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周奕今日已是第六次来探望,终于看到轩王从屋子里出来了,不过病了两日,轩王看起来消瘦了许多,而且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仍旧没有好利索,甚至脚步都是虚浮的,要由金鸣扶着。
她坐到陆墨羽旁边,似是无意中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周奕,立刻堆起笑容,招手让他进来。
周奕屁颠屁颠地,陪着笑脸走进来,哦不,那肥胖的身躯就像是一个球一样滚进来,然后纳头便拜。
“微臣可算看到王爷了。”周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加上他光滑肥胖的脸,简直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本王倒是让周大人担心了。”夏七月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语气平淡地说。
“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王爷身体还没好,微臣这就请城中的王神医前来,再为王爷把把脉。”周奕终于进了东厢房,上赶着献殷勤。
“怎么,周大人觉得,城中的名医,要比本世子军中的御医还要好?”陆墨羽脸色不怎么好看地问。
“微臣不敢。”周奕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倒是多谢周大人的好意了。”夏七月勾了勾唇角,望着他这张看似忠厚实则无比奸诈狡猾的脸,她就忍不住作呕,“本王病了两日,赈灾也不知进行地怎么样了?”
只要想到外面那群快要饿死的灾民们,夏七月就恨不能一刀捅进这个球一样的身体,看看喷出的血究竟是红是黑,但她不能,至少此刻不能,若他死了,那些账本便真的死无对证了。
“王爷放心,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待王爷身体好些,微臣就带您在城里去看看。”周奕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两尊神,得罪了哪一个,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赈灾有世子和周大人盯着,本王很放心,就不必去看了,再养两日本王就回宫,余下的就交给世子了。”夏七月慵懒地伸着腰,怎么看都是一个纨绔子弟,正应了白轩朗的名声。
“是,墨羽一定不辜负厚望。”陆墨羽站起身,微微拱手。
“坐下。”夏七月拉着他坐下,“这次你是赈灾钦差大臣,本王只是一个运粮官,哪里敢要你行礼?”
陆墨羽微微笑了,露出了两排好看的牙齿,为这清冷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暖意。
周奕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尴尬,不是听说镇国公府向来都与各王爷保持冷淡的距离,可为何世子看起来与轩王倒像是莫逆之交的样子?
“周大人,这是账本,本世子已经看了,没什么问题。”陆墨羽示意旁边的侍卫将手中的账本交给了周奕,“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是。”周奕接过账本,小心翼翼地抱着,就像抱着什么宝贝,然后转身出了东厢房。
两日后,夏七月的“病”养得差不多了,带着运粮队的士兵们,在陆墨羽千叮咛万嘱咐中离开了西贤关,回往凤阳城。
这一路最强大的山贼被夏七月一举荡平,其余山贼惧怕了她的威名,回去的路格外顺利,比预期提前一日回到凤阳城。
按例,她回到凤阳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去向皇上禀报此次运粮途中发生的事情,以及灾区的情形,但她为了表示对皇帝派自己去运粮的“不满”,特意在城门外磨蹭了一个时辰才进宫。
看见她晚了一个时辰回来,白远山并未表现出喜怒,只是听她说着灾区之行所发生的事情,然后微微颔首。
“这一路辛苦,回去休息吧。”白远山不咸不淡地说。
“幸不辱命。”夏七月长身一揖,然后挺直了肩背,转身走出了大殿。
出了宫,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回王府,离开了这些日子,她倒是十分想念“自己”的家,尤其想念那张软软的床榻。
坐着马车离轩王府越来越近,她心里就越发惦念一个人,这么些日子不见,他该不会把王府的屋顶都掀了吧?
远远的,她看到王府门口一众人在等着迎接自己,为首之人自然是管家冯奎,他旁边站着的是一脸喜悦之色的荀儿,后面全都是府里的随从婢女。
看到她的马车走近,冯奎带着所有人跪了下去。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冯奎一副激动的样子,“这一路辛苦。”
夏七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是她扫视一周,却依然没有看到白轩朗的人影,登时有些失落。这个家伙,她走的时候不肯来送,现在回来了,也不肯露面吗?
“对了,小七呢?”夏七月装作不在意地问。
“回禀王爷,奴才正要与你说这件事。”冯奎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七姑娘在王爷离开后,也不见了踪影,奴才派人将凤阳城都快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姑娘。”
冯奎本以为两人正是情意浓厚,小七肯定是去追王爷了,没想到,王爷居然也不知道小七的下落,这下可就麻烦大了,王爷如何宠爱七姑娘,王府上下有目共睹,若是姑娘有个好歹,只怕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见了?”夏七月微微皱眉,这里就是他的家,他能去哪?
