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妃盛怒之下, 手拍在案上的力道十分之大, 偏大殿之中本无人敢高声喧哗, 相对安静, 这“砰”一声骤响, 便显得格外突兀。
大殿中的悄声细语戛然而止, 众人一致侧头, 看向声音来源处,此时一脸怒意的越王妃便映入眼帘。
众人纷纷侧目,早就听闻越王妃十分厉害, 如今看来传闻还是差了些,这何止是厉害,简直就太跋扈了吧, 竟插手管到叔伯府里去了。
更有不少人咋舌, 今儿是陛下万寿正日子,这越王妃既为臣妇又为儿媳, 居然就敢肆无忌惮出了幺蛾子, 真不是一般的跋扈可以形容了。
秦.王府这个顾侧妃她们都听说了, 同为女人, 她们不难猜测到越王妃因何寻衅, 只是叔伯是否独宠一人与你何干?你一个弟媳妇管得也太宽了吧。
而且还分不清场合。
有几位宗室老王妃不禁摇头叹息, 这越王妃太不知所谓,而被她针对上的顾侧妃却是太无辜了些。
没错,就是无辜。
顾云锦卸去伪装如昙花一现, 坦言说罢一句话后, 便顷刻恢复之前模样,她对这情景早有预料,可没打算就此露馅,因此众人闻声看过来时,看见的是一个极貌美的年轻宫装女子,正微微垂头,沉默不语。
她模样虽极好,但寡言间带些怯懦,与传闻中的庶女出身很是吻合。
众人一眼略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越王妃身上。
越王妃固然渴望万众瞩目,但却不是这一种,她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动作倏地僵住,端是尴尬万分。
此刻,越王妃已反应了过来,这是万寿节宫宴现场啊,虽然未开宴,但却绝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
她被这小庶女气昏头了。
众目睽睽之下,越王妃进退不得,尴尬非常,偏面前的顾云锦已经重新披上伪装,对方的问话她闭口不言,只一副被胆小怯懦正被人欺负的模样儿。
越王妃目眦尽裂,偏发作不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下不得,她咬牙切齿,睁大眼死死盯住顾云锦。
头顶两道灼热视线有若实质,顾云锦却不甚在意,越王妃恨死她了这不假,只是对方又能如何?大约就是干恨着吧,一点也妨碍不了她。
即便有朝一日,张贵妃越王真要对付顾云锦,亦绝不会与此有丁点联系,毕竟,这二人若连些许妇人之争也放在眼中的话,恐怕也难成今日气候了。
一句话,越王妃分量不足,恨了也白恨。
对方现在进退不得,狼狈万分,顾云锦低头状似怯懦,心下却微微一笑,皇后给的小暗亏,她为了大局暂时吃下也就罢了,面对这个不知所谓的越王妃,却全然不必有顾忌。
至于现在该如何收场?顾云锦亦早有打算,毕竟这是建德帝万寿宴,稍微衬托一下越王妃没问题,长时间耗下去,她难免会受牵扯的。
果然,收拾场面的人马上就上来了。
“五弟妹,”太子妃微微一笑,在旁边劝道:“你莫要生气。”
太子妃协助皇后筹办宫宴,她必不能让大殿里出乱子,且她身份地位恰好合适,打圆场者非她莫属。
再有一个,顾云锦身份是秦王宠妃,秦王则是太子如今最有力的支柱,太子妃即便没有上述原因,她也必会出手。
太子妃容貌只算清秀,但胜在气度斐然,说话和熙若春风,她微微蹙眉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你怎么找上四弟家里人拌嘴了。”
这位太子妃也不是简单人物,轻言细语间,先给越王妃坐实了寻衅罪名。
她与越王妃立场相悖,打圆场归打圆场,同时也不忘坑对方一把,偏偏顾云锦位置的二人侧后方,越王妃说话时需半侧身子才能成功,落在大殿众人之眼,正是如此。
太子妃眉心轻蹙,说话情真意切。顾云锦余光见了,不禁暗暗喝彩,好一副关切蛮横弟媳妇的贤良长嫂模样,这位演技真不错,难怪多年无子,对方依旧能把太子妃之位坐得稳如泰山。
“今儿是陛下六十整岁万寿,即便再如何,五弟妹也应当隐忍一番,如何能在此喧哗吵闹。”太子妃再次开口,她先点出今日场合的重要性,随即便凸显越王妃的无礼不敬。
“况且,四弟家的顾侧妃……”太子妃瞥了顾云锦一眼,眼神声音略带怜悯,轻叹一声,话只说了一半。
顾云锦心下暗笑,神色却分毫未变,垂首的动作适当加了一分,二人从未对话,面对共同敌人却配合得宜,留下无限联想。
太子妃继续道:“五弟妹,今日就给大嫂一个面子,勿要争吵失了皇家面子可好?”
