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清晨, 黛玉方才起身, 便听丫鬟来报说是宝琴来了。她忙匆匆梳洗了出去见客, 对宝琴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可是有事?”
宝琴看了看左右无人, 低声对黛玉说道:“我是来接你出府的, 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黛玉见宝琴神色慎重, 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宝琴携着黛玉的手一同在贵妃榻上坐下,说道:“我都告诉你, 你可千万要想开些。有些人就是要自己作死,落到抄家败业的地步也是咎由自取,你不要难过。”
听闻到抄家两个字, 黛玉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你莫非是说, 荣国府……”
宝琴点了点头:“再过不久,等陛下腾出手来, 便要收拾荣国府等一些老牌勋贵人家了。这些人仗着祖上的功勋不思进取, 反倒尸位素餐, 触犯了不少律法。陛下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如今, 终于要狠下决心, 剔除这些脓包疮。”
黛玉闻言,想到贾母和探春惜春等人,不觉流下泪来:“可是, 还是有人是无辜的啊……”
宝琴道:“那也无法,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生在同一个家里,就要被牵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你放心,老太太年纪大了,此事想必不会牵连到她的。大嫂子和探春惜春她们想来也不会有事,其他人是自作孽不可活,不值得你为他们难过。”
黛玉真正关心的也就是贾母等那么寥寥几人而已,闻言,也就不那么难过了:“你今日来,要接我出去,去哪里?”
宝琴道:“我会跟老太太说自己心情不好,特地来接你去陪我住一段时间。实际上你想去哪里,都随你的意思。”
黛玉并不想长时间住在宝琴哪里,虽然关系已经恢复如初,但是到底是别人家里,有些不自在,便道:“我可以住在自己的庄子里吗?”
宝琴道:“只要你顺利出了府,去哪里,都是你的自由。”
黛玉又道:“那我这里的东西,可要一同带出去?”
宝琴道:“带些要紧的东西出去吧,其他的你也放心,到时候,王爷和我们那里都会派人过来,帮你守住潇湘馆的。”
两人商议已定,便一同去见了贾母。宝琴的丈夫如今愈发得势,眼见离升迁不远,这一点面子,贾母还是要给她的。于是,黛玉出府住一段时间的事,便很顺利的敲定下来了。自然,既然已经出去了,小住还是长住,那不都看黛玉自己的意思了吗?
既然已经不打算再回来,此去黛玉便将紫鹃和雪雁都带了出去。她原有个奶娘王嬷嬷,因占着位置不管事,已经被黛玉给了一笔银子发放出去,回自家安度晚年去了。其他的粗使丫鬟都是贾府的下人,她便没有带走。只预备到时候将她们买下来送还卖身契,以全主仆一场的情谊。
收拾了几大包东西,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出了荣国府,跟随宝琴来到了昭勇将军府邸里。住了几日之后,便又出了城,来到了自己的温泉庄子之上。顿时感到天地一宽,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山野间空气清新蔬果新鲜,又常常可以去泡温泉养身子。住在这里,黛玉的身体比起在荣国府里好了不少,脸色也红润起来。两个丫鬟见了,都暗自念佛。朱梓弈每隔几日便会出城来看她,两人的感情,又加深不少。黛玉如今的日子,可以说是神仙日子了。
终于,荣国府抄家的这一日,还是来临了。黛玉担心得整夜无法安睡,一直到次日王爷遣人来报,已经将贾母等人安顿在别院里,各个平安无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连忙坐上马车,去往别院看望他们。贾母容色憔悴,一夜之间便苍老了不少,见了黛玉也不说话,只是叹息。黛玉心里也很不是滋味,陪着贾母默默无语了半日,方才出来。
此时住在别院里的,只有贾母并李纨母子,还有史湘云和探春惜春这几个人,其他的男丁并凤姐儿王夫人等人,俱已经被收监,等候审判。
黛玉出了屋子,迎面便撞上了史湘云。只见她看起来比从前消瘦了不少,双眼红肿,脸色苍白,再不是那个飒爽明朗的史湘云了。
史湘云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意。贾宝玉身边围绕着太多温香软玉,个个得他怜惜。史湘云妒恨不已,不由得想要出手整治一二。但刚刚还才开了个头,便被宝玉制止了,还说什么你这个样子,还是我记忆里那个大方可爱的云妹妹吗?这般妒妇嘴脸,实在可恶。湘云听了,气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人也渐渐消瘦下去。再加上一个整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王夫人,湘云的婚后日子,可以说还不如贾迎春,比起薛宝琴就更加差远了。
虽然对宝玉没有从前那么迷恋了,但是感情还是有的,因此她听说林黛玉来了,连忙急急的赶了过来,就为了见她一面。此时见了黛玉,史湘云忙道:“林姐姐,宝玉是无辜的,看在从前你们的情分上,请你千万要伸手救救他啊!”