夏七月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慌了神,她原本以为是他不想露面去送自己,没想到他居然不见了,难道他有什么危险吗?
“正,正是。”看到她的脸色,冯奎舌头略微有些打结。
“可有去……去本王平日里最喜欢去的地方看看?”夏七月突然站定了,一脸担忧地问。
“去了,可……”冯奎面有菜色,说不下去了。
夏七月的心突然就慌了,几乎是同时就抬腿往外面走,她要亲自去找白轩朗,一定要把他平安地找回来。
“王爷,七,七姑娘回来了。”一个随从着急忙慌地跑来回禀。
夏七月又惊又喜,她迈着大步走到寝殿门口,有些迟疑地推开门进去,看到塌上躺着一个人,双目紧闭,却不是白轩朗是谁?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从来不知自己的心里居然能承载这么多的欢欣喜悦。
“七,七姑娘?”冯奎目瞪口呆地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这简直是神出鬼没啊,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夏七月回过神,眼尖地看到床底下藏着一个水盆,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走过去在塌边坐下,看到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只有一只手在外面放着,另一只手则藏在被子里。
冯奎见状,识相地出去了,顺便带了上门。
“白轩朗,我知道你没睡着,别装了。”夏七月轻轻碰了碰他露在外面的手臂。
“哟,这不是大功臣回来了?”白轩朗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右手臂好像有些不便,破有些狼狈地坐起身,看着她戏谑道。
“你是不是一路跟着我去西贤关了?”夏七月突然问。
“夏七月你在开玩笑吗?”白轩朗愣了愣,突然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直到笑得咳嗽,“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那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夏七月紧紧盯着他的双目,趁其不备伸出手扯开他衣领一角,露出里面如凝脂一般白皙的肌肤。
只是此刻那白皙的肩膀上有一处伤口,虽然已经被包扎起来,但是仍有鲜血渗出,这样可怖的出现在一个姑娘的肩上,让人忍不住心疼。
在峡谷与山贼相斗之时,她带着士兵上山,却看到山上守着的山贼全都死了,那时她就怀疑有人跟着她,替她荡平了很多危险,那时她心里就隐隐觉得是白轩朗。
“这是我出去赌了几天,赌输了没有钱付账,被人砍得。”白轩朗兀自在嘴硬。
他一把打掉夏七月的手,红着脸将自己的衣服拉好,他只要触碰一下伤口处,就会痛得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是吗?”夏七月红着眼眶,暗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去的,峡谷那次,多亏陆墨羽及时赶到杀了山上的守着的山贼,若不是他,我此刻可能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
“放屁!那是我……”白轩朗说了一半,发现自己似乎是被下了套,立刻住了嘴。
“那是你什么?”夏七月紧盯着他的双眸问,“我来替你说,那些山贼是你杀的,你一直跟着我去了西贤关,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白轩朗沉默了,他在夏七月出发那天,比她早两个时辰出了凤阳城,她带着很多钱,买了一些杀手和自己同行,为她挡下了不少小规模的山贼。
峡谷那次,他实在是因为赶了太久的路,杀了太多的人,身体疲惫不堪,才会在和山贼打斗时受伤,而那些杀手见他的钱财快要用光,就将他一人撇下离去。
确定前面不再有危险,他总算放下心,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因为受伤的缘故,他反而比夏七月他们晚到,到达西贤关时已经是晚上,他忍着伤痛偷偷爬上树去看她,却发现她与陆墨羽有说有笑。
那一刻他的理智全都消失了,他想要冲过去将陆墨羽揍一顿,然后潇洒地带着夏七月离开,但是因为情绪波动,伤口再度裂开,他从树上掉了下来,一瘸一拐地没入夜色中。
离开府衙没多久,他就晕倒在了大街上,幸好被好心人所救,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拖着沉重的步子到府衙,却看到夏七月已经准备回凤阳城了,他只好比她先一步回来。
救他的那户人家穷得叮当响,自然不会有什么药,只是给了他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再加上长途跋涉,伤口已经溃烂不堪。
回到凤阳城,原本他打算去医馆包扎伤口的,却发现医馆几乎都是男大夫,想到这是夏七月的身体,要被陌生男人触碰,他就浑身不自在,只好回来自己包扎。
刚刚他正在自己包扎伤口,听到夏七月回来了,慌忙将东西藏在床下,然后自己躺在榻上,本想瞒着她的,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我,我只是怕我自己的身体受伤。”白轩朗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夏七月眼眶越来越红,喉中哽咽,她之前总是打他,她以为白轩朗应该恨透了自己,没想到他却为了她长途跋涉,千里护送。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宽大的手掌握住了他的手,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你现在可是用的我的身体,这样哭哭啼啼想让别人以为本王是个鼻涕虫吗?”白轩朗恶狠狠地说。
