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为后19
“好端端的, 怎的受伤了?”老太太坐在凉亭里烤火, 转身就看到二儿子一路抱着方小蝶飞奔而来, 先是愣了会神, 很快就反应过来, 自家儿子会抱方小蝶, 除了小姑娘受伤, 还能有什么原因?
“快快,到这里来,暖和。”老太太站起身。
此时的方小蝶, 疼得眼泪汪汪,小手抓得世子爷的衣袍都皱了。却一直咬着唇,不让自己疼出声来, 怎么看, 怎么懂事的样子。世子爷甄嵘放她在圈椅里时,无意间看到小姑娘咬得渗血的嘴唇, 皮都咬破了, 可见摔得有多疼?
却一声不哭, 强忍着, 这是在陌生环境都不敢哭吧。
甄嵘满眼怜惜, 这小姑娘失了爹娘, 也真是不容易,真心安慰道:“小蝶,在伯父身边, 就跟在你爹身边一样, 疼,就哭出来,不用强忍着。”
方小蝶抬头看向甄嵘,听话地哭了:“世子爷……”眼泪簌簌而掉,挂在还算白皙的脸蛋上,颇有股梨花带雨的柔美。
其实,那一跤跌得虽然疼,却只是当时疼,过后就不疼了。但方小蝶故意死死咬破嘴唇,装出一副“疼,却极力忍耐”的乖巧模样,看来效果不错,又成功博得了世子爷的好感。
小姑娘笑了。
萧氏一直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地看完了方小蝶的所有表演。任何一个女人,在亲眼见证有旁的小姑娘赤.裸裸勾搭自己丈夫时,恐怕都理智不了。萧氏还能一路不作声,冷着脸沉默,已是皇家女极好的教养了。
老太太面朝萧氏,自然将儿媳妇的异样看得一清二楚。老太太先是诧异,再瞅瞅娇花一般年纪的方小蝶,突然懂了,儿媳妇是在介意方小蝶?
又瞅瞅一脸关怀的儿子,老太太抿抿唇不说话。
“怎的郎中还没到?”世子爷甄嵘看向妻子催道,不期然撞上妻子冷冷的脸。
却说宝铃一路狂跑而来,跑到半山腰时撞见了提着药箱的白郎中。看到他,宝铃就知道,上一世的那一幕果然又出现了。在方小蝶的蓄意挑.拨下,当日爹娘吵了第一次架。娘亲的脾气,宝铃很清楚,在外人面前还能维持一下皇家女的教养,回到屋里,傲气地很,对爹爹说话从来都还像恋爱时那般,有话直说,丝毫不含蓄。
偏偏娘亲曾经还有,瞎吃醋,的前科。
这就导致爹爹对娘亲“吃醋”的话,是不大信的。埋下了祸根。
宝铃心中很急,不知道自己想出来的对策,管不管用。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有婆子飞奔过来迎接白郎中,“快,快,方姑娘都快疼晕了。”
白郎中五旬年纪,爬了半日的山,累得气喘吁吁的,却仍被婆子拉着手臂快走,可见那边情况“很紧急”。
宝铃远远望去,方小蝶竟疼得快瘫在椅子上了,浑身软软的。爹爹站在一旁守着,娘亲浑身透着股冷气。
宝铃抿抿嘴,吸口气,突然飞快向前跑去。
“方姐姐,方姐姐,你怎么啦?”小宝铃边跑边叫,声音又着急又大,亭子那头的大人全都看过来。
“我带郎中来啦!”
山上地不平,这块凸起一块石头,那块又或许凹下去一块,积雪白茫茫一片,就是跑慢点都未必能完全避开,何况小宝铃跑得飞快。
深一脚,浅一脚,身子都有些不太稳。
萧氏在亭子那头看得焦心,跑这般快做什么。
老太太忙叫道:“跑慢点,小心脚下。”
世子爷甄嵘走出亭子,要去接闺女。
方小蝶神色一愣,小宝铃向来与她不亲,怎的今日这般关心自己,跑得那般快,像是慢一点就会错过什么似的。还没等她想明白,出状况了……
“宝铃……”萧氏惊叫出声,慌得忙奔出去。
世子爷甄嵘更是飞奔过去。
原来,小宝铃跑着跑着,踩到一块松了的石子,整个人一歪,肥肥的小身子瞬间倒地,向山下滚去。惊得身后跟着的丫鬟忙扑在地上去捞,可惜,到底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小主子像小雪球似的,翻滚而下。
“宝铃!”
