起码的事理都不明。
洛家怎么可能同这样的人家结亲?
顾氏又道:“下午这丫头还问过我,老爷你喜欢什么,怕是想投其所好。我看这丫头挺不容易,也不忍心说破。囡囡这趟在定州也不会待太长时候,睁一只闭一只也就过了。”
洛青衫没有应声。
顾氏又问:“老爷怎么了?”
洛青衫抬头看她:“夫人,我知道你疼槿桐,我也疼这孩子,但我看她和容远未必合适。”
顾氏疑虑:“怎么讲?”
洛青衫道:“槿桐也算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容远性子沉闷,槿桐活泼开朗,许多时候话都说不到一处去,未必在一处就好。“
方槿桐每年都会来定州,他也见到过不止几次,容远少话,槿桐尴尬圆场。
如今大半年见一次还好,日后相处久了,难免生出间隙,不见得是好事。
顾氏叹道:”你也说容远性子沉闷,除了囡囡,难道旁人他就能说话到一处去?“
洛青衫知晓她的意思。
顾氏又道:“儿子还是喜欢囡囡的,军中回来还没歇歇就去元洲城接囡囡去了,他们自小是青梅竹马,过家家的时候就是一对,他们要是都不合适,还有谁同容远合适?容远性子随你,认定的事情就是认定,明日还约了囡囡去上巳节。孩子们的事情,你若是想操心,就等水利工事的事情结束后,亲自去趟京中正式提亲,终究是定下来,我才安心。“
洛青衫看了看她,应了声好,不再多说。
京中才出了凉州侵地案,矛头直指定王。如今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京中暗波涌动,这样勾心斗角的设局会越来越多。
方世年此时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只会如坐针毡。像凉州侵地案这样,动辄便会开罪不该开罪的人,储君未定,方世年这大理寺卿的头衔便如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冷暖自知。
他是听说主审凉州侵地案的张寺丞,前几日被发现自缢家中,所以方世年才仓促赶回京中,这便是信号。
洛家同方家此时定亲绝非好事。
顾氏素来疼槿桐,这层关系,他自然不会同顾氏说起。只是提亲的事,他自会寻个缘由拖下去。方世年是个聪明人,也定然想得明白。
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则已。
只等这京中的天定下来,儿女亲事再提上议程。
洛家不会跟着方家铤而走险。
(第三更上巳)
这一日,方槿桐早早便歇下了。
明日上巳节,要沐浴后才能去南郊,故而要早起。
她洗漱后躺下,阿梧熄了灯。
狗蛋趟在床下的狗窝里,“嗷呜”“嗷呜”得舔着爪子。
上巳节不能带狗蛋去,阿梧要跟在她身边,方槿桐便托了子萱照顾狗蛋。
子萱倒是应了。
只是狗蛋这名字说出去有些怂,方槿桐说的是辰辰。
狗蛋也很卖力,她在子萱面前唤辰辰,它便汪汪应声,听话得很。
子萱就也唤它辰辰,它人来疯,欢脱得不行,直勾勾就去扑子萱。
子萱欢喜,一口一个让她放心,自己会好好照顾辰辰的。
方槿桐汗颜。
……
晚些时候,阿梧又备好了肉丝。
这几日阿梧都往辰辰的米糊糊加了肉丝,它吃得格外欢喜。
明日要离开一整日,阿梧找厨房要了肉干撕成肉丝,明日子萱加在狗蛋的米糊糊里就行。
熄了灯,屋内只能借着些月光。
月光照在厢房的地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晖。
方槿桐趴在床上,一面伸手摸摸狗蛋的头,一面看它。这些日子,她时时都同狗蛋在一处,忽然要离开一整日,方槿桐还有些不习惯了。
“狗蛋,再有几日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就要把你还给沈逸辰了……“想到这里,方槿桐心中不舍,但狗是人家的,也说好是在她这里寄养到回京的,她总不能将人的狗扣下。
“嗷呜~”狗蛋轻轻咬了咬她指尖。
她抽手,兴叹:“你也不喜欢沈逸辰是不是?”
