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39章机缘 ===
长风北部惯来有两大游牧民族。
其一是巴尔, 另一个便是羌亚。
只是巴尔一族骁勇善战, 高大威猛, 屡屡南下骚扰长风国中, 更有趁机掳劫人/口掠夺金银财宝的恶性。
羌亚一族却相反。
羌亚一族轮廓分明, 族中貌美之人众多, 惯来能歌善舞, 又善长经商,在通往西边的丝绸之路上占有一席之地。
羌亚一族不好战,且友善。
故而长风国中多有羌亚一族商人的身影, 也多被称为羌商。
眼前的十余骑,就是羌亚人。却是少见的骑马佩剑,气虚轩昂, 又带着盛气, 绝非普通的羌商。
所以郭钊才会警觉握剑。
即使羌亚这样不好战的民族,边境上的摩擦一样存在。尤其是新的羌亚可汗即位后, 一改早前的和善之风。
让长风国中颇为忌惮。
洛容远和郭钊都想到了一起, 才会生了警觉之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 特别是在这样人烟罕至的地方。
思绪间, 那十余骑已经下马。
有人去饮马, 有人去喂粮草, 其余的人涌到了凉茶铺里歇凉休息。
这凉茶铺本就不大,顿时显得拥挤了起来。
加上还有方槿桐和方槿玉两个女眷,诸多不变。
这群人嗓门很大, 声音又吵, 加上各个都佩剑,体格又不似普通的百姓,他们涌入了凉茶铺中,洛容远和沈逸辰带来的侍从便都警惕上前,颇有一番针锋相对的气势。
凉茶铺的小厮吓得腿下哆嗦。
那老板娘还有些见识,连忙上前,挥着手帕道:“路子,路子!快来,给各位客官添些凉茶,降降火!都远道而来的,这路上方圆几十里,也就我们这间小店可以歇脚。出门在外啊,万事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这凉茶啊,算是我们赠的!”
言罢,又朝小厮吆喝道:“茶来了吗?都要大碗的。”
“来了来了!”小厮果真听话,一手捧着一摞大碗,一手拎着凉茶壶,在人群中穿梭。
也不知是这老板娘的话起了效果,还是这凉茶铺内的两帮人来回打量着,都瞧出对方有来历,都不敢轻易动作,才造就了短暂的平衡。
方槿玉心头怕极了,一直扯着方槿桐的衣袖。
方槿桐怀中抱着狗蛋,她其实也怕极了,不过没有方槿玉这般明显罢了。
洛容远在军中多年,生了一身硬气,在这群人中最为显眼。反倒将沈逸辰衬得温文了去。
郭钊已经适时站在方槿桐身侧。
以侯爷的身手,这几个羌亚人倒不足为惧,他早前就是受了侯爷的命来保护方家三小姐,这时候,他要担心的更是方槿桐的安危。
所以,反倒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不太瞩目的沈逸辰那里去。
而沈逸辰也确实楞住了。
倒不是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一群羌亚士兵的缘故,而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来。
乌托那!
羌亚可汗的小儿子,乌托那。
这位小王子并非羌亚王后的亲生,也并不得羌亚汗王的喜爱。
但他日后会迎娶阳平郡主。
阳平郡主的母亲是安阳长公主,父亲是安北侯,在京中身份尊贵显赫。乌托那迎娶了阳平郡主,如同忽然有了凭借。而乌托那也像开了窍一般,越来越得羌亚汗王欢心。
后来老羌亚汗王病逝,乌托那登基即位,成了新的羌亚汗王,和长风交好。
弘景三年,巴尔铁骑南下。
九幽关一役血流成河。
乌托那力排众议,遣了羌亚国中精锐五千来九幽关救急,九幽关才得以保下。
于公而言,这位羌亚王子对长风重情重义。
于私而言,乌托那有恩与他和槿桐。
乌托那同槿桐早前便认识。
后来方家变故,他将槿桐安顿在怀洲城内。乌托那一眼认出了槿桐,却没有拆穿。
后来若非乌托那的关系,槿桐的身份怕是已经就被景帝的心腹猜出,也是乌托那帮忙的缘故才避了过去,没有留人把柄。
于公于私,他都感激乌托那。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来定州,竟会在回程路上遇见乌托那。
忽的,沈逸辰目露笑意。
他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莫非早前槿桐就是在从定州回京的路上遇见乌托那的?
巧合的是,洛容远也在。
九幽关一役,乌托那会派五千精锐奔赴九幽关,会不会也有洛容远在九幽关的缘故?