夏七月却觉得没有任何声音比他这看似凶恶的声音更好听了,她轻轻揽住了他的肩,果然比之前消瘦了很多,她的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
“白轩朗,谢谢你。”夏七月喉头哽咽,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感觉到她温暖的怀抱,白轩朗瞬间傻了,呆若木鸡地靠在她怀里。
夏七月吩咐荀儿找来了御医,白轩朗却死活不肯让御医看自己的伤口,他别扭地用被子将自己裹严实,怎么说都不肯让御医过去。
“小七,听话。”夏七月握住他的手,柔声说。
白轩朗果然就安静了,任由御医给他把脉,但是检查身体仍旧是不肯。
御医无奈,只好根据自己诊脉的结果开了药,然后将方子交给了冯奎,就气呼呼地拿着药箱走了,瞧了几十年的病,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人。
随从抓了药就跑回来,内服的药交给荀儿,外敷的药就直接交给了夏七月。
轻轻掀开白轩朗的亵衣,看到之前包扎的纱布已经被鲜血完全浸成了血红色,夏七月的眼圈微红,她一直以为白轩朗很讨厌她,毕竟自己夺了他的身份,还对他整日里大呼小叫,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快点换啊,婆婆妈妈的。”看她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白轩朗红着脸狠狠地说。
夏七月轻手轻脚地取掉他原本的纱布,然后用白布沾了用火烧过的白酒,一点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看着他有略微皱眉,她就会轻轻地给他吹一吹。
看着她无限接近的脸颊,认真的模样,感觉到温热的气体在肩膀上拂过,白轩朗的脸颊似被火烫过一般,他忙将脸别到一边,抑制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好不容易将伤口包扎好了,夏七月已经是一头大汗,却看到他闭着双眼,靠在塌边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扶着白轩朗躺下,然后为他掖好被角,却注意到他的脸颊通红。
“难道发烧了?”夏七月自言自语,然后伸出手放在他的额头,发现真的很烫手。
她立刻吩咐婢女拿来一盆凉水,然后用白布浸湿了叠放在他的额头,又用另一条白布浸湿给她擦拭手心脚心,原本还打算给她擦前胸后背的,但刚刚碰到被角,却觉得有些不妥,只好作罢。
这时,荀儿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白轩朗睡着了,她不知该怎么办,只好站在原地等着王爷示意。
“药拿过来吧。”夏七月招手示意。
荀儿忙将药端过去放在床榻边:“王爷,七姑娘的伤怎么样?”
“还好没有伤及要害,御医说养些日子就好了。”夏七月头也不抬地说。
“奴婢帮王爷给七姑娘擦拭吧?”荀儿试探着问。
听到这话的白轩朗心里恨不能一脚将荀儿踢出去,她怎么养了这么一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婢女?生气归生气,可他已经在装睡了,此刻醒来会不会太奇怪?
“……还是我来吧。”想到之前白轩朗被瞧病时那别扭的样子,夏七月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白轩朗总算放下心,睡意袭来,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日来的疲惫让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却看到夏七月一直守在他的床榻边,正吹了吹荀儿端来的药。
“醒了?快把药喝了。”夏七月扶起他,将药递到他唇边,眼底有深深的黑眼圈,显然是寸步不离地一直守着他。
白轩朗眼眸一刻不离地看着她,看都不看碗中到底是什么药,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即便此刻她喂给自己的是毒药,他也会心甘情愿喝下去。
“好苦!”喝到口中,白轩朗才觉得很苦,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小七乖,喝完有蜜饯给你。”夏七月柔柔一笑,又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
白轩朗就像是中了魔一样,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将勺子中、甚至是碗中的药一饮而尽,神奇的是,居然也不觉得苦了。
荀儿在一旁抿唇一笑,以前那么凶悍的姑娘,一旦蜕变为女人,果然是一心向着王爷,而且温柔了很多。
看到荀儿颇有深意的笑容,想起自己那天的疯狂之举,白轩朗的脸就更红了,额头上立刻又覆上了一只修长的手。
“怎么又发烧了?”夏七月不解地问。
“王爷,七姑娘这是……”看到白轩朗的脸色又红了几分,荀儿忍不住再度笑出了声,“这是害羞了呢。”
“害羞?”夏七月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她回过头看着低眉垂目的白轩朗,他居然还会害羞吗?
