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雅缓缓的眨了眨眼, 随即笑道:“表哥你还不知道吗?太后已经答应了, 准许我嫁给表哥为平妻。这样也不会影响到林姑娘的地位, 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朱梓弈道:“此事我并没有同意, 思雅, 我心里只有玉儿一个人, 是不会再娶其他女子的。”
陈思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怔怔的看着朱梓弈道:“可是,太后已经答应我了……”
“这是我的事,母后答应了, 不等于我答应了。”朱梓弈静静的看着陈思雅,“抱歉,表妹。”说完, 他转过身, 踏上了假山上蜿蜒而下的小径。看着他的背影,陈思雅追了上去, 嘶声喊道:“表哥, 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够留在你身边的名分而已, 不会妨碍到你和林姑娘的恩爱, 这样都不行吗?”
朱梓弈的背影停住, 却没有回头:“放弃吧, 天下间好男儿何其多,你何必执着于我呢?”
陈思雅泪流满面,瘫倒在地:“可是, 我只爱你啊……”
朱梓弈轻叹了一声, 迈步毫无留恋的走下去了。陈思雅的视野被泪水覆盖得一片模糊,只能静静的看着他越走越远,终于走出了她的世界。
她最初爱上的人,她最后爱上的人,不爱她。
生命从此只是一片荒芜,这一生,都只能与孤寂悲伤为伴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神由悲伤渐渐变成怨恨,最终,已经不再清醒了。
这几日的大喜大悲,已经刺激得她失去理智了。
“没有了她,如果没有了她,你就会爱我吧,表哥……”她低声喃喃自语着,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来。
这一日,黛玉又去往贾母那边看望她。因为从迎春嘴里得知这几日贾母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她放心不下,便带了一些滋补的药材,领着墨香一起进了城,来到贾母的正院里。
贾母虽然病了,但幸好从前一直养尊处优,身子保养得不错,因此今日已经好了很多了。黛玉见她精神还好,也就放下心来了。
陪着贾母用过午饭,黛玉告辞离去。走出大门外的时候,迎面撞见了回家来的贾宝玉夫妇和紫鹃三人。面对着黛玉史湘云一向没有好脸色,黛玉也已经习惯了,因此只看向宝玉问道:“最近可还好么?”
贾宝玉无精打采的勉强笑了笑:“多谢妹妹挂心,我们都很好。”
三人正相对无言,忽然一道人影从旁边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下子就来到了黛玉身前,嘶声喊道:“你去死吧——”
黛玉闻言大惊,眼前只见寒光闪烁,想要躲避,却已然来不及了。就在此时,一直站在一旁默默无语的紫鹃突然冲出来挡在了黛玉身前,牢牢的护住了她。只听一声刀刃入肉的闷响骤然响起,血光乍现,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黛玉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噩梦似的,呆呆的看着倒在了面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紫鹃。她眼瞳开始涣散,眼看人就快要不行了。而前来行刺的那个人似乎也怔住了,没有再做出什么行动来。那人披头散发状似疯癫,却正是那思雅郡主。
黛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住了紫鹃的头,喑哑着嗓子说道:“你,你怎么这么傻……”话语未落,泣不成声。
紫鹃勉力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姑娘……不要为我难过,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黛玉已经哭得喘不过气来,抱着紫鹃不撒手。只听她极力提起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从前……在姑娘身边,总是不满足,想要得到更多,直到现在……方才明白,跟在姑娘身边的时候,才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姑娘,原谅紫鹃,好吗?”
黛玉使劲的点头:“原谅,原谅,我早就原谅你了……”
听到黛玉的回答,紫鹃唇边的笑意愈深,眼皮却渐渐垂下。不多时便脑袋一歪,在黛玉怀里溘然而逝。
“紫鹃——”黛玉哭得伤心不已,终于也身子一软,昏了过去。恰在这时,闻讯而来的京畿府衙役赶来了,控制住了怔愣在原地的思雅郡主。
得知此事的朱梓弈大惊失色,连忙赶来陪在黛玉身边,直到她苏醒过来,方才放下心来。黛玉一醒来,便问道:“紫鹃,紫鹃呢?”
朱梓弈道:“玉儿你觉得怎么样了?”
黛玉道:“我没事,紫鹃呢?”