换言之,前一世,兴许就是在定州到京中的这处凉茶铺里,槿桐和洛容远遇见了乌托那。
而后机缘巧合下,成为了朋友。才会有了往后乌托那维护洛容远和槿桐的一幕。
只是这样的猜测本身只在他一念之间,前一世的事已经无从考证,他更好奇的是,眼下这等剑拔弩张的气氛,是如何缓和下来的?
前一世,这凉茶铺里没有他。也就是说,眼下即便他不吭声,不理会,也不会妨碍乌托那和槿桐,洛容远交好。
沈逸辰饮了一口杯中的茶,若是如此,他倒想静观其变。看看事态的发展是否如同他猜想的一般。这也是头一次,他借着重生之后的眼光回想前世。
若是他不在,凉茶铺里的情境便应当同前世的情境相仿。只要他和他带来的人都不吱声,事态就应当同前世的走向一样。
思及此处,他使了个眼色。
郭钊和同行的十余人都会意。
不动声色。
倒是乌托那那里,大大咧咧端起小厮先前送的凉茶,“呼”的一声一口饮完,而后满脸笑意,用羌亚语笑嘻嘻说着什么。
洛容远等人自然听不懂。但那群羌亚士兵明显都高兴,哈哈笑了起来。
而后跟着端起茶碗,“咕噜咕噜”将碗中的凉茶都喝了下去。
为首的一个,还朝洛容远举杯。
果然都将洛容远视为了这群人的首领。
沈逸辰看向洛容远,只见洛容远也端起眼前的茶碗,一饮而尽,而后茶碗向下,没有留一滴下来。
乌托那和这群羌亚士兵更高兴了起来。
方槿桐不知道他们高兴得什么,总之,一瞬间,先前针锋相对的气势仿佛就忽然淡了下来。
洛容远也道:“散了吧,应当无事了。”
他带来的人自然会听他的,这话是说给沈逸辰听的。
沈逸辰点头,那十余人就陆续退出了凉棚。
羌亚那头,也自觉退了几人出去。
其实这十几人退出后,凉茶铺里就忽然开朗,也清爽凉快了些。
凉茶铺外面也放了长凳,原本就可以端了凉茶碗到茶凳上休息,现在天气也不炎热,其实并不遭罪,反倒自在些。
眼看洛容远和沈逸辰都一脸无事模样,方槿桐也跟着放下心来,心里想着这群羌亚人的性子可真是奇怪。
狗蛋也一脸懵得看着方槿桐。
不过有方槿桐抱着,狗蛋也不觉得好怕。
一旁的方槿玉就紧张得不行,好容易才将方槿桐的衣袖放下,却连水都喝不下。
她少有出门在外,哪有见过这般阵势,只恨不得不在这凉茶铺子里待了,能脚下生风,立刻回到方府才好。方槿玉不时抬眸去看乌托那一桌的几人,好似他们忽然就会变成洪水猛兽一般,整个一幅坐立不安的模样。
”我们还要等多久?“好难熬到方槿桐将一杯茶喝完,方槿玉滴水未沾,心里着急得不行,才开口问起。
洛容远看了看身侧,应道:“饮马和喂草还有些时候。”
老板娘也说了,这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家凉茶铺子,饮马,喂草和歇脚都只能在茶铺这里,否则等重新上路,马饿着,渴着,走不快,耽误行程,还不安稳。
这是定然不能耽误的。
方槿玉便只能将着急压在心里。
她自己要是能回去就早回去了,眼下却还要在这里等着洛容远和沈逸辰的眼色行事,到她回家中还免不了要受爹娘口中微词,她确实左右为难。
……
等方槿桐又添了杯普洱,沈逸辰那边的侍从上前。
大致意思是马喂好了,可以上路。
沈逸辰颔首。
于是方槿桐,方槿玉和洛容远都纷纷起身,准备回各自的马和马车上。
沈逸辰却是遗憾得很。
莫非,他早前真是想错了。槿桐和洛容远只是再这里偶遇乌托那罢了,并没有特别之处。
那槿桐认识乌托那是什么时候的是?
他垂眸。
步子还没离开凉茶铺,忽得,听闻一声方槿玉尖叫。
众人赶紧移目。
只见那羌亚人中有一人用手掐着脖子,口吐白沫,表情极其狰狞痛苦,好似呼吸不过来一般。
因着方槿玉一直紧张留意着,她竟是最早发现这人口吐白沫。
于是尖声叫了出来。
而后众人顺势望去,才发现这人是乌托那。
那群羌亚人分明慌乱了。
有抱着乌托那喊的,又朝着老板娘大声说话的,但因为是羌亚语,老板娘也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在一旁干着急。
而还有的人,已经围上来,好似担心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也同他们相关,不让他们离开似的。
郭钊握紧了剑。
他也不想和这帮羌亚人废话,他一人对付几个再护着方槿桐安稳都不是问题,只是他不明白侯爷今儿个怎么像哑巴一般?
