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醒来之后, 贾母宝玉和三春宝钗等人纷纷前来看望。问及她昏迷后的情况, 黛玉只是轻描淡写的说, 昏迷后只觉得一片黑暗, 无知无识。忽然听到王爷呼唤她的名字, 便醒过来了。众人听了, 不由得惊叹, 也都相信了她的说法。她醒来后将养了两日,身子也就完全恢复了,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黛玉醒来后, 娴儿前来看望,问候了几句之后,对她说道:“王爷吩咐婢子来取走那把匕首, 此物不祥, 王爷会处理好的。”
黛玉点了点头,吩咐墨香道:“将那匕首取出来给娴儿吧。”
墨香闻言, 便自箱笼里取出那刻有“张生”二字的匕首, 用一块白色棉布包起来递给了娴儿。娴儿接过匕首揣进怀里, 又对黛玉说道:“王爷说, 姑娘生魂离体, 多少会感到有些不适。不宜多思, 好好休息为好。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吩咐奴婢。只要这世上有的,都给姑娘寻了来。”
娴儿来的时候已经带来了许多上好的补品, 许多都是贾母那里都难找到的。黛玉不得已接了, 心里本就有些不安,此时便说道:“哪里还需要什么呢?想到的想不到的,王爷都遣你送了来,再不需要什么了。”说着,看向墨香道:“将我妆匣里那对缠丝玛瑙的金镯子给娴儿拿来吧,不值什么,拿着玩儿吧。”
墨香答应着取了镯子来,娴儿笑着谢过了黛玉,落落大方的接了镯子。见那镯子华光闪耀实非凡品,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别的神情来,又与黛玉说了几句话之后,告辞而去。墨香看了看她离开的方向,对黛玉说道:“这娴儿看起来,并不是寻常的丫鬟啊……”
黛玉点点头道:“想来是王爷手下得用的人,丰厚的赏赐见得多了。在这里做个洒扫丫鬟,实在是委屈她了。”
墨香笑道:“为王爷和姑娘做事,哪里谈得上什么委屈不委屈呢?奴婢的荣耀,都是主子给的。”
见墨香言语中很自然的将自己与王爷相提并论,黛玉的脸便红了一红,忙说些别的,将此事岔开了:“昨日听说怡红院里闹了一回,怎么回事?”
墨香先不回答,为黛玉端上一盏花露来,道:“姑娘尝尝这木樨清露,滋阴润肺是极好的。”
黛玉接过那矾红色莲纹小瓷碗,用小勺子舀起那淡黄色的清露小口小口的喝起来,果然入口香甜清润,十分适口。却听那边墨香开口说道:“昨儿个不是下雨吗,怡红院里的丫鬟们也是调皮,将那沟渠堵住了,捉了些水鸟在里面玩耍。闹得狠了,宝二爷敲门就没有听见。袭人去开门,被生气了的宝二爷朝心窝子里踹了一脚。当天夜里,便吐了几口血。今日没听见说什么,想来问题不大。”
黛玉放下小碗,道:“宝玉向来说是性子和善,尤其是对女孩儿家,更是亲密无间。如今发起脾气来,原来,跟外面那些公子哥儿们,也没有什么不同。说到底,在他眼里,不过是高兴时候就对人好,不高兴了抬腿就踹,也就当人是个玩意儿罢了……”说着,轻叹了一声。
原来以为的知己之人,原来,也不过是自己太想当然了而已……
墨香唤小丫头进来收拾了残羹,而后又对黛玉说道:“说起袭人,姑娘可还记得,她曾在我们这里将额头摔伤了这件事?”
黛玉点头道:“自然记得,我们不是还赠了她白玉生肌膏么?照理说,应该完全恢复了才是。”
墨香道:“并没有,她额头上还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如今都蓄起了刘海儿,用来挡疤痕。”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道:“奴婢曾听说,袭人在私底下,对我们多有埋怨。说是我们赠她的药,并没有什么用处。当日说的那些话,都是哄骗她的。”
闻言,黛玉微蹙了细眉,道:“怎会如此?那白玉生肌膏去疤痕的效果极佳,她额头上的疤痕并不很深,照道理讲,应该不会留下痕迹才是。”
墨香低声说道:“依奴婢看来,这件事,怨不到我们送的药身上。那怡红院几个大丫鬟之间的关系,复杂着呢。”
听了这话黛玉微微一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药物里动了手脚?”