“宝铃!”
“宝铃!”
世子爷甄嵘疯了般喊叫,不顾危险,顺着倾斜的坡面向下滑去。那般陡峭的山坡,又皑皑白雪,哪个地方是实的,哪个地方是空的,压根看不见,此时的世子爷甄嵘满心满眼都是闺女,哪里顾得上自己危不危险。
看得方小蝶心都空了。
世子爷为她是不会做到这一步的吧。忘了装疼,方小蝶身子坐直了,伸长脖子望向远处焦急寻女的世子爷。
却说,翻滚直下的宝铃,在半山坡处被棵硕大的千年古树给截停了。嘴里塞满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听到爹爹疯了般的叫自己名字,宝铃很是欣慰,爹爹果然如同她预想般的在乎她,剩下的,只需好好装“伤”便可以了。
“宝铃!”
世子爷甄嵘疯狂叫着,看到远处女儿的梅红色披风,迅速滑到闺女身边,见闺女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吓得魂都掉了。久经沙场的甄嵘,什么死伤没见过,尸骨没有十万,也见过八万,可伤亡这种事一旦落在自家闺女身上,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大手颤抖,探向闺女鼻息,气息还在,却弱得不行。
甄嵘赶忙抱起闺女,堵住她耳朵,大声朝山上喊道:“太医,快请太医!”
“快请太医!”
声音震耳欲聋,震得山中一群飞鸟,颤抖翅膀四处逃窜。
方小蝶震惊在亭子里,自从祖母和娘相继死去,她就被接到世子爷在西北的府邸里了,相处这么久,世子爷在她心中,一直都是特别镇定的一个大将军,无论遇到何种突发事件,都能冷静自持。
像眼前这般,焦虑,急躁,嗓子都快喊破,却是头一次。
方小蝶忍不住仔细回忆自己摔伤时,世子爷的神情和表现,那时也着急,走得也飞快,可与眼下相比,却还是差之千里,万里。
一种连个小女娃都比不过的失落,强烈落在方小蝶心头。
待一堆侍卫跳下山坡,世子爷抱着小女娃上来,那儿团团围了一圈圈的人时,方小蝶才猛的惊醒,身边所有人,包括老太太、丫鬟、婆子,全都着急忙慌跑到山坡那头去关心小女娃了,团团围在小女娃身边。
亭子里,转眼间只有方小蝶一人坐着,孤零零的,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甚至,连老太太赏给她的小丫鬟芋儿,也因素日与小宝铃交好,跑到那头去关心小宝铃了。
她,被所有人遗忘。
方小蝶咬紧下唇,再次渗血。
更让方小蝶没想到的是,半盏茶的功夫,一堆人簇拥着小女娃下山去了,没有一人想起她还在凉亭里。而他的世子爷,更是将她彻底遗忘在脑后了,连回头看看,都不曾。
*
甄宝铃再次出事,萧氏急得哭了。再没闲工夫去想方小蝶的事,全心全意扑在闺女床前,拉着闺女小手,一声声喊:“宝铃,宝铃。”
白郎中已为宝铃把过脉,凭他三十年的把脉经历,床榻上的小姑娘,似乎……没事?
气息探上去,弱弱的。
可,脉搏却很是强健有力。
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便是,小姑娘在装?