“荀儿,赶紧滚出去。”白轩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荀儿。
“是,奴婢就不打扰王爷和未来王妃了。”荀儿抿着唇说出这句话,然后就退了出去。
这下他们两人倒是都闹了个大红脸,屋里的气氛一时间十分尴尬,两个人没有一人说一句话。
“咳!那个……”夏七月最终还是开口,“你刚刚喝了药,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白轩朗没吭声,只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这么彪悍的女人,居然还有害羞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荀儿亲手给白轩朗熬药,而冯奎却是吩咐厨房,每顿饭变着花样地做,里面加了很多补身体的食材。
至于换药,除了夏七月,白轩朗是不肯让任何人碰的,他心里始终执拗的认为,这具身体除了他自己的手,没人可以碰。
夏七月每次给他换药,都会红了眼眶,那样深的伤口,再重几分就能见到骨头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回到凤阳城的,她想都不敢想,怕自己堂堂王爷在人前掉泪有失身份。
夜里,白轩朗躺在床榻上,而她则守在旁边,直到他睡着,她才躺在贵妃椅上眯一会儿,也不敢睡得太死,怕他叫人她会听不到。
她不知道的是,白轩朗为了让她早早休息,总是装作自己很早就累了想要睡觉的样子,等到她躺在贵妃椅上,他又侧着身子看着她,就那么一直看着,直到实在累得不行睡着的那一刻。
白天的时候,一开始夏七月不准他离开寝殿,就在屋内活动活动,伤口差不多结痂了,才允许他出到院子里,可是把白轩朗憋坏了。
夏七月将他伺候地跟国宝熊猫似的,只要想到他为了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就觉得自己怎么对他好都不过分。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白轩朗的小脸总算是日渐圆润起来,身体也恢复地差不多了,王府才消除了紧张的气氛。
眼看着白轩朗活蹦乱跳的,夏七月皱了这么久的眉总算舒展开来,她闲时便去书房继续看书,却发现了一件事。
书房的桌上放着一张白纸,上面是白轩朗写的字,内容是一些治国良策,但只写了一半。
“荀儿,去将小七叫来。”夏七月皱着眉头吩咐。
白轩朗正在花园摆弄他的那些兵器,好些日子没有使了,倒是想念的紧。
“七姑娘,王爷请您到书房去一趟。”荀儿走过来低声说。
“知道了。”白轩朗放下兵器,内心忍不住欢喜。
这些日子夏七月虽然将他看得很紧,但是却一步都不离开他,让他心里美滋滋的,这不,一会儿不见就又想他了。
他贝齿紧咬下唇,怕自己内心的欢喜被别人瞧了去,一路走到书房,看到夏七月正低头皱眉看着什么。
“这一会儿不见都不行?”白轩朗看着她问,心里甭提多美了。
“如果我没记错,我似乎是让你抄完所有的治国安邦的书,而你……”夏七月顿了顿,抬起头看着他,“应该是一本都没有抄完吧?”
白轩朗:“……”
他好像搞错了什么,叫他来难道不是因为一会儿不见就想他了吗?
“没抄完又怎样?”白轩朗瞪着眼冷哼,神情明显不悦。
“怎样?”夏七月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每天在书房早上抄写两个时辰,下午抄写两个时辰,否则……就没有饭吃。”
被她口中的热气哈地耳朵一红,白轩朗神情立刻扭捏起来,但听到她后面的话时,忍不住又怒火中烧,自己这才刚刚好,这个女人为何变脸这么快,难道是铁石心肠吗?
“从今日开始,好好给我待在书房里,若是想吃什么喝什么,吩咐荀儿就是。”夏七月说完,踱着步子离开了书房。
白轩朗恨恨地目送着她离开,然后回过头看见书架上成堆的书,忍不住咬牙切齿。
夏七月,算你狠!