越王妃面色涨得通红,是被气的,偏她毫无办法,太子妃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对方话说已到这份上,她继续纠缠就是捣乱万寿节宫宴了,她万万不敢。
“大嫂说的是。”越王妃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僵着脸转过身去。
越王妃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再次发誓,日后待自家殿下登上大宝,她必然要将这贱人剥皮拆骨,方能稍解心头之恨。
至于顾云锦,面对宿敌,越王妃暂时把她给忘了。
“五弟妹莫怪大嫂就好。”太子妃依旧轻声细语,她朝顾云锦微笑点了点头,亦转身坐好。
这事刚落幕,外面便传来一声尖利的传唱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这二位居然撞在一起来了,大殿诸人不敢怠慢,立即出列,施礼迎接。
轻微的脚步声及衣袂摩挲声过后,上首传来威严女声,“诸位请起。”
诸人谢恩重新入席,顾云锦余光不动声色往上首一扫,只见皇后今日一身吉服在身,耀目的凤冠、绣织金龙凤纹的明黄色凤袍,映着着一室灯火,格外绚烂而夺目,她母仪天下高高在上,俯瞰所有人。
这一瞬间,光凭这耀眼明黄以及高居正中的气势,皇后确实完全压制了张贵妃。贵妃吉服底色是大红,只夹杂了些许明黄,张贵妃平日再如何压皇后一头,如今也只能坐在凤座右侧往下一阶。
顾云锦骤然瞥了一眼,只觉眼眸被晃得生疼,她忽觉能理解后宫女子为何孜孜不倦渴求这位置了。
这种睥睨终生的凌然之感,确实会让人前仆后继。
哪怕顾云锦不向往,此时亦格外能理解。
开宴之前,皇后瞥了越王妃一眼,冷冷开口训斥道:“今天是陛下万寿,你身为臣妇儿媳,如何敢肆意吵闹,这是置陛下于何地?”
她进殿前,便有人先一步禀报了此事,皇后恨极了张贵妃母子,逮到机会,如何可能不发作。
满朝文武、勋贵宗室的家眷都在大殿上,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声音严厉,呵斥得有理有据,所扣的帽子极大,越王妃心头一凛,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起身,离席跪下。
她恭敬道:“万望娘娘明察,儿媳并无此意,请恕儿媳无意鲁莽之罪。”
皇后还要乘胜追击,一旁的张贵妃抢先笑道:“皇后娘娘,她们这些孩子家家的,年轻气盛拌几句嘴,也不当什么事。”
“既然皇后娘娘都说了,今儿是陛下万寿,何必小题大做?”张贵妃声音不疾不徐,温润若水,她笑道:“既然这小事儿已过去了,便无需旧事重提,想必皇后也不会成心搅合了陛下寿宴吧?”
大帽子谁不会扣?
张贵妃三言两语便将场面掰了回来,皇后若继续追究,便坐实了故意破坏万寿节的罪名。
她瞥了下首的越王妃一眼,眸色暗了暗,这儿媳家世极好,乃成国公府嫡长女,成国公手掌兵权,是她皇儿最大助力之一,所以母子俩一贯纵容她,如今看来,却是纵容太过了。
越王妃刚大婚时,性子虽有些张扬,但处事却不会如此,看来果然是顺遂日子过得多了,气焰日盛。
看来是到了打压一番的时候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张贵妃肯定要先护住儿媳的。
众目睽睽是把双刃剑,张贵妃一语正中要害,皇后只得偃旗息鼓,她板着脸训斥了越王妃几句,只得轻轻揭过此事,吩咐开宴。
宫人太监捧着填漆托盘,鱼贯而上,珍馐美酒,陆续呈于案上。
皇后扫了下首一眼,视线准确落在顾云锦身上,她开口道:“老四家的顾氏,策儿呢,抱上来本宫看看。”
“妾禀皇后娘娘,殿下领策儿到前头去了。”顾云锦心下一凛,立即站起回话,她垂下的眼睑遮住一切情绪,果然,皇后提起了钰哥儿。
她声音听着很恭敬,补充道:“陛下欲见一见策儿。”
再如何,皇后也不能逆了建德帝的意思吧。
皇后闻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须臾松开,快得不见半点痕迹,她颔首道:“嗯,策儿得陛下召见,是大好事。”
她的声音听着很欣慰,但顾云锦心中并无波动。
皇后显然对顾云锦兴趣不大,场面话说罢,便不再搭理她,转而放缓神色与几位宗室老王妃说话。
顾云锦松了口气,退回位置坐下。
她装老实的技能练就了十几年,早已炉火纯青,皇后不理睬她,正合了她的意,她便安静待在一边。
谁料,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事还没完。
顾云锦安静待到宴席过半,上首的皇后笼络完所有目标,话锋一转,竟吩咐身边的大宫女白露。
“白露,你到前头去,把秦王家的策儿抱过来。”
皇后笑容慈爱,语带一丝牵挂,转头看向下首诸人,笑道:“策儿小孩子家家的,先前一路颠簸进京,精神头短了歇在家中,本宫竟是还没见见他。”
下首不少女眷立即出言附和,笑着称赞皇后祖母慈心。
顾云锦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砰砰狂跳,余光追随白露身影消失,一时大急。
她即便想制止,也不能使上半分劲,皇后根本没有询问她的意思。
从来没有过的焦急与无能为力感,顾云锦掩藏在宽袖下的纤手紧紧攒起,指甲刺得掌心生疼,她却分毫未觉,她费力了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表面不见任何异样。
或许白露不一定能抱来钰儿呢,她不能先自乱阵脚,这根本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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