“白郎中,怎么样?”世子爷甄嵘,高大魁梧的男人,为了个小闺女,急得手还在颤抖。宫中太医已去请了,可再快马加急,也得需要两刻钟。只得将所有希望都放在白郎中身上。
“四姑娘……”白郎中不知该怎么与世子爷说,若实话实说,说小姑娘在装病,一屋子人不觉得他疯了,才怪。更严重的,这些贵人很可能认定他医术不行,看不出来病,便诬赖小姑娘装病。若是这般,他在甄国公府的饭碗也到头了,更严重的是,一旦被甄国公府嫌弃,别的府邸也不可能再聘请他。
为了老家要吃饭的老人、妻儿,白郎中决定昧着良心骗上一回:“世子爷,四姑娘怕是撞伤了头。除夕那夜的伤还没好全,今日又添新伤,情况怕是……不好。”
甄嵘自然知道不好,抱闺女下山时,小小的身子柔弱得像没有骨头,一点力气也无,全瘫在他身上。又见白郎中说话前,眼神有些闪烁,像是不敢说真话,怕吓着他们,甄嵘就更信了。
“宝铃……”萧氏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短短一个多月,小闺女连番遭劫,让她这个当娘亲的如何不痛。
甄嵘再不镇定,也是丈夫,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一把抱住哭得不行的妻子。萧氏这会,整颗心都扑在闺女身上,再没闲工夫去想方小蝶,自然就不会与丈夫生气,靠在他怀里哭个不停。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太也担忧得眼泪直抹,在床前来来回回走着,“太医怎的还不来?”
白郎中听到这话,心里一虚。他自然知道,那太医院医正是与甄国公府国公爷交好的,万一医正大人实诚,说了大实话,可怎么办?
届时,他连“真病”,还是“装病”,都瞧不出来,这几个主子该如何瞧他?
白郎中内心祈祷着医正大人与他一样,明哲保身才好。
一刻钟后,太医院医正徐太医到了。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四皇子也一道来了。
一屋子人忙拾掇拾掇衣裳,要去影壁迎接,四皇子却已带着徐太医快步进了海棠院:“免礼,徐太医快去看看四姑娘怎样。”
听到四皇子沉稳的声音,装病躺在床上的宝铃,心里暗暗叫苦。糟糕,她本与徐太医极熟,趁着众人不注意,扣扣徐太医手心,兴许徐太医就能像之前某次一样,配合她演场戏。
可四皇子一来……
宝铃想起前几日,徐太医医治不好装病的三公主时,四皇子随意搭了把脉,就让小太监去煎一副“掺了马粪”的药,话音未落,急得三公主当场醒来。
菩萨有眼啊,她只是想借助眼下的“重病”,让爹娘一颗心全都扑在她身上,暂时没闲工夫因方小蝶而吵架罢了。四皇子,可千万千万别拆台啊。
上一世的方小蝶,借着脚伤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病,惹得爹爹屡次去探望,娘亲为此生了多少气?吵了多少架?还被爹爹义正言辞“瞎吃醋”。
其实上一世的小宝铃,是亲眼看见过方小蝶有多么无耻,当着娘亲的面走得飞快,一到爹爹跟前,就装“腿疾”,迈不动步,躺在外间拔步床上,动不动一脸可怜相,“昨夜梦见我爹爹……”,说到情绪激动时,还故意做出一副思念亡父,悲悲戚戚抹泪的样子,扯住爹爹衣袍哭。
让怀念方龙副将的爹爹,推不开故人之女。
那会子的小宝铃,只是个真正六岁的小娃,懂什么呀,当场就揭穿方小蝶的无耻,说她明明走得可好了,却在爹爹跟前装不能走!
结果……
已与娘亲吵过数次的爹爹根本不信,大概心里还认定小宝铃是被娘亲教唆的吧。
想起上一世的林林种种,宝铃心底又恨起来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千万别露相。祈祷着四皇子千千万万,别拆台。
老太太、萧氏和甄嵘,领着四皇子和徐太医来到床榻前。四皇子只瞅了一眼小媳妇,便让徐太医上前把脉,徐太医坐在小姑娘床前的绣墩上,先是检查一番小姑娘身上的伤势,冬衣裹得厚,雪又厚实,擦伤得并不重。
隔着白丝帕开始把脉。
屋里的一众人等都很焦急,老太太,萧氏和甄嵘是关心小宝铃,白郎中则是担忧自己的饭碗被砸,纷纷眼珠不错地盯着徐太医把脉的手,又或是看向徐太医的脸,试图从脸上的表情提前知晓答案。
只见徐太医眉头突然蹙起,惊疑一下,去翻看小宝铃眼睑,过了一会,又再次把脉。
惊疑不定的神色,让萧氏和甄嵘本就揪紧的心,揪得更紧。
宝铃闭着眼,看不见徐太医神情,更是着急。按照惯例,她若是装的,只需把脉时找个时机扣扣徐太医手心,徐太医就会配合地说些“病重”的话了。可今日,徐太医竟没给她扣手心的机会……
果真是有四皇子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么?