夏七月连着一个月都没有上过朝,告假理由是自己西北之行身体不适,要休养些日子。
这一个月期间,陆墨羽从西北回来了,他回来第一时间就是来找夏七月,她却同样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和他见面,这让他一脸懵圈。
总算到了要上朝的日子,夏七月穿戴整齐,信心满满地去上朝,今天总算是事情要浮出水面的日子,她将藏了多日的账本和联名状揣在怀里,然后走出卧房。
“夏七月。”白轩朗在身后叫住了她。
“别想说好听的哄我,让我免了你抄书。”夏七月头也没回,伸出食指摇了摇。
白轩朗:“……”
他只是想说,她难道就这么走了,难道都不需要告别一下的吗?想了想,还是不说了,肯定又会被她笑死。
夏七月坐马车到宫门口,刚要进门,肩膀却被人摁住了,她想也没想就要给对方一个过肩摔,没想到一下子没拽动,她转过身正要一拳砸过去,却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眼。
“陆墨羽?”夏七月惊奇地放下了手,为了躲他自己特意起得很早,没想到还是碰到了。
“看来以后不能在背后拍你,否则一不小心就被你揍得满地找牙。”陆墨羽浅浅一笑。
“对,对不起啊,我只是身体反应。”夏七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为什么躲着我,不肯见我?”陆墨羽看着她问,目光深邃难明。
不知是不是夏七月的错觉,她总觉得此刻的陆墨羽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怨妇,终于找到了抛弃他的人,满目都是期期艾艾的怨恨之色。
“我只是不想让人误会。”夏七月叹了口气。
“误会?误会什么?”陆墨羽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一副今天她不给自己一个说法,就不肯罢休的样子。
“误会我们关系甚密,我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别忘了我们今天来是做什么的。”夏七月扶了扶额说。
“我们本来就是关系甚密,何来误会?”陆墨羽眨着无辜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
夏七月:“???”
她觉得此刻,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堂堂镇国公世子居然这么轴。
“我们今日来是带着万民联名状,我们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夏七月郑重其事地说,“陆墨羽,对于这件事,你只能在合适的时机辅助,而不能和本王一起,你难道不明白吗?”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我们镇国公府永远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陆墨羽笑了,灿烂的笑容,干净纯澈地就像一个孩子。
夏七月身子震了震,这个陆墨羽,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那个周奕呢?”夏七月蓦然问。
“他发现账本丢了,想要暗暗追查,却被我一一挡了下来。”陆墨羽淡淡笑着说,“只是凤阳城里的人,迟迟没有收到他的上供,只怕早已起了疑心,而我们此刻只怕也是在危险的边缘。”
“不是我们,是我。”夏七月神色凝重地强调,“你不能背弃你父亲的做事原则,所以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我是镇国公世子,有多重保护,你就应该将最危险的事情交给我来做。”陆墨羽笑了,然后倏忽间出手,趁她不备从她手中将账本夺了过去,“我已经带周奕来凤阳城作为证人,此刻这件事我才是最应该出现在朝堂的那个人,而你,不过是我的运粮官罢了。”
夏七月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倒是吃了一惊,她想出手将账本夺回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陆墨羽的对手。
“陆墨羽,你到底在做什么?”夏七月皱眉,他难道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有多大吗?况且,这也违背了镇国公一直以来中立的态度。
“嘘!”陆墨羽突然用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有大臣来了,你若是此刻再说,只怕我上不了朝堂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夏七月皱眉瞪着他。
“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开玩笑。”陆墨羽正色说完这一句,然后转身往宫门里面走去。
夏七月盯着他的背影很久,只好跟了上去。
这日的朝堂格外沉闷,因为所有人都看到陆墨羽手上的账本,有些人已经显示出了慌乱,还有些人虽然看似淡定,但身子却抖个不停。
“世子这趟去西贤关,倒是收获不小。”白庭俊皮笑肉不笑地说。
“为苍玄国王室效力,是我镇国公府上下永恒不变的心意,这次去西北,微臣看到了不平事,看到有人在搅乱苍玄国的太平盛世,抹黑王室,对王室不敬,就是我镇国公府的敌人!”陆墨羽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
“说得好!”白远山还未走进大殿,就听到他的话,不由地欣慰。
听到皇帝上朝,所有人立刻跪了下去,直呼“万岁”。
“各位爱卿平身。”白远山坐在王座上,俯视着王座下跪着的那些人,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
“皇上,微臣有本要奏。”陆墨羽走出群臣的队伍,然后单膝跪在王座之下,双手奉上奏折和账本。
印全弓着腰走下台阶,将奏折接过去,然后转呈给白远山,继而垂手立在一旁。
白远山打开奏折看完,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再打开账本时,一页一页看下去,脸色就一点一点更难看些。