朱梓弈替她掖了掖被子,道:“你不要太过悲伤,紫鹃已经去了。我吩咐下人好生操办她的葬礼,给她我所能给的所有哀荣。”
黛玉闻言怔愣半晌,方才流下泪来:“人都已经去了,再多的哀荣,又有什么用呢?”
朱梓弈叹息着说道:“玉儿,她是为你甘心赴死的,你要是太难过伤了身子,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亡魂呢?”如是安慰良久,黛玉方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紫鹃停灵七日之后,以极其盛大的葬礼安葬在城外一块风水宝地里。黛玉和朱梓弈亲自送灵,其间几乎哭得昏倒过去。紫鹃为主赴死的美名渐渐传扬出去,流芳一时。
因为哭昏过去而被朱梓弈抱回去的黛玉在深夜方才醒来,见到一直守候在一旁的朱梓弈,开口说道:“紫鹃已经去了,害死她的凶手,难道就这样逍遥法外吗?”
朱梓弈道:“玉儿,陈思雅她,已经疯了。”
黛玉闻言愣住了:“疯了?”
朱梓弈点头:“御医说她因为受到外界刺激而疯癫了,若无意外,终生都不会再恢复了。如此,也算是受到报应了吧。”
黛玉愤然道:“杀人偿命,难道就因为她疯了,就可以免受惩罚吗?”
朱梓弈叹息了一声,眼里露出歉意:“玉儿,陈思雅她,毕竟是皇族,而紫鹃的身份却是奴婢。再者,母后本就对她心有歉疚……”
黛玉闻言冷笑起来:“就因为这个原因吗?那么,若是她以后又找机会对我行凶呢?”
朱梓弈伸手将黛玉拥进怀里,感受到她的僵硬也不在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不会的,她再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黛玉不解的抬眼看向朱梓弈,只听他接着说道:“……她不但已经疯癫,而且,再也站不起来了。”
黛玉诧异的问道:“疯了尚可以理解,站不起来了又是怎么回事?”随即她便明白过来:“难道说,是你?”
朱梓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不能放任她继续对你造成威胁,又不能让母后伤心。所以,便留了她一条性命。玉儿,不要怪我,好吗?”
黛玉终于软下身子,靠在他的肩头,轻叹着说道:“我怎么会怪你……”能做的,你都为我做了。
京城郊外,一所安静的庄子里,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看守庄子的老头子翻了一个身,预备起来,却被身旁的老伴拦住了:“你去干啥?随她去吧。”
老头子踟蹰着说道:“她毕竟还是个郡主,就这么放着不管好吗?”
“郡主?”老婆子嗤笑一声:“这么个又疯又瘫的郡主,已经被太后厌弃了,她家里人也不管了,将她安置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咱们只要让她吃饱饭不至于饿死就行了,其他的,哪里还会有人在意?”
老头子想了想,觉得老伴说得很对,也就再次翻身睡下,不去理睬那位疯子郡主了。
另一边,被一把大铁锁锁住的院落里,灯光昏暗,满屋臭气。陈思雅坐在床上,眼里布满血丝,时而尖叫,时而嘶喊,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形销骨立,满面皱纹,哪里还能看得出从前的半分影子?
太后的确对她有所歉疚,但那几分歉疚,也就仅仅只是保住了她的郡主位置而已。在内心深处,太后已经对她很是厌烦了。因此,得知她被陈家人送出城关在了庄子里,也只是保持了不闻不问的态度。
陈思雅,已经彻底失宠了。
她尖叫嘶喊了一阵子之后,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以手撑地,慢慢的爬到了那陈旧的黄杨木梳妆台前,又花费了很长时间,将自己挪到了绣墩之上。看着镜子里那个形容可怖的女人,她却仿佛毫无所觉一般,嘿嘿的笑了起来,对着镜子说道:“明日你就要大婚了,嫁给表哥,思雅,你可高兴了吗?”
说完了,她连连点头,喜不自禁的样子:“高兴,我真的好高兴,这一生,再也别无所求了。”
对着镜子,她拿起那些劣质的脂粉胭脂,开始给自己梳妆打扮起来,将自己擦得跟个猴子屁股一般,满脸艳红。她痴痴的笑着,一边继续给自己擦着胭脂,一边说道:“新娘子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能不枉此生。表哥,你看思雅,好看吗……”
昏黄灯光下的疯女,既可恨,亦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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