墨香道:“那白玉生肌膏好虽好,却极易被污染。若是有人在里面放点什么不利于疤痕恢复的药物的话,袭人现在这个样子,就可以理解了……”
黛玉听了墨香这话,久久无言,末了才叹息道:“何苦呢……”
为了一个贾宝玉的姨娘位置,就做出这般昧着良心的事来,真的值得吗?黛玉却不知道,袭人为此能够做出的,更比别人可怕一千倍。甚至因此而害了别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怡红院中。
倒座房那边,袭人的房门铁将军把门,紧紧的锁着。以前她是不锁门的,自从出了她的疤痕没能完全恢复这件事之后,她便将门给锁上了。想来,心里已经有所怀疑。黛玉给她的白玉生肌膏她早已经扔掉了,现在用的,是托宝玉寻来的另一种祛疤的药物,叫做红香复原霜,亦是极好的东西。
此时时正午后,宝玉在房里歇晌,袭人守着他。其他大小丫鬟也东倒西歪的,一个个昏昏欲睡。不防有个人影悄悄的溜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朝着倒座房那边走去。
看她的衣着,上身是紫白二色棉的薄衫,系一条松花色汗巾子。下面穿一条鹅油黄的挑线裙子,微露脚上一双绣着绿葡萄的鞋子,正是大丫鬟们常见的打扮。再看她的相貌,淡淡的笼烟眉,单眼皮,鼻头圆圆的显得很憨厚。却不正是那公认袭人第二的麝月是谁?
却见麝月悄然来到袭人房门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她开门进屋,立即便悄无声息的关上了门。不细看,压根不知道屋子里有人。麝月也真是有本事了,竟然默默无闻的就弄到了袭人房门的钥匙。
麝月进门之后,熟门熟路的就走到了妆台前,打开了抽屉,取出里面一只小小的白瓷盒子来。盒盖上面,绘着一位打秋千的美人,衣裙翻飞,僵僵的笑着。打开盒盖,里头是大半盒粉红色的膏体,透着淡淡的药气。只见麝月从怀里取出一只白色小纸包,打开来将里头细细的浅灰色粉末倒进了瓷盒里。倒完后她取下自己发髻上的银簪子在里面搅动起来,拌匀之后再小心的用手指将膏体压平。这样一来,就看不出这东西跟之前有什么区别了。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麝月将瓷盒子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满意的笑了笑之后,走出门去,再次将房门锁好。看起来,一点痕迹也没有露出。
回到前面房里,袭人看到麝月进来了,笑着说道:“去哪里了?刚才找你没找到。”
麝月不动声色的说道:“肚子有些痛,去了一趟茅厕。——找我有事么?”
袭人捶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不知怎么的,肩膀酸得很。宝玉前日夸你捶肩膀捶得舒服,想让你给我捏捏。可以么?”她似笑非笑的看着麝月,眼神闪烁。
麝月忍下心里的一口气,走到袭人身后,开始伸手给她捶起肩膀来。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其中含义,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有时候,看起来压了别人一头的,未必真的就是将别人压住了。
端阳过后的一天,黛玉正在潇湘馆里看书,忽然听到外面有陌生的人声传来,便放下书本走出去看。走到院门口,却见王夫人正站在这里四处打量着,身后跟着几个婆子,还有一位道士打扮的男子。看到这场景,黛玉心里一沉,迎上去勉强笑道:“二舅母怎么来了?请屋里坐。”
王夫人正眼也不朝黛玉看,依旧朝四处张望,嘴里说道:“不必了,我今日是有事才来的。大姑娘啊,前些日子,听说你这潇湘馆里,有些个不干净啊!所以我今日请了冯天师来,给你这里做做法事,也是求个安心的意思。这可是为了你好,明白吗?”
黛玉忍下心中怒气,道:“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请这位天师回去吧。”
王夫人不高兴的说道:“怎么说的?若是真没有什么不好的,前些日子你怎会无故昏迷?还有你这里的小丫鬟见了鬼被吓坏了,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黛玉道:“确实有这样的事,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并不需要做法事。多谢二舅母关心,但是真的不必了。”
“大姑娘,这就是你不懂事了。”王夫人说道:“这不仅仅是关系到你自身的事,万一牵连到其他人了,可怎么办?第一,怡红院就在这附近。要是宝玉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当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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