大殿之上静得落针可闻,大约过了一刻钟,白远山将账本重重合上,放在身前的桌上,然后目光冷厉地扫过下面站着的众位大臣,刚才他看的那本账本上,居然涉及到了此刻站在这里小一半的朝臣,甚至是……他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站在首位的二儿子。
感觉到他的目光,白庭俊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抖了抖,差点没给跪了,但他还是挺住了,只是头低了下去,不敢与父皇对视。
“各位爱卿,对于这个账本,有谁想说些什么?”白远山看着他们,神色重归于平静,深湛如海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
朝堂一时间只听到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人擦拭自己额上汗珠的声音,沉默保持了一刻钟之后,终于有第一个精神崩溃的人跪了下去,向皇帝请罪。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账本上提到的除了白庭俊之外,所有的人都跪下去,白远山点了点头,然后将账本递给了印全。
“此案交于大理寺审理,所有这些跪着的朝臣,皆由大理寺依照苍玄国律法处置,该革职的革职,该查办的查办。”白远山提高了声音。
一句“所有跪着的朝臣”让白庭俊登时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险些没站稳。
陆墨羽微微皱了皱眉,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夏七月,她却向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好不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离白远山的眼睛,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宣布退朝。
那些朝臣们渐渐散去,不同的是,有些是抬头挺胸走出去的,有些却是腿软脚软一步步挪出去的,还有人是神情诡异地走出去的。
夏七月和陆墨羽又一次落在了最后面,她望着白庭俊走出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白远山果然是爱这个儿子,就连贪墨赈灾银两如此大的罪,居然说都没有说一句。
“为何不让我说出来?”陆墨羽在她身边不解地问。
“很显然,父皇不愿意让这把火烧到白庭俊的身上,我们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夏七月沮丧地说,原本以为这次可以将白庭俊一举拉下马。
“没关系,他既然敢贪墨赈灾银两,将来就敢做更大胆的事情,不怕他不露出狐狸尾巴。”陆墨羽颇为自信地说。
“若是父皇一味袒护,就算他再做出什么,恐怕依旧是父皇最疼爱的儿子,最多责骂几句罢了。”夏七月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
陆墨羽也叹了口气,碍于父亲一直以来的原则,他无法在皇帝面前提出查白庭俊,否则皇帝会以为他站了一个皇子,才会针对另一个皇子,最先怀疑的肯定是近日和自己走得最近的轩王。
两人一起往宫门外走去,走到半道上,夏七月突然说自己肚子疼,还说让陆墨羽不必等她,然后拐回了宫内。
玄书房内,白远山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
“儿臣参见父皇。”夏七月单膝跪了下去。
“这次你做得很好,完成了朕给你的任务。”白远山看着她赞赏地点了点头。
夏七月出发之前,印全将她叫到了御花园,然后一个神秘人给了她一个纸条,她和白轩朗一起看了,上面是白远山的字体,写着让她这次去西北,找出贪墨赈灾银两的所有人,然后带回来交于大理寺审理。
原本她以为通过这件事不仅可以惩奸除恶,扳到将来夺取地王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还能在皇帝心中改观白轩朗的形象,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她找出了所有人,皇帝却不肯对所有人下手,他疼爱地依旧是他的二儿子。
“父皇,儿臣当真已经完成了?”夏七月抬起头,与白远山对视。
“朕说你完成了,就是完成了。”白远山的脸色阴沉下来。
“那就随父皇之愿。”夏七月冷冷地说。
“你很不满?”白远山不知是喜是怒。
“不满又如何,父皇会处罚二皇兄吗?”夏七月直接站起身,深深凝视着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白远山却在自己儿子凌厉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微微垂目看向一边。
“父皇若没有别的事,儿臣告退了。”夏七月转身就要往出走。
“老七。”白远山突然叫住了她,顿了顿说,“有些事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你……要相信父皇。”
夏七月微微皱眉,她转过身向白远山望去,却看到他已经进内室去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难道说,皇帝不惩罚白庭俊,并不是因为疼爱,而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对此,夏七月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宫门外走去,却在外面看到了阴沉着一张脸的白轩朗。
他站在宫门外,就那么神情冷厉地看着她,看起来心情应该很不好,也不知道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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