不吱声,也不动单,存在感极低,像是故意的一般。而看那些羌亚人的意思,仿佛是觉得喝了这凉茶铺的茶,自己的人才出了问题,要让老板娘拿药出来。
但老板娘哪里知晓?
又有羌亚人朝他们大吼。
方槿玉吓得躲在方槿桐身后,洛容远自觉上前。
方槿桐深吸口气,镇定看向乌托那。
其实这人容貌生得极美,轮廓分明,错落有致,虽然嘴角挂着白沫,但似是缓了过来,眼下,明显是呼吸不过来。
方槿桐怼了怼一侧的阿梧,悄声问道:“清凉油带了吗?”
嗯?
阿梧懵了,带是带了,可这个时候问清凉油做什么。
“有没有?”方槿桐又问。
她木讷点头:“有的,在马车上。”
“去拿来。”方槿桐吩咐。
阿梧将信将疑看了看她,见她点头,才硬着头皮往马车上去。
谁想刚挪出两步,就被羌亚人拦了下来,怒气冲冲说着什么,都听不懂。
但那幅凶恶模样,吓得阿梧呆呆站在一旁。
“拿药。”这个时候,方槿桐却冷静,一面出声,“拿药”一面比划着,倒出一滴,抹在鼻息的场景。
似是有一个羌亚人看懂了,赶紧让那人住手,还同阿梧做了个“感谢,快去”的姿势。
阿梧又看看方槿桐,得了方槿桐赞成,才一溜烟跑向马车。
“拿清凉油做什么?”洛容远悄声问她,但一侧的沈逸辰也能听见。
方槿桐就道:“我看他那样子,似是不是吐白沫的引起的,他是呼吸不上来。”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朝乌托那看去,似是,果真如此。
方槿桐又继续:“我早前见过一个人,就是呼吸不上来,大夫就在他鼻息间抹了一些清凉油,不一会儿就好过来了。正好我有让阿梧带着一些,原本是想驱蚊用的,还没派上用场。”
出门在外,谁没有个意外时候,若是能有用倒是更好。
洛容远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方槿玉却紧张起来:“那要是没好,岂不是要怪在我们头上?”
她真不想方槿桐多事!
医好了还好说,如果有差池,这群羌亚人可不是吃素的。
阿梧却已经折了回来。
洛容远眼中有迟疑。
方槿玉更是不赞同。
只有沈逸辰点头:“去吧。”
方槿桐备受鼓舞,将狗蛋交给阿梧,自己上前。
她上前,洛容远只得跟上。
沈逸辰就远远看着。
看来他猜得不错,上一世乌托那就是忽然犯病,呼吸不上,正好遇到了带了清凉油的方槿桐和洛容远,才救回了性命。
羌亚人最重情义。
他是将方槿桐和洛容远看作了他的救命恩人。
果然,方槿桐上前,掏出清凉油在鼻息间比划了一下。
为首的羌亚人半信半疑滴了一滴在手上,抹在乌托那的鼻尖。
只听“呵”的一声,乌托那深吸一口气,仿佛差的气都在这一口里吸回来了一般。
茶铺里的羌亚人都欢呼起来。
方槿桐,方槿玉和洛容远等人才慢慢看懂,这个先前犯病的少年,似乎才是这群羌亚士兵的主心骨。
“!@#¥%……&*(真是痛快!)”乌托那摸了摸胸脯,好像没事一般。
这边的人听不懂,羌亚这边的人却笑得更欢。
“!@#¥%……&*(这味道真是太难闻了,但是我得感谢这位美丽的小姐。”乌托那示意身旁人扶他起来,其余的人都对方槿桐鞠躬行礼。
方槿桐受宠若惊。
乌托那“呼”得凑上前,方槿桐下意识后退。
幸好又有洛容远一步上前,拦在她和乌托那之间。
乌托那笑笑:“!@#¥%……&*(你是这位小姐的恋人吧?感谢你们。)”
方槿桐和洛容远哪里听得懂。
焦灼之时,却听沈逸辰开口:“!@#¥%……&*(他们是表兄妹,这位姑娘是我未婚妻)“
羌亚人便纷纷看过来,一脸心领神会的模样。
就连方槿桐都莫名看向他。
沈逸辰,什么时候会羌亚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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