若是旁人还好些,偏偏又是沈逸辰,只能回京再想想旁的法子,譬如说,让阳平将狗要来,交给她养之类的。总之,天马行空,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清楚。
*****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阿梧便入了屋内。
只见她躺是躺在床榻上,一只手却吊在床边,指尖摸着狗蛋。
狗蛋也配合,半边脑袋搭着她的手入睡。
这很是一人一狗亲密有爱。
狗蛋睡着,不时伸着舌头舔舔她的指尖,又借着睡。
阿梧摇了摇头,踱步到窗边去拉开窗帘。
沐浴的汤水府中准备好了,粗使的婆子帮忙送到了耳房,楠木浴盆里,水温正当好。
方槿桐沉到水里,稍许才浮出水面。
暖意便涌了上来。
内屋里,阿梧也没闲着,替她拿衣裳,又在准备外出的包袱,还有给狗蛋喂吃食。
等到方槿桐沐浴完,又拿了浴袍和毛巾来给她擦拭。
浴汤里兰花的清香很是好闻,她早前放在袖间的香囊就有白玉兰的味道,如今这味道竟是更馥郁了些。
她衣裳刚穿好,子萱就来了房中。
她们要外出,子萱是来领‘辰辰’的。
狗蛋刚好吃完,见到子萱唤它,就高高兴兴跟了去。
狗蛋一走,时辰便近了。
方槿桐换上白色的绸缎衣裳,阿梧替她束发,别上木簪,再带上那套珍珠项链和耳坠子,只在腰间系了跟水蓝色的腰带,也不显突兀。
转眼辰时三刻,去南郊的马车早已侯在洛府外。
顾氏身边的小丫头来请,她和槿玉正好一道去了正门口,顾氏正在叮嘱洛容远,路上要好好照顾囡囡和槿玉,她和槿玉就到了。
两人的衣裳虽然相同,但方槿玉是黄宝石头面,腰带也是彤色的,略施眉黛,显得明艳动人,让人移不开眼。
方槿桐则是珍珠耳坠和项链,素雅得很,乍一看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细下打量,这素雅里又透着本身的明媚,越看越入心扉。
半晌,洛容远才应声,让顾氏宽心。
顾氏也不戳破。
顾氏又嘱咐了几句,马车才缓缓驶出了洛府。
洛容远依旧是骑着马,走在马车前头,一袭白衣干净简洁,衣襟连诀,只是皮肤稍显古铜色,一看便是军中气度。
方槿玉脸色微微一红,赶紧放下帘栊来,怕被方槿桐看见。
方槿桐也权当没看见。
阿梧带了引枕,她靠在腰后小寐。
……
南郊离得不远,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上巳节,又逢着官办的迎春会,一时间衣香鬓影,人影绰绰。门口的小吏认出洛容远来,殷勤招呼,很快就将马车和马匹安顿好。
上巳节的人很多,南郊的草木长得又盛,远远望去,青山绿水,还有高飞的纸鸢,都是和京中不同的景致,看得方槿桐和方槿玉都来了兴致。
上巳节,首要的便是洗水。
尤其是女子,要在溪间凫水洗手,寓意洗掉邪气,可保安康。
男子和女子分开。
洛容远便同方槿桐约好在别处等。
溪涧这边都是白衣的姑娘,有些打挤,人多,不少鞋底沾湿了水,周遭都是湿滑的。阿梧和碧桃赶紧扶住她二人,只是要洗水,鞋子免不了浸了溪水打湿。
三月天,脚底悠凉悠凉的。
方槿玉弄得有些狼狈,除了鞋子,连半处裤腿和裙衫都湿了。
方槿桐就要好些,但鞋子是免不了湿了。
这头的溪涧旁,有专门的草屋可以换衣裳和鞋子。方槿玉没有带多的衣裳和鞋子出来,肠子都悔青了,正在一侧数落碧桃。
方槿桐已经从草屋里换了鞋子出来。
方槿玉脸色有些发青,想着洛容远还在另一头等,又不好耽误,只得忍痛,花了不少银子另置了一身衣裳和鞋子,才匆匆换了,来撵方槿桐。
“三姐姐自己知晓多备身衣裳和鞋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方槿玉语气中是有怨气。
方槿桐也无辜:“不是那送衣裳的丫头告诉过的吗?”
她又没说谎话。
方槿玉心中更恼。
就连洛家的丫鬟都如此势利,这股怒意就牵到了方槿桐身上:“许是那丫鬟不知听了些什么,偏偏就没告诉我。”
她想是方槿桐特意叮嘱的,否则哪里如此气人。
方槿桐懒得同她再说,上巳节不自寻晦气。
方槿玉也恼,但又不好同她撕破脸,只得一直跟在她身后,一道去前面和洛容远碰面。
上巳节的习俗,洗水过后,便是曲水流觞。
洛容远应当在那里等她们。
人群多往前方去,不需要引领就知道曲水流觞在何处。过了溪谷,便男女汇合,人更多了起来。
各个都是白衣,当真要寻起人来,也是件难事。
洛容远只说来找她们,让她们在曲水流觞等,但这么多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到。
近处就有凉亭,索性边看边等。
方槿桐上前,方槿玉也跟着上前,她少有独自外出过,所以即便同方槿桐置气,也不敢离她太远。
到了近处,只见凉亭中绕了水流,水流里飘着酒杯,酒杯顺着水流动。
酒杯停在何处,跟前的人就欢喜俯身,取杯饮酒。
古老习俗,都讲这样的酒可以拔出不吉,于是没有轮到的人也都不愿意走,等下一轮。
方槿桐和方槿玉上前,正好换了一波。
曲水流觞,酒杯动起来,面前的人都屏住呼吸,期待好运来临。
方槿桐也敛了呼吸,须臾,果真见到酒杯停在自己面前。
方槿玉面前是空的,看着方槿桐面前的酒杯,气得狠狠跺了跺脚,碧桃连忙拉住她的衣衫,摇了摇头。
方槿桐才不理她。
端起酒杯,掩袖饮了口。
口中微微发甜,应当是果子酒,又不醉人,还有些好喝。
饮过的酒杯放回水流中,漂到一处,有人一同收走。
下一轮曲水流觞又开始,“走吧,去别处看看。”方槿桐唤了声阿梧。
阿梧点头。
侧身离开,刚行出半步,方槿桐就滞住。
对面方才一道取酒的人似是有些眼熟,她当时没细看,眼下才反应过来。侧身转过又重新转了回头,果然,抬眸便见一道身影,笑着同她挥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沈逸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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