徐太医把过两次脉后,望着甄国公府的人,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不好说的隐言。
“小宝铃可是有何不妥?”世子爷甄嵘赶紧问道。
徐太医抿抿唇,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急得萧氏上前一步:“徐太医有话直说,可是我家宝铃……”话未完,身子一颤,那些结果她不敢想。养了六年的闺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都不想活了。
甄嵘赶紧搂住站不稳的妻子,一脸恳求地看向徐太医:“还望徐太医,说个实话。”
四皇子见徐太医这般为难,亲自上前探向小宝铃脉搏,也翻了翻眼睑,结果……眉头同样皱起来。
“小宝铃最近,可是看见什么东西,突然大哭过?”四皇子盯着小宝铃的眼眉,突然开口。
这席话,问得众人莫名奇妙,这是哪跟哪?
宝铃也是满心的不解。
萧氏突然想起来,道:“东西没有,人倒是有一个,是个小姑娘。”当初方小蝶初进府时,小宝铃看见她就哭,嚎哭不止,为此还吃过六副药。
经萧氏一提醒,世子爷甄嵘和老太太都点头。
四皇子沉声道:“此人不祥。”
老太太略微惊讶,萧氏心头掠过梅林山上方小蝶“看向她和看向丈夫时,截然不同的两张嘴脸”,此人确实不祥,但不知与闺女的摔下山坡有何关系?
世子爷甄嵘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怎么会?”
可努努特族,不仅打战是把好手,族里的巫师也是颇神的,出身努努特族的四皇子,有这方面的神眼,也是有可能的。何况,四皇子才刚进京,与方小蝶无冤无仇,眼下甚至不知道那个惹哭宝铃的小姑娘就是方小蝶,实在是犯不着为难她。
这般一想,甄嵘便也信了几分。
宝铃被四皇子摸脉搏时,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就怕四皇子一开口就要像拆穿三公主的谎言那般,毫不留情拆穿她,没想到,金口一言,竟说方小蝶是“不祥之人”?
不管四皇子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宝铃都万分同意,那个女人何止不祥,简直有毒,比毒蛇还毒!
“来人,请国师来。”四皇子放下小宝铃的手,大声吩咐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命,立马回宫去请大隆王朝眼力最厉害的国师来。
*
宝铃的海棠院有大动静时,方小蝶还孤零零一人坐在山上的凉亭里。
炭火盆里的炭火,早已熄灭。
甄国公府给的裙袄又厚又暖,可今儿早上挑选衣裳时,方小蝶为了在世子爷跟前展现自己并不贪图富贵,身上穿的裙袄和披风,还是旧时在西北村里亲手缝制的一套,花样子和绣工都还好,可布料的质地却实实在在差远了,冷风儿一吹,丝丝缕缕透进去,浑身冻嗖嗖的。
“我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遗忘还有她这么个人了,方小蝶的心情已不是哀伤可以形容的了,她冻得想哭。
可她能怎么办?自己打自己脸,走下山去?
之前装得伤势那般重,连坐在椅子里都没力气,浑身是瘫软的。这就注定,她不能靠自己的腿,正常走回松柏堂。
可不走,难道要在这里活活冻死?
“不会的,世子爷,你一定不会就这样丢下我的,对不对?”又一阵寒风刮来,刮得亭子四周垂挂的棉布帘子掉下一块来,寒风猛的往里灌,方小蝶脖子缩了缩,目光坚定地看向上山的路。
她爹舍了命,替世子爷挡下毒剑。
世子爷又重情重义,怎会抛弃她?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世子爷很快就会想起她,马上就会亲自上山来,抱她下山的。”
方小蝶盼到后来,索性站在凉亭台阶上,眺目远望。
没过多久,山脚下突然传来人声,方小蝶笑了,赶紧躺回椅子里,继续瘫在那儿,闭眼装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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