黛玉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宝玉若真的无辜,朝廷必然不会冤枉他的,你安心等着便是。”
史湘云急急说道:“可是那牢房里那等脏污,宝玉从来没有吃过苦的,哪里受得了?——你、你是不是不肯帮忙?你怎么如此无情无义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就连我也知道,这等大案,连众官员都不肯轻易沾手,你叫林妹妹怎么办?”说话的人,竟然是贾迎春。只见她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走来,穿金戴银,一身正红色衣裙,颇有些当家奶奶的气势了。
史湘云从来没有将贾迎春看在眼里,现在见到这般陌生的她,竟然一时间呆住了。却见迎春走到黛玉身边,对湘云说道:“如今这个时候,很该安分守己的等着才是。你不要再闹出事来,没得反倒连累了宝玉,懂吗?”
史湘云看了看贾迎春又看了看林黛玉,狠狠的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黛玉转头看向迎春,微微笑着说道:“你如今跟从前大不相同了,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贾迎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露出了些从前常有的神情:“我原也是不懂这些的,从来也没有人教过我。现在好了,有了婆婆,管家理事管理下人这些事都是她手把手教给我的。原来有个真心关心自己的长辈,是这样好的事……”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迎春的大丫鬟在一旁说道:“奶奶该回去了,如今你的身子,可不能太过操心了。”
黛玉闻言忙问道:“你的身子怎么了?”
迎春脸上浮起薄红,道:“我已身怀有孕,刚满三月。”
黛玉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来:“恭喜恭喜,这可是大好事啊!”
迎春却没有那么高兴,道:“正赶上这个时候,唉……”
黛玉又劝慰了迎春几句之后,两人便一同出了大门,各自乘上马车分头离去。见别院里仆役俱全,样样安排妥帖,两人见了之后,也都放心下来了。
又过了几日之后,黛玉在自己的温泉庄子里,见到了特意寻过来的探春。
探春穿着一身简朴的香色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朵浅黄色珠花,神色淡淡。直到见了黛玉,方才露出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果然没有找错地方。”
黛玉落座后,两人说了几句话,探春便道出来意:“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求你来了。”
黛玉道:“何事?只要是我能帮到的,一定尽力。”
探春道:“我闻得前不久边疆战事失利,南安郡王战败被俘,那爪哇国欲要一位公主前去和亲,方才肯放回南安郡王。郡王妃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正在寻访替代的人选……”
黛玉闻言一惊,顿时明白了探春的来意:“那爪哇国乃边陲小国,和亲之事更是吃力不讨好,你这是何苦呢?”
探春道:“我意已定,林姐姐不必劝我了。只盼此举,可以令得陛下从轻处罚我们家。如此一来,我的牺牲,也算是值得了。”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一酸,眼眶也湿润起来了。那边探春也是红了眼圈,哽噎着握住黛玉的手道:“还请妹妹,与我跟王爷说一说,成全了我的心愿才好。如此,便是全了我们姐妹一场的情谊了。”
黛玉忍着泪点头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就不再相劝了。以后,还望你千万珍重才是……”
这一夜,探春没有回城,与黛玉抵足而眠,说了一夜的话。说起从前的种种事情,又是哭,又是笑。两人之间,隔阂尽消。不久之后,探春果然被封为公主,和亲爪哇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因为她这个举动,她的亲弟弟贾环和母亲赵姨娘被放了出来,还被赐了一些财物傍身。但也就仅止于此了,贾家的其他